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桂萍, 孫蒙蒙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100875;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710119)
明清戲曲作品一個日漸突出的特征是副文本的增多,進入清代后甚至可以“繁復”論。如果將戲曲作品的主體部分稱為“正文本”,那么環(huán)繞、穿插于正文本的序跋、凡例、題詩(詞)、插圖、評點乃至題目、署名、目錄等,均可視作“副文本”。副文本提供了多重視角的文本解讀,是引導讀者進入正文本的有效途徑,又與正文本構成一個系統(tǒng)性文本,互相指涉,意蘊豐富。事實上,副文本不斷產(chǎn)生、修改、刪除的動態(tài)過程,還可以借助戲曲文本的抄本、刻本變遷,版本形態(tài)差異,負載副文本的數(shù)量、順序等給予考察,其中涉及的有關作家生平、創(chuàng)作過程乃至文本內(nèi)容的細節(jié)等信息非常豐富,而彼此之間的互文性解讀,可以直接作用于作品主題的理解。對于清代戲曲創(chuàng)作而言,基于版本維度的副文本解讀尤具特殊意義。
本文選擇清代乾嘉時期蘇州戲曲家徐燨(1732—1807)《鏡光緣》與《寫心劇》進行分析。兩部戲曲文本一為傳奇,一為雜劇,皆屬于自傳性作品?!剁R光緣》敘余羲、李秋蓉的愛情悲劇,以作者自身經(jīng)歷為內(nèi)容,“乃余達衷情、伸悲怨之曲也,事實情真,不加粉飾”[1]卷首?!秾懶膭 肥且徊窟B續(xù)創(chuàng)作至少26年之久的系列雜劇作品,作者親自登場,自為主人公,敘寫的是日常生活中的諸多片段及感想,所謂“原以寫我心也”[2]卷首。兩劇均有多個不同的版本存世,文本形態(tài)亦各有差異,彼此之間的關系頗值得推敲,而所附副文本比較豐富,且版本之變遷透射了十分復雜的信息,彼此的互文關系值得探究。在作者生平經(jīng)歷存有許多空白的情況下,借此維度不僅可以揭示出一些與作者、創(chuàng)作等相關的情況,也為理解作家創(chuàng)作心態(tài)、戲曲作品主題等提供了有價值的參考。
目前所經(jīng)眼之《鏡光緣》傳奇,總共5個版本,姑名為吳曉鈴藏本(簡稱吳抄本)(1)吳曉鈴抄本,半葉8行,行曲19字,白18字,低1格。首《自敘》,次顧詒燕《敘》,又次沈德潛、蔣士銓等《題詞》,無目錄,書末有署“鏡緣主人題”之《〈拂塵十二絕〉并序》等。第1出《謫仙》右下鈐“曉鈴藏書”陽文朱印,藏于首都圖書館,后影印收錄于《綏中吳氏藏抄本稿本戲曲叢刊》第15冊。、鄭振鐸藏本(簡稱鄭本)(2)鄭振鐸藏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單魚尾,黑口。首鐫“楓江鏡緣子填詞/鏡光緣傳奇/夢生堂藏板”,次鐫“吳江徐榆村撰/蝶夢龕詞曲/夢生堂藏板”,之后依次為《自敘》、顧詒燕《敘》、余集《秋蓉傳》及作者之《凡例》《目錄》,無題詞,書末有署“鏡緣主人”之《〈拂塵十二絕〉并序》等?!蹲詳ⅰ肥醉撋嫌锈j“長樂鄭振鐸西諦藏書”陽文朱印。清乾隆刻本。、吳梅藏本(簡稱吳本)(3)吳梅藏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單魚尾,黑口。首為《自敘》,后依次為顧詒燕《敘》、余集《秋蓉傳》及作者之《題詞》《凡例》《目錄》,書末有署“鏡緣主人”之《〈拂塵十二絕〉并序》等。封面內(nèi)側(cè)與《題詞》下均鈐“蘇州吳梅,字瞿安,別號霜崖,188(4)—1939藏書”藍印,第1出《謫仙》右下鈐“北京圖書館”陽文朱印。清嘉慶刻本,藏國家圖書館。、南京圖書館藏本(簡稱南圖本)(4)南圖藏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單魚尾,黑口。首為顧詒燕《敘》,后依次為《自敘》《凡例》《目錄》,無題詞,書末無《〈拂塵十二絕〉并序》,清乾隆刻本。、“蝶夢龕詞曲”合刊本(簡稱詞曲本)(5)“蝶夢龕詞曲”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單魚尾,黑口。首鐫“吳江徐榆村撰/蝶夢龕詞曲/鏡光緣寫心劇 夢生堂藏版”,次鐫“楓江鏡緣子填詞/鏡光緣傳奇/夢生堂藏版”,之后依次為《自敘》、顧詒燕《敘》、余集《秋蓉傳》及作者之《凡例》《題詞》《目錄》,書末有署“鏡緣主人”之《〈拂塵十二絕〉并序》等。清嘉慶刻本,國家圖書館藏。封面外側(cè)鈐“蘇州吳梅,字瞿安,別號霜崖,188(4)—1939藏書”藍印。。其中,吳曉鈴藏本為手抄本,其他為刻本。經(jīng)過比對研究,幾個版本的文本狀態(tài)及彼此關系頗為復雜。
綰結(jié)而言,編刊最為完整規(guī)范、內(nèi)容最為全面的當屬詞曲本,這是《鏡光緣》與《寫心劇》的合刊本,大約刊刻時間是在徐燨去世(嘉慶十二年)前后,由本人最后修訂完成(6)參見杜桂萍《徐燨〈寫心雜劇〉版本新考》,《文獻》2007年第4期。。與之最為接近的則是吳梅本。二者在版式、內(nèi)容等方面存在諸多一致,甚至錯誤也相同,如“第二出”錯刻為“第一出”等。進一步比對,凡例、題詞、附錄等亦存有不一致處。如自序署名,吳本為“自書于”,詞曲本為“自題于”;所附《〈拂塵十二絕〉并序》,吳本有句“鏡中語影是心知”,詞曲本則為“座中若個也情癡”,均屬修改。比較特殊的是吳本題詞末尾的“讱庵汪啟淑休寧”幾個字,在詞曲本中似被抹去,而汪氏題詞依然存在;隨后新增了署名“稻香錢金禾題”的題詞,則為其他各本所無。仔細核查,發(fā)現(xiàn)其是排在第9位、署名“稻香錢與點震澤”題詞的修改版,多處詞句有所修改;而“稻香錢金禾”和“稻香錢與點”,其實為同一人(7)據(jù)《同治蘇州府志》卷106:“錢金禾,初名與點,字蕓儔,父疾篤,割臂肉和藥以進,以例監(jiān)生授絳州吏目,緣事罷職,復補平魯?shù)涫?,卒于官。金禾能文,尤長于詩。”參考李銘皖等修,馮桂芬等纂《同治蘇州府志》卷106,《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9冊,鳳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708頁。。新增題詞為手寫體,與之前刊刻之字體明顯不一致;再根據(jù)之前“讱庵汪啟淑休寧”為單行獨占一葉,其被抹去應是出于省儉紙幅的考慮,而參看板框之差異,也可以確定修改版題詞乃新鐫后加。
