佐 夫(安徽)
它在雨水深透碎裂的草屑與寧靜的瓦礫的呼吸間窺視天氣,它是雨水在傾覆后濕潮的那個部分,自言自語,或語無倫次,對天空說,對泥土說,對一朵花的銹跡說,對骨質(zhì)里的鹽霜和秋意里的斑駁與脫落說,它今天已不再是那個寓言中的鼴鼠了,寓言是人類思想的暗器,是千萬種魅影穿過深?;螋~群在月光照不到的縫隙堆積的錯覺與斑點(diǎn)。那時,一兩只鴿子在天上飛,如同一場夢境里的迷失,它們對于魚群,或許暗藏猜不透的機(jī)密。
寓言里假定的成分真的太多,但它已經(jīng)越出故事中的原型,她想,這樣多好,等到蚜蟲與麥穗漸漸長大,鴿子踱完最后一米隧道,它要將洞穴里的殘食運(yùn)回人間。月光。森林。通往田野與村莊的亮晶晶的小河。它仿佛看到有人在猜想某條載運(yùn)星光的船,明滅不定的欸乃聲,讓隱現(xiàn)的殘頁逆水而行。
誰叫你是鼴鼠?
誰讓你返回人間?
那一刻,它用竹筒與木簡締生的秘府虛構(gòu)樸野里新定的條文。樸野里有土星飛濺,有神諭的手勢在颶風(fēng)的催逼下作拜伏式牽引,有一滴水的起伏在另一滴的表情里烙下空曠中的行吟。而后,百川連注,眾脈俱開,它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想象中的蜃景……
顫抖的手臂坍塌在棄置的垣墻之上,顫抖的眼神坍塌在松弛的蒺藜之上……
那么,我要問:顫抖的潮濕與孤獨(dú)呢?你要將它們于何處安放?
火藥。土槍。隱憂與暗疾。這些寫在卷宗里的黑夜啊,也上演唯屬于它的蒼涼的幻影。體表。根莖。超越式幻想,她在邊界的分離中進(jìn)一步確認(rèn)隱匿后的身份。
這是從一開始就無法抵制的,我說。它一直在想,究竟要用什么樣的方式去寫一本《給人間》的書。它的嗓音開始變得嘶啞了,那么沉重的原因怎能一夜間輕飄地被說出?做一回星光下的趕路者吧,它說:親愛的人類,親愛的自己,我要在黎明前叩響那扇雄性的大門。
我對安德烈·紀(jì)德說:有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愛過的女人,有黃昏里嗆人的苦蒿的味道,比起草藥給人帶來的黑夜里的呼喚與拯救的急切而言,這種味道讓我想起月桂樹立在懸崖的邊緣,幾株具有隱喻意味的象征主義樹木,不規(guī)則地晾在一側(cè),起到可有可無的陪襯,這些無法讓人平靜與懷想的生命元素,讓我過高地估量你看過的風(fēng)景,與風(fēng)景背后的女人,當(dāng)然,這不外乎我從達(dá)爾馬提亞島之外的那條駁船上看到的一切。
可是有時,你會用淚水反射群星的方式,為我釋放對于你愛過的事物,和它在某個深夜頗具意味的散落與抽離;并不斷在《人間食糧》淺淺的扉頁里講述伊拉斯當(dāng)眾吟唱的《石榴謠》的情景。那時,一條河在我的眼前出現(xiàn)。流水無痕。我仿佛從中探到了更加艱深的呼吸。
種族主義。人間悲喜。愛與性的力量。那金光閃閃的發(fā)冠。尊貴者以寧靜的跪姿預(yù)示心靈謙卑的翱翔。
我驚駭于自己的無知。
河在人性的微光里默默向前,在河流的邊上,在那個嗆人的苦蒿的黃昏,我不得不俯下高傲者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