吳本與詞曲本的更多不同體現(xiàn)在部分曲詞、賓白的修改方面。有基于詞意的修改,如第4出《空訪》,吳本“元霜藥搗煙輕籠,教郎君權且返青驄”,詞曲本改“元霜藥搗”為“春深瑤島”;第13出《悼玉》,吳本“好尋向瑤島問蛾眉”,詞曲本作“訪向瑤臺瓊島問蛾眉”;第15出《埋真》,吳本中“(旦)秋娘啊,你是個舊家里閨媛”,詞曲本作“(旦)秋娘啊,你是個舊人家閨媛”。還有誤字的修正,如第1出《謫仙》,吳本“侍我竊取二顆相贈便了”,詞曲本作“待我竊取二顆相贈便了”,“侍”改為“待”;第10出《寫真》,吳本“老身王氏”,詞曲本作“老身戈氏”,改“王”為“戈”;第13出《悼玉》,吳本“吳江土一坯”,詞曲本作“吳江土一抔”,改“坯”為“抔”,等等??偲饋砜?,針對吳本的修改具有完善戲曲文本的指向,可判斷詞曲本是經(jīng)過最后修訂的“定本”,修訂者當是徐燨本人。
然吳本并非定本之前的唯一版本,以其與鄭本相較,即存在一些值得仔細究查的內(nèi)容。鄭本版式與吳本一致,但無題詞;二者相較,不僅吳本多了沈德潛等11位文人的題詞,也存在曲詞方面的些許不同。如第7出《分鏡》,鄭本作“我怨天公,恨無那扯碎乾坤手”[3]上卷,吳本改為“我怨氤氳,忍心腸不見情人佑”[4]上卷。核對后還發(fā)現(xiàn),從鄭本到吳本的這些不同直接進入作為“定本”的詞曲本,可判定屬于修改;且詞曲本不僅全部接受了吳本的改動,又對吳本進行了更大規(guī)模的修改,才呈現(xiàn)出“定本”的形態(tài)。鄭本的刊刻顯然在吳本之前,通過吳曉鈴抄本第16出《鏡悟》的結(jié)尾,可以進一步證明這一點。鄭本內(nèi)容:
【貼】請了。
【生】仙子請。(貼下)
【生】看他撒卻塵凡,竟自去了。娘子,和你捧著蟠桃,同祝雙親去來。[3]下卷
吳抄本則為:
【貼】請了。
【生旦】仙子請。(貼、雜下)
【生】看他頭也不回,竟自去了。娘子,和你回去罷。(合)[5]下卷
《鏡光緣》創(chuàng)作完成時,徐燨父母尚健在,可證明鄭本在前;而吳抄本之修改,當是基于其父母皆已去世的語境(8)據(jù)《吳江徐氏宗譜》,徐燨父徐大椿去世于乾隆三十六(1771)年十二月,母沈氏去世于乾隆四十九年十月。。刪去了“生”的獨白“和你捧著蟠桃,同祝雙親去來”,加上“生、旦”同說、合唱的提示,改為簡單的“和你回去罷”,契合主人公(作者)雙親已然不在的生活現(xiàn)實,也有利于“生、旦”對應的夫妻更為和睦的形象塑造;而改“貼下”為“貼、雜下”則更契合戲曲的場境。從目前存在的吳本、詞曲本皆存在此頁漏印但殘存內(nèi)容與抄本大體一致也可以得出結(jié)論,抄本與吳本、詞曲本一樣晚于鄭本,且鄭本最晚應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十月徐燨母親去世之前已經(jīng)刊刻。
與鄭本第16出《鏡悟》結(jié)尾完全一致者,只有南圖藏本《鏡光緣》傳奇;且二者還有其他獨特的相合之處。如第7出《分鏡》“我怨天公,恨無那扯碎乾坤手”、第8出《北離》“怎生情緒還想莊嬌”后接“內(nèi)馬鳴,又雁叫,又吹笳介”,未有漏印痕跡等。凡此,說明二者版本關系非常親密,均為《鏡光緣》的較早版本。那么孰先孰后呢?筆者對比后認為南圖本在先。南圖本有一些其他版本皆無之文字,如第5出《鏡緣》中的男女對唱:“(生)你要續(xù)鳳樓斷簫哀弦斷么?(貼)那時節(jié)紅鸞進度,福星高照?!逼渌鞅窘詾?生)的獨唱:“誰不盼春到陽臺仙藏蓬島,愁的是云迷楚岫水溢藍橋。”第8出《北離》“又遭旱海沙淘”,其他各本皆為“又遭瀚海沙淘”;第9出《賞花》“謝卿家不比荊釵蒲柳”,其他各本皆為“謝卿家不鄙荊釵蒲柳”。或?qū)儆谇~修改,或緣于字詞錘煉,明顯改后更優(yōu),也有助于南圖本更早的判斷。南圖本與其他各本、詞曲本分別不一致處也有不少,如第10出《寫真》“老身李氏”,其他各本皆為“老身王氏”,詞曲本為“老身戈氏”;第13出《悼玉》“我縱有金銀窟,怎能向地府贖蛾眉”,其他各本皆為“痛何處,學游仙,好尋向瑤島問蛾眉”,詞曲本為“痛何處,學游仙,訪向瑤臺瓊島問蛾眉”;第15出《埋真》“你是個舊家閨里媛”,其他各本均為“你是個舊家里閨媛”,詞曲本為“你是個舊人家閨媛”等。比較典型的是《悼玉》中“我縱有金銀窟,怎能向地府贖蛾眉”,其他各本均為“痛何處,學游仙,好尋向瑤島問蛾眉”,詞曲本為“痛何處,學游仙,訪向瑤臺瓊島問蛾眉”,明顯呈現(xiàn)出由南圖本向其他各本、詞曲本過渡的修改路徑,這更加有力地證明了鄭本晚于南圖本的結(jié)論。
南圖本與鄭本皆有凡例,其中末句“此劇初成,蒙各大人先生所賜題詞,不下數(shù)十首”[3]卷首云云,證明其本來都是附有題詞的,只是不知題詞內(nèi)容與數(shù)量是否與吳本一致。根據(jù)題詞最早當創(chuàng)作于乾隆三十年(1765),最晚者可能為安徽人汪啟淑(1728—1799)嘉慶四年(1799)去世前所作,至晚此際(嘉慶四年前后)吳本已經(jīng)問世,而早于吳本的南圖本、鄭本當皆是《鏡光緣》的早期版本。如果從其他副文本的角度進一步判斷,南圖本未附刊余集《秋蓉傳》、徐燨《〈拂塵十二絕〉并序》,后二者在鄭本中則分別出現(xiàn)在戲曲文本之前、后,則提供了另一個推斷二者先后的契機。即先后創(chuàng)作于“己亥春日”“己亥桂月”的《秋蓉傳》和《〈拂塵十二絕〉并序》均未能出現(xiàn)在南圖本中,或者可以說明乾隆四十三年春天《自敘》完成之后,南圖本已正式開始刊刻,次年秋天后或更晚作者又有所修改,才加入了完成不久的《秋蓉傳》《〈拂塵十二絕〉并序》。這應是鄭本如今之狀貌的形成原因,而早于鄭本的南圖本自然也具有了《鏡光緣》最早版本的可能。
比較特殊的是吳抄本。其卷首有《自敘》、顧詒燕《敘》及《題詞》,無凡例、目錄。其頁碼編排不夠嚴謹,如上卷從第6出《訴衷》開始缺失了頁碼,至下卷第9出《賞花》才再次出現(xiàn),又多有錯簡、誤植、脫字、漏抄等現(xiàn)象。如沈德潛題詞,抄本為“芙蓉”,其他各本均為“秋蓉”,屬于明顯的筆誤??傊?,整部文本呈現(xiàn)的是作為抄本比較多見的粗糙形態(tài)。
對讀吳抄本與其他版本,相異之處頗多,粗略統(tǒng)計已達上百處。有些文字的不同,存在著在其他4個版本中高度一致的現(xiàn)象,如吳抄本第1出《謫仙》“仙姑,你的侍兒”,其他版本均為“仙姑,你兩個侍兒”;第7出《分鏡》“病已半痊”,其他各版本均為“病未半痊”;第11出《寄真》“寄畫”,其他各版本均為“寄情詩畫”;等等。誤字的修改也是如此,如第7出《分鏡》中的“關山萬里”,其他各版本均為“關山千里”;第11出《寄真》“奉和一絕”,其他各版本均為“奉和三絕”;第12出《殞玉》“還想什么”,其他各版本均為“還要什么”;第16出《鏡悟》“卻是”,其他各版本均為“都是”;等等。綜合看,刻本的文字更合適,多是為了表達的準確,或是字序顛倒、抄寫之誤的修正,利于主體情感的抒發(fā)。似可判斷,諸刻本是修正后的本子,抄本的時間當更早。
但也存在抄本表達更佳的大量例證。如汪啟淑題詞“卷盡蝦須玩玉鉤”,在吳本、詞曲本均為“卷盡蝦須玩玉釣”,當為誤刻;第3出《賣身》,其他版本都是“孝意”,抄本則為“孝思”,表達更真切;第7出《分鏡》,其他版本都是“外領”,抄本改為“外引”,科介更生動;第9出《賞花》,其他版本均為“好逑于君子”,抄本改為“好逑之君子”,用詞更準確;第12出《殞玉》,其他版本均為“多蒙爹爹”,抄本為“多蒙爹爹見問”,句子更見完整;第15出《埋真》,其他各版本均為“吟到凄涼韻更妍”,抄本為“吟到凄涼韻自妍”,更符合情緒的強調(diào)。如是,似乎抄本的時間晚于其他版本。
不過,抄本有諸多與南圖本、鄭本、吳本一致而與詞曲本不同的地方。如“自敘”皆為“自書于”,僅詞曲本改為“自題于”;第5出《鏡緣》中的“語言旖旎”,只有詞曲本改為“語言超脫”;第13出《悼玉》皆是“播生妙計”,只有詞曲本改為“拼生妙計”;等等。凡此,說明抄本應在詞曲本之前。又,抄本也存在與南圖本、鄭本不一致而僅與吳本、詞曲本一致的地方。如第8出《北離》,鄭本在“怎生情緒還想妝嬌”后跟有“內(nèi)馬鳴,又雁叫,又吹笳介”,曲詞與科介相連,文本面貌清晰完整;而抄本此句顯然與吳梅本、詞曲本趨同,后二者因漏印所致的文本殘缺,也被抄本沿襲,二者中的某一版本顯然是其抄寫對象。抄本與吳本之間則未見有獨立不同之處。綜合研判,筆者認為抄本應屬于鄭本與吳本之間的一個版本,有些修改內(nèi)容經(jīng)過吳本進入到詞曲本,而詞曲本則應該沒有借鑒過抄本的修改,至于具體的形成原因及抄寫時間諸問題,有待進一步考辨。
《寫心劇》的版本情況,筆者曾有過考辨,認為至少有6、8、12、16、18折5個版本;8、12、16、18折本說明了徐燨創(chuàng)作過程的持續(xù)性,6折本則應是一個選本。在不斷刊刻的過程中,伴隨不同版本的是劇目的增補、目錄順序的調(diào)整,也有劇名、正文的修改,最為重要的一次修改則發(fā)生在18折本刊刻之前,是針對16折本所進行,包括了曲詞、賓白、科介、上下場詩等的修改,總起來看,讓《寫心劇》主題更加突出、藝術表達更臻完善,能更準確地傳達作者徐燨的思想感情。(9)參見杜桂萍《徐燨〈寫心雜劇〉版本新考》,《文獻》2007年第4期。此后,《寫心劇》基本以“定本”的形態(tài)存在,在與《鏡光緣》合刊后形成了詞曲本(10)《寫心劇》“蝶夢龕詞曲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藏國家圖書館。封面外側(cè)鈐“蘇州吳梅,字瞿安,別號霜崖,188(4)—1939藏書”藍印。首鐫楓江種緣子填/寫心雜劇/夢生堂藏版,后依次為自序、題詞、目錄。每劇一幅插圖置于各劇之首,所收18折劇本目錄依次為《游湖》《述夢》《醒鏡》《游梅遇仙》《癡?!贰妒劇贰肚鄻菨А贰犊薜堋贰逗叫‰[》《酬魂》《祭牙》《月下談禪》《問卜》《悼花》《原情》《壽言》《覆墓》《入山》。正文與目錄排序相異,正文排序為《游湖》《述夢》《醒鏡》《游梅遇仙》《癡?!贰妒劇贰肚鄻菨А贰犊薜堋贰缎旆N緣湖山小隱》《問卜》《酬魂》《祭牙》《月夜談禪》《入山》《覆墓》《七十壽言》《原情》《悼花》?!秾懶膭 ?8折刻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藏國家圖書館。首鐫楓江種緣子填/寫心雜劇/夢生堂藏版,后依次為自序、題詞、目錄。每劇一幅插圖置于各劇之首,所收18折劇本目錄與正文一致,依次為《游湖》《述夢》《醒鏡》《游梅遇仙》《癡祝》《虱談》《青樓濟困》《哭弟》《湖山小隱》《酬魂》《祭牙》《月下談禪》《問卜》《悼花》《原情》《壽言》《覆墓》《入山》。另孔子博物館藏有《寫心劇》,首鐫楓江種緣子填/寫心雜劇/夢生堂藏版,后依次為自序、題詞、目錄、正文,每劇一幅插圖置于各劇之首。僅存3種雜劇《游湖》《述夢》《醒鏡》,版式與《寫心劇》18折刻本、“蝶夢龕詞曲本”相同,當是18折刻本或“蝶夢龕詞曲”本之殘本。。
不過,新近發(fā)現(xiàn)的17折刻本(11)《寫心劇》17折刻本,藏北京大學圖書館,首鐫楓江種緣子填/寫心雜劇/夢生堂藏版,之后依次為自序、目錄,每劇一幅插圖,置于每劇卷首,無題詞。目錄依次為《游湖》《述夢》《游梅遇仙》《癡祝》《青樓濟困》《哭弟》《湖山小隱》《悼花》《酬魂》《醒鏡》《原情》《七十壽言》《覆墓》《祭牙》《月夜談禪》《問卜》《入山》,共計17種,未見《覓地》《虱談》,《求財卦》改為《問卜》,正文劇目排列順序與目錄一致。和18折手抄本(12)《寫心劇》18折手抄本,半葉8行,行曲18字,白17字,低1格,藏國家圖書館。首為自序,后依次為題詞、目錄。每劇一幅插圖置于各劇之首,所收18折劇本依次為《游湖》《述夢》《醒鏡》《游梅遇仙》《癡祝》《虱談》《青樓濟困》《哭弟》《湖山小隱》《酬魂》《祭牙》《月下談禪》《問卜》《悼花》《原情》《壽言》《覆墓》《入山》,其中《月下談禪》誤刻,當為《月夜談禪》。說明,《寫心劇》在“定本”之前應還有非常多值得探究的細節(jié),一些頗具意義的發(fā)現(xiàn)也許仍處于含而不露的狀態(tài)中??上б驗樾鹿谝咔榈挠绊?,17折刻本至今無法寓目,而只能借助18折抄本進行一點比照。按,抄本所收劇本名目、劇本排列順序與18折刻本高度一致,已經(jīng)刪去了《覓地》,增加了《原情》等3個劇本,且《求財卦》已改為《問卜》。初步判斷,應是18折刻本問世之前的一個版本,具體理由如下。第一,抄本與修改前的16折本內(nèi)容多同,而與修改后的18折刻本多異。第二,少數(shù)抄本修改之處也同時出現(xiàn)在18折刻本中,其修改也是由16折本而來,且主要體現(xiàn)在《祭牙》《虱談》《問卜》《入山》4個劇本(13)關于以下4劇版本的修改,修改前為《寫心劇》16折本,修改后為《寫心劇》18折抄本、18折刻本兩版本之相同內(nèi)容。。如《祭牙》中,“人味”改為“世味”,“咬殺”改為“斷送”,“自齒”改為“牙齒”;《虱談》中,“饌他肌”改為“嚙他肌”;《問卜》中,“道臨湖畔”改為“凄涼湖畔”,“還是小康”改為“還勝一籌”,“片香”改為“瓣香”,“拔富沖公差未了,多謀計行尅薄火費了”改為“好運行完惡運交,多謀計行尅薄枉費勞”,“嘆云陽夢覺”改為“嘆南柯夢覺”;《入山》中,“入山靜處”改為“入山靜養(yǎng)”,“你是回去吧”改為“你自回去吧”,“自分形骸實戲場”改為“塵世相逢實戲場”;等等。凡此說明,18折本刊刻前曾以抄本形式流傳過,此前筆者斷定徐燨完成《覆墓》后即展開了刊刻(14)參見杜桂萍《徐燨〈寫心雜劇〉版本新考》,《文獻》2007年第4期。,或者不夠確實,但可以進一步證明修改來自徐燨本人;而在詞曲本出現(xiàn)之前已經(jīng)有《寫心劇》18折本獨立刻本的存在,更可以證明這一點。至于詞曲本的刊刻是在徐燨生前完成的結(jié)論,可能性進一步降低。
《寫心劇》的創(chuàng)作時間長達26年之久,歷經(jīng)多次增寫、補刻、修板、裝訂,副文本的名目和位置也處于不斷調(diào)整中。最為明顯的是目錄,筆者寓目之8折本無目錄,所收劇本的順序是《徐種緣游西湖》《述夢》《癡?!贰缎旆N緣湖山小隱》《青樓濟困》《游梅遇仙》《悼花》《哭星燦弟》。其他各版均存有目錄,但隨著版本的變遷而不斷增加了劇本,目錄有所增刪,且并非完全按創(chuàng)作時間排列,而是始終基于作者觀念與心態(tài)的不斷微調(diào)中。12折本的次序為《游湖》《述夢》《游梅遇仙》《癡?!贰肚鄻菨А贰犊薜堋贰逗叫‰[》《悼花》《酬魂》《醒鏡》《祭牙》《月夜談禪》,比8折本新增后4劇,僅前8折之次序有所調(diào)整;16折本又新增4劇,即《虱談》《覓地》《求財卦》《入山》,跟隨12個劇本后面排列,順序似按創(chuàng)作時間排列。18折本目錄改動最大:“除在末尾之《入山》前,依次新增《原情》《壽言》《覆墓》三劇外,還將16折本之《求財卦》改為《問卜》,刪去了16折本的《覓地》;在正文中將《徐種緣游西湖》改為《游湖》,《徐種緣湖山小隱》刪去前三字;并將原本第十位的《醒鏡》提至第三,第13位的《虱談》調(diào)至第六,第15位的《求財卦》易名《問卜》后提至第13位?!?15)參見杜桂萍《徐燨〈寫心雜劇〉版本新考》,《文獻》2007年第4期。按,重新核對發(fā)現(xiàn),16折、18折本目錄均為《湖山小隱》,正文均為《徐種緣湖山小隱》,筆者文中所謂“刪去前三字”之說有誤。如是,18折本的劇本總數(shù)依然是18種,而《寫心劇》劇本的實際數(shù)量應為19種。最后的調(diào)整,不僅顯示了作者思考的日漸深化和精細化,也強調(diào)了他基于思想和情感變化重置劇目位置的目的,《寫心劇》的心態(tài)史價值進一步得以凸顯。
值得關注的是,伴隨著劇目的增加和順序的調(diào)整,《寫心劇》中某些作品的劇名也時有調(diào)整,導致目錄名、正文題名乃至版心多有不能對應者。如《哭弟》,12折本目錄是“哭弟”,正文題名和版心皆為“哭星燦弟”,至18折本中目錄與正文已統(tǒng)一為《哭弟》,然版心依舊沒有修改?!缎旆N緣湖山小隱》始終以“湖山小隱”為目錄,版心也是“湖山小隱”,到18折時正文題名依舊,與目錄、版心始終未能統(tǒng)一。也有修改比較徹底的,如《游湖》,目錄和版心始終為“游湖”,8折本時正文題名即是《徐種緣游西湖》,到18折本時題名方改為《游湖》,與目錄、版心一致。16折本增入的《求財卦》,在18折本即改為《問卜》,版心也及時得到了修正。后出之《七十壽言》,目錄是“壽言”,正文題名和版心皆為“七十壽言”,似乎本來沒有統(tǒng)一的訴求。比較特殊的是《月夜談禪》,12折本中目錄、正文題名是一致的,但進入16折本后,目錄變成了“月下談禪”,正文題署并沒有變化,直到18折本依然故我,頗為蹊蹺。仔細核查,12折本中,為了節(jié)省紙幅,“月夜談禪”4字被豎排置于“游湖”下方,極易被誤解為排在第二,以致發(fā)生了錯簡的情況;16折本后修正了這一錯誤,“月夜談禪”也同時被誤刻為“月下談禪”。或者徐燨認為“月夜”與“月下”之變不影響劇意,竟再也沒有修改。綜觀以上描述,知《寫心劇》的修改與其創(chuàng)作過程一樣存有隨意性,這或者是版本形態(tài)較為復雜的重要原因之一。目錄、版心之刊刻往往有省簡字數(shù)的需要,故劇名簡寫是可以理解的,關鍵是,在不斷使用舊板充入新板時的不統(tǒng)一操作雖然屬于技術性忽略,卻可能透露出一些與創(chuàng)作相關的信息。如在各個版本中都排在首位的《游湖》,其實并非創(chuàng)作最早的劇本,因為具有引導讀者進入作者人生另一境界的意義,始終受到徐燨的特別重視;又如《哭星燦弟》(后改為《哭弟》),基本排在第6到第8的位置,但實際上應是《寫心劇》創(chuàng)作最早的劇本(16)徐燨弟徐燝(字星燦)去世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冬,從《哭弟》文本的“當下態(tài)”情感表達及徐燨乾隆五十六年(1791)創(chuàng)作之《星燦公傳》中語:“承先征君命,以余次子為之嗣。填《哭弟》詞以譜其哀,然猶無以自解也。迄今已三十有二年矣?!迸袛嘣搫?chuàng)作于徐燝去世不久后的一個春天,或即乾隆二十六年(1761)春。其父徐大椿同時創(chuàng)作了道情作品《哭亡三子燝》,署“乾隆二十五年十二月望日,洄溪老人填于耄學龕”。。比較特殊的還有《入山》,為16折本最后一劇,創(chuàng)作時間當在嘉慶元年(1796)許(17)《入山》之前的《求財卦》劇已通過老家人之口說出徐燨子徐垣“如今”已中“乙卯科舉人”,又有“如今決計入山去了,且急回家打算”的結(jié)尾,《入山》則已經(jīng)到畫眉泉隱居,且明確說“已半年不到,真?zhèn)€光陰迅速”。,但在18折本的抄本、刻本和詞曲本中始終處于結(jié)尾的位置,撰寫在其后的《原情》(嘉慶六年)、《壽言》(嘉慶六年十月)、《覆墓》(嘉慶十年四月)3劇反而前置,喻示了作者始終堅守“入山靜養(yǎng)”的生命選擇,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聯(lián)系16折本之“跋語”,“獨處荒山,隨心所觸,自寫鄙懷”[6]卷首,盡管其已不見載于18折本諸版本,仍可見出作者所強調(diào)的“寫心”之旨以及照應《寫心劇》主題的設計思路,《入山》作為“尾聲”的意義不言自明。
與《鏡光緣》傳奇沒有插圖不同,《寫心劇》各個版本均有插圖,不過也處于不斷調(diào)整之中。8折本中,每劇有圖1幅,占兩葉紙,由第1葉的下半葉和第2葉的上半葉共組為一幀完整畫面,置于各劇之首。12折本中也是每劇1幅,但是在目錄之后、正文之前連續(xù)排出,呈現(xiàn)出獨立自足的板塊式結(jié)構特點。16折本插圖總共32幅,依舊每劇占兩葉,但與8折本中的插圖排法大體相似,即按目錄再次改置到每一劇本之首。18折本之抄本、刻本皆是如此。值得注意的是,12折本插圖有的有版心,即3、4幅版心為“月夜談禪”,17、18至23、24幅版心分別為“悼花”“酬魂”“醒鏡”“祭牙”,其他則無版心,有版心者顯然為后來增刻之作品,是刊刻轉(zhuǎn)精的一種表現(xiàn)。比較特殊的是作為選本的6折本,目錄顯示6個劇本為《游湖》《述夢》《醒鏡》《游梅遇仙》《癡?!贰度肷健?,但正文缺最后1折《入山》,插圖隨各劇;除了《醒鏡》版心有劇名外,其余4折在上右半葉和下左半葉的左、右上角,加刻劇名;另外《游湖》《述夢》等折的文辭有修改,與18折本同。
《寫心劇》各個版本亦存在錯簡、誤刻、脫葉、落字等現(xiàn)象。如12折本中的《游梅遇仙》和《月夜談禪》,分別缺第9葉和第7葉,而所缺兩葉竟分別誤置于《悼花》后和《青樓濟困》第6至第7葉之間。又,16折本中的一種,其目錄第2葉的上半葉正確地依次刻出“月下談禪”(“月夜談禪”之“夜”字誤刻為“下”字)和新增4折之劇名,卻忘記刪去12折本中置于“游湖”下方的“月夜談禪”4字,致使目錄的總數(shù)變成了17種。而詞曲本的一個版本,竟然目錄與正文錯訛參差處頗多:《覆墓》與《原情》彼此誤置,《悼花》與《入山》亦彼此誤置,《酬魂》的位置應是《問卜》,《問卜》的位置換成了《月夜談禪》,《月夜談禪》的位置則被《祭牙》所占。
徐燨《鏡光緣》《寫心劇》的相關版本,正文本周邊都環(huán)繞了豐富的副文本,《鏡光緣》包括《自敘》《凡例》《顧敘》《秋蓉傳》《題詞》《〈拂塵十二絕〉并序》,《寫心劇》也有《自序》《題詞》乃至“跋語”等,其中題詞數(shù)量計21人37種,超過了《鏡光緣》的11人的13種,涉及的內(nèi)容也更為豐富。如此繁富的副文本,不僅透射出作者創(chuàng)作、交往乃至家世、生平諸信息,彼此之間,它與版本之間都構成復雜的互文關系,且以一種獨特的對話方式與正文本系統(tǒng)發(fā)生勾連,形成對徐燨戲曲創(chuàng)作的獨特理解。以下就幾種較為重要的副文本進行闡說。
徐燨曾自述年輕時創(chuàng)作了《雙環(huán)記》《聯(lián)芳樓》兩部戲曲作品,后未再提及,應早已失傳;傾半生心血而創(chuàng)作的《鏡光緣》與《寫心雜劇》,則在全部完成后結(jié)為《蝶夢龕詞曲》刊行。兩部戲曲的題名總起來看是穩(wěn)定的,《鏡光緣》扉頁上署“鏡光緣傳奇”,分上下兩卷,版心為“鏡光緣”上卷或者下卷加每一出之名稱,抄本除外?!秾懶膭 穭t有“寫心劇”和“寫心雜劇”兩種稱謂,需稍加辨釋。翻看所經(jīng)眼之各個版本,扉頁多為“寫心雜劇”4字,目錄皆有“寫心劇目錄”、自序版心皆為“寫心劇自序”(抄本除外),說明這部戲曲作品最為準確的劇名應該是《寫心劇》。扉頁上之“雜劇”2字,則與“鏡光緣”后跟隨的“傳奇”2字意義相當,只是出于辨別其體而使用,表明徐燨的文體意識非常清晰。的確,《鏡光緣》之“凡例”中,他有明確的傳奇文體認知:“傳奇十六出,比諸小傳一篇,紀其始末”[3]卷首。且特意分別了“案頭”和“場上”的不同:“此本原系案頭劇,非登場劇也。”[3]卷首雜劇創(chuàng)作中,徐燨表現(xiàn)了明確的自我抒寫的意識:“寫心劇者,原以寫我心也。心有所觸則有所感,有所感則必有所言,言之不足,則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能自已者,此予劇之所由作也”[2]卷首。這幾乎是清代文人創(chuàng)作雜劇作品的一般原則。
《鏡光緣》傳奇的署名基本是穩(wěn)定的,始終是“楓江鏡緣子填詞”,自序則為“鏡緣子徐燨自書于楓江之夢生草堂”(18)詞曲本中“書”改為“題”。,即便與《寫心劇》合刊也未有改變?!皸鹘蹦藚墙^,無需解釋?!扮R緣子”的名號是他與李秋蓉情緣的紀念,當出自初遇時李秋蓉的笑言:“或是鏡中緣耳?!盵1]卷首創(chuàng)作劇本時首次署用,主人公取名為“余鏡緣”也是為了呼應這一點,余集《秋蓉傳》可資證明:“徐生名燨,字鼎和,以姬故,自號‘鏡緣子’云”[1]卷首。將李秋蓉隨口之玩笑當作身份之標記,并以“鏡”作為情之信物、生命虛妄之載體,皆可折射出此段感情經(jīng)歷在徐燨心中的重要程度以及其所承受傷痛之深。不過,在傳奇文本上、下卷之首葉,一律署“楓江徐榆村填詞”,似有違和之感。“榆村”,是徐燨另一別號,首見于雜劇《悼花》,主人公“生”即徐燨表示:“花神許我來世托生峨嵋古榆,到也使得,不免就取個別號‘榆村’便了?!盵2]此劇創(chuàng)作時間在作者“年逾半百”[2]之際,則“榆村”之號當出現(xiàn)在五十歲許,即乾隆四十六年(1781)左右?!队魏穭≈杏小拔倚招熳钟艽澹蕴柗N緣子,本貫楓江人氏,年長五十”[2],證實確實是50歲的徐燨在使用這個名號;《湖山小隱》劇也有“小生姓徐,自號榆村,家傍松陵”[2]之語,該劇沒有明晰的創(chuàng)作時間信息,但從其中“半世奔馳,憔勞異?!盵2]之語,判斷大致創(chuàng)作時間也在作者50歲前后。如是,或可補充證明自序創(chuàng)作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的《鏡光緣》,其首版刊刻完成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乾隆四十六年或稍晚,這或者就是南圖本問世的時間,否則“榆村”之號的題署便無法解釋。
《寫心劇》的總署名是“楓江種緣子填”,自序則一般署“種緣子徐爔書于楓江之夢生草堂”(19)又有署“種緣子徐燨鼎和書于楓江之夢生草堂”者,僅見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齊魯書社1989年版,第1 012頁。未明所自。。在《寫心劇》系列文本中,因每一折雜劇都是特定時間的獨立創(chuàng)作,19個劇本均各有獨立的署名,彼此有所差異。綰結(jié)而言,“種緣”2字高頻出現(xiàn)。署“吳江種緣子撰”者最多,共12次;署“吳江徐種緣撰”者次之,共4次,包括1次“吳江徐種緣填”;另有署“楓江種緣子撰”1次,署“吳江種緣子徐燨撰”1次??傮w看,盡管都沒有離開“種緣”,又頗有隨意之感,或者這也是《寫心劇》小品式創(chuàng)作特點的表現(xiàn)之一。
從“鏡緣子”到“種緣子”,不過一字之差,然基于兩部作品均取自作者個人經(jīng)歷的抒情言志旨歸,“鏡緣”到“種緣”的演變,當是基于人生苦痛的真切表達,也是作者深懷懺悔之情的誠意呈現(xiàn);這當然不僅來自錯失愛侶的悔與恨,更是由此引發(fā)的關于人的存在的深沉反思。顧詒燕《敘》所謂“楓江余鏡緣,情種也”[1]的感嘆,其實是傳奇與雜劇的共同主題,只不過因此岸世界的幻滅而生出彼岸世界的想往,力圖勘破人生的迷霧,以安撫不斷質(zhì)疑又無比躁動的心靈,生存與生命的思考又時時讓作者纏繞糾結(jié),才有了《寫心劇》系列作品的問世。晚年,“榆村”的名號頻繁出現(xiàn)在與徐燨相關的各類文字中,成為他日常生活中最為醒目和權威的符號(20)《吳江徐氏宗譜》有關徐燨的記載也是“字鼎和,號榆村”,作為一個親自參與家譜修撰的人,這無疑是最權威的信息。;如是,在生命末期將《鏡光緣》與《寫心劇》合刊并順理成章地統(tǒng)一改署為“吳江徐榆村撰”,正表明了作者對這一段生命史的高度認可。
《鏡光緣》《寫心劇》現(xiàn)存各版本均有統(tǒng)一的自序,未嘗修改?!剁R光緣》各版本共同使用“清乾隆四十三年”的《自敘》,《寫心劇》共同使用的自序則署“乾隆五十四年歲次己酉六月二日種緣子徐爔書于楓江之夢生草堂”[2]。一般來說,自序創(chuàng)作的時間多與作品完成時間一致,然筆者根據(jù)《鏡光緣》沈德潛題詞曾得出結(jié)論:“乾隆三十三年(1768)之秋,《鏡光緣》已開始呈請題詞,說明至少在乾隆三十三年《鏡光緣》已完成初稿,乾隆四十四年或稍后的刊刻本很可能是不斷修訂后的定稿。”(21)參見杜桂萍《戲曲家徐燨生平及創(chuàng)作新考》,《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如今看,亦不夠準確。細檢副文本中的題詞,發(fā)現(xiàn)最早的題詞其實是柏謙(1697—1765)創(chuàng)作于乾隆三十年八月其去世之前者,《鏡光緣》初稿創(chuàng)作時間又可以提前約3年許;而根據(jù)徐燨與李秋蓉相識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春(22)《鏡光緣》卷首載沈德潛《調(diào)寄【哨遍】,用蘇髯體》云:“徐子鏡緣訪我維摩社,忽開緘示我玉臺詞,訴當年紅樓佳話。癸未春,探花吳門之下”,知徐、李初識于是年春天,參見《鏡光緣》,清嘉慶“蝶夢龕詞曲”本。,李秋蓉一年后的春末去世(《鏡光緣》第12出《殞玉》),不久后徐燨得知消息,《鏡光緣》開始創(chuàng)作的時間或者可以縮小到乾隆二十九年(1764)末至三十年初這一時間范圍內(nèi);聯(lián)系第16出《鏡悟》下場詩:“經(jīng)年拭淚譜宮商,寫到成仙已斷腸。傳與天涯情種客,花前展卷認余郎。”[1]下卷所謂“經(jīng)年拭淚譜宮商”,證實寫作延續(xù)了一年左右,則筆者之前所謂“乾隆四十四年或稍后的刊刻本很可能是不斷修訂后的定稿”(23)參見杜桂萍《戲曲家徐燨生平及創(chuàng)作新考》,《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雖大體可以成立,但《鏡光緣》傳奇初稿的創(chuàng)作時間則可以確定是在李秋蓉去世1年之內(nèi)完成,否定了筆者先前所謂創(chuàng)作心態(tài)的論定,即所謂“時過境遷”的說法并不準確。
《寫心劇》的創(chuàng)作也是如此,創(chuàng)作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的自序應該是為8折本而作,隨著創(chuàng)作的延續(xù)和劇本數(shù)量的增加,直到18折本依然在使用,且基本沒有任何修改。如果僅僅以較為容易見到的16折本或18折本判斷《寫心劇》的創(chuàng)作時間,所得出的16折本為乾隆本、18折本為嘉慶本的結(jié)論(有時也被誤判為乾隆本),其實都是不靠譜的。如通常所說的16折本,在12折本后新增加的4個劇本《虱談》《覓地》《求財卦》《入山》,雖然只有《求財卦》《入山》可以判斷創(chuàng)作于乾隆六十年(1795)冬或嘉慶元年初,但為其所做題詞有袁枚嘉慶元年撰寫者。依據(jù)徐燨“凡題詞隨到隨刻,不拘齒爵”[6]卷首的編排原則,題詞最晚者亦當在嘉慶六年(1801)前(也是18折本最早創(chuàng)作作品之前)。也就是說,16折本當屬嘉慶刻本,具體刊刻時間在嘉慶元年到嘉慶六年之間(24)參見杜桂萍《徐燨〈寫心雜劇〉版本新考》,《文獻》2007年第4期。。最為通行的18折本則確定無疑屬于嘉慶刻本,新增加的3個劇本分別作于嘉慶六年和嘉慶十年(1805)足可證明這一點,盡管所使用的也是乾隆五十四年的自序。故僅僅依靠自序來判斷劇本的寫作乃至刊刻時間往往容易造成誤判。
乾隆四十四年(1779)八月,旅途歸來的徐燨創(chuàng)作了《〈拂塵十二絕〉并序》,與《鏡光緣》一樣署名“鏡緣主人”并附刻于傳奇文本之末,后來的多個版本中其也始終是最為重要的副文本之一。有意味的是,《寫心劇》12折本“自序”后也出現(xiàn)了《〈拂塵十二絕〉并序》,之后才是“寫心劇目錄”;到了16折本,《〈拂塵十二絕〉并序》已置于首位。18折本《寫心劇》與《鏡光緣》傳奇合刊后,《〈拂塵十二絕〉并序》依然回歸了《鏡光緣》文本之后的位置,卻又在《寫心劇》文本之前,形成為一種聯(lián)結(jié)兩個劇本的關節(jié)點,儼然一個系統(tǒng)性文本結(jié)構的一個部分,又可以看作為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其作為副文本的特殊意義不言自明。聯(lián)系作者在《鏡光緣》刊刻時已經(jīng)開始了《寫心劇》的創(chuàng)作,且《〈拂塵十二絕〉并序》的主題實際上在《寫心劇》系列文本中具有不同維度的展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拂塵十二絕〉并序》本是因為《鏡光緣》傳奇而創(chuàng)作,其詩序明確指出:
己亥桂月,予南北奔馳,倦游而返,姬妾輩置宴于夢生堂,為予拂塵。詠歌之余,予示以令:每占我《鏡光緣》曲一句,合我意者免飲,否則酌以巨觴。一姬曰:“把兩人心打合濃香一片?!币患г唬骸按涯谴诐{兒淹沒你巫山岫?!币患г唬骸岸嗲榛脡粽l先覺?”其余或有飲酒者。予至半酣,見有慧心者,因取《楞嚴》《道德》諸經(jīng),與之翻覆講參,彼亦頗多心得。余遂口占十二絕以示之,倘有以為當者,與我共參可耳。[1]書末
其時,已經(jīng)完成多年的劇本即將付梓,“南北奔馳,倦游而返”的徐燨大概也不止因為某一次出行而“倦”,而是多年生活煩累和心靈創(chuàng)痛的積聚而形成了“倦”,其中的核心內(nèi)容應該也與完成了“自序”“小傳”而已經(jīng)進入刊刻過程后的“放下”有關。酒令的形式與內(nèi)容都并非指向游戲,而直達“放下”的旨趣以及人生的虛無。所作12首詩圍繞真幻、情與不情反復言說,表達的也是人生應該灑脫、需要“放下”的旨歸,而這種關切恰恰是《寫心劇》創(chuàng)作的起點與核心。如是,作者將之作為重要的副文本置放于《寫心劇》之首,既非常必要,也可以理解。盡管《寫心劇》歷經(jīng)了20多年的創(chuàng)作,卻始終躍現(xiàn)著起自《〈拂塵十二絕〉并序》的醒目的精神脈動。尤其特別的是“鏡中語影是心知”一句,在詞曲本中改為“座中若個也情癡”,從自我擴展到眾生,不再僅僅是一種懺悔的態(tài)度,更是一種借助訴說自我進行救世的情懷表達,不僅可以借之判斷《鏡光緣》傳奇的版本狀況,也可以捕捉到兩個劇本在精神旨趣方面的一脈相承。
《鏡光緣》《寫心劇》的題詞都比較多,且延續(xù)時間長,又含納了若干修改、刊刻的信息。從版本的角度考察,《鏡光緣》似從初版即有題詞,作者自云:“此劇初成,蒙各大人先生所賜題詞,不下數(shù)十首,將欲另刊一冊行世,茲不具錄”[1]卷首。也就是說,初稿完成后,徐燨已開始請人題寫,所謂的“不下數(shù)十首”應是持續(xù)征集過程中的一個約數(shù),后來是否真地另刊一冊,并沒有切實的信息。從目前可以寓目的幾個《鏡光緣》版本看,作為副文本的題詞基本沒有增減,內(nèi)容的改動也不多。初步梳理,也并非按照題詞寫作時間排列。首位沈德潛的題詞明確是乾隆三十三年創(chuàng)作,第二位蔣士銓的題詞,至晚創(chuàng)作于乾隆五十年(1785)其去世前,排在第三的柏謙題詞則可以肯定創(chuàng)作于其乾隆三十年八月去世前不久;余集創(chuàng)作于乾隆四十四年春的題詞則排在靠后的位置,跟隨其后的潘奕雋題詞可以明確判斷為嘉慶元年夏五月創(chuàng)作(詳后)。凡此,與后來《寫心劇》“不按齒爵”的排列原則正好形成對比,似可以確定《鏡光緣》傳奇大致是根據(jù)“齒爵”排列。
詞曲本新增之署名“稻香錢金禾題”的題詞頗為特殊,其為手寫體,且是以前幾個版本中未見者。細加檢閱,發(fā)現(xiàn)其實際是之前“稻香錢與點震澤”題詞的修改本。原詩云:
半卷新詞結(jié)念長,鐘情千古說徐郎。劇憐兒女溫柔事,軟盡英雄鐵石腸。
鏡破釵分鴛夢殘,胥江嗚咽水聲寒。怎知無限傷心話,空博人間墮淚看。[1]卷首
修改后:
一卷新詞結(jié)念長,鐘情千載說余郎。劇憐兒女溫柔事,軟盡英雄鐵石腸。
零落蓉花鴛夢殘,胥江嗚咽水聲寒?;诮虩o限傷心話,空博人間墮淚看。[1]卷首
前后比較,發(fā)現(xiàn)主要修改了以下二處。(1)第1首詩首句中的“半卷”改為“1卷”,次句中的“千古”改成了“千載”、“徐郎”改成了“余郎”。(2)第2首詩首句中的“鏡破釵分”改為了“零落蓉花”,第3句中的“怎知”改為了“悔教”。總體來看,修改后的詩句更為準確,如“一卷”較“半卷”更為妥帖,主人公是“余郎”而非“徐郎”更契合劇本,“零落蓉花”比“鏡破釵分”進一步強調(diào)了女主人公李秋蓉的悲慘命運,與“胥江嗚咽”所代表的男主人公的凄涼處境形成映照和對比,悲劇性更為深刻;而由“怎知”到“悔教”的修改,內(nèi)含有“不知”到“知”,從“悲憤”到“痛悔”的情感過程,是完成《鏡光緣》40年后作者心態(tài)改變的一種生動摹寫。此際,徐燨已經(jīng)看破紅塵,以參禪拜佛的方式解脫自己,擺脫了失去愛侶的悲痛,對人生中的其他各種經(jīng)歷也處之淡然,而視自己為一場人生戲劇中的“角色”,并在《寫心劇》系列作品的創(chuàng)作中充分地表達了自我。按,錢金禾,初名與點,字蕓儔,監(jiān)生,曾任平魯(今屬山西朔州)典史,卒于官[7]卷106。如果修改來自其本人,或與徐燨交往比較密切,惜具體情況尚不知,但從詩歌包含的“壓卷”特點而看,經(jīng)作者徐燨之手改動的可能性更大。至于具體的時間,從詞曲本的修改、刊刻當在嘉慶十年四月后判斷,題詞的修改時間也應在此前后,下限則應是兩年后徐燨離開人世之前。
《寫心劇》創(chuàng)作時間較長,自16折本方增入了題詞,計21人的37種。盡管作者早早宣示“凡題詞隨到隨刻,不拘齒爵”[6]卷首,但之后出現(xiàn)的18折本也并未出現(xiàn)新增作品。排在最前面者為乾隆五十九年(1794)八月袁枚所作,此不僅可以判斷12折本的刊刻時間當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前后(25)參見杜桂萍《徐燨〈寫心雜劇〉版本新考》,《文獻》2007年第4期。(或更準確地說在乾隆五十九年八月之前),且也能說明16折本新增之劇本一定創(chuàng)作在乾隆五十九年之后,而從排列在最后的題詞作者徐嵩(1758—1802)嘉慶七年(1802)去世的情況推斷,16折本的刊刻下限時間應在這一時間前后,借助18折本已有嘉慶六年之創(chuàng)作,可以進一步證明16折本不會晚于嘉慶六年刊刻。
頗有意味的是,16折本《寫心劇》之末亦附錄了《鏡光緣》傳奇的題詞。經(jīng)比對,沒有詞曲本新增之錢金禾題詞的修改版,其他與吳本相同,是吳本刊刻時間在嘉慶四年前后的又一個證據(jù)。尤其是,從《鏡光緣》題詞進入《寫心劇》文本以及跟隨雜劇題詞之后的編排,提供了二者共同構成雜劇副文本的互文性闡釋機緣,據(jù)此可形成有關徐燨生活與戲曲創(chuàng)作的深入理解。如潘奕雋《鏡光緣》題詞,收入其《三松堂集·詩集》卷11,名《題徐榆村鏡光緣傳奇》,按照本卷“始乙卯冬至丁巳春”[8]卷11,且按照時間編排的原則,判斷寫作時間當在嘉慶元年;又潘奕雋《三松自訂年譜》記載,嘉慶元年,其子潘世璜改戶部主事,二月潘奕雋挈子婦由陸路入都,五月出京(26)潘奕雋《三松自訂年譜》,見《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第110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年版,第168—169頁。。潘后來寫作《吳江徐氏詩集序》時云:“嘉慶丙辰,余自京歸,榆村亦攜其子孝廉垣將由水驛南下,遂與同舟。水程紆緩,晨夕聚首,得稔其性情學術,讀其所為詩。抵家后,來往無間?!盵9]卷2據(jù)此,可斷定《鏡光緣》題詞作于嘉慶元年五月南返途中。而其雜劇題詞,按照《寫心劇》“題詞隨到隨刻”的原則,當撰于嘉慶元年十一月袁枚自署81歲的題詞之后,恰可說明二人“抵家后,來往無間”的交往現(xiàn)實。聯(lián)系潘奕雋的其他創(chuàng)作可知,同在一地且早就相識的徐、潘二人此前交往并不多,但在之后則相交甚密。潘氏《三松堂集》中的諸多詩文提供了徐燨晚年生活的更多細節(jié),也緣于此。如嘉慶四年初,潘奕雋撰《喜徐榆村過訪訂游畫眉泉》:“負疢過新年,經(jīng)旬謝世緣。今宵迎好友,剪燭讀新篇。無藥能醫(yī)老,得閑便是仙。寒輕期放艇,同酌畫眉泉?!盵8]卷12可見入山靜養(yǎng)以后的徐燨還是偶爾返還“俗世”拜訪朋友的。嘉慶二十五年(1820),已經(jīng)81歲的潘奕雋(1740—1830)欣然為匯集徐氏家族之作的《吳江徐氏詩集》作序,以大段篇幅談論與徐燨的交往,顯然,與年齡相仿的徐燨的深厚友誼是他應約撰序的主要原因。
兩部劇作題詞的互文性,還體現(xiàn)在《寫心劇》的闡釋多沒有離開《鏡光緣》的視野。如奇豐額題詞之一:“花開鏡里笑秋娘,情比恒河沙數(shù)量。綺語忽除空色相,一輪明月萬重光?!盵2]卷首徐喬林題詞之一:“三生悟徹鏡中緣,賭唱旗亭句早傳。自懺情根歸解脫,何妨丈室貯天仙。”[2]卷首《鏡光緣》傳奇借助《寫心劇》題詞得到了更長久和廣泛的傳播,亦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種緣徐君,吳江懷才高士也。風雅多情,亦復澄心味道。常作《鏡光緣》傳奇,固已文詞婉媚,一往情深。今讀《寫心劇》,寓意超妙,音節(jié)高遠,殆將夢幻泡影中指點斯世迷津,益以證其夙慧。”[2]卷首對于一直深懷創(chuàng)痛的徐燨而言,這未嘗不是一個安慰,如第15出《埋真》錢凝香所言:“有了這些名人題詠,秋娘可得不朽矣?!盵1]下卷而涉及《鏡光緣》主題的多維理解,就更是一個值得深入闡釋的話題了。也就是說,徐燨戲曲繁富的副文本不僅為闡釋正文本提供了多維的、有效的、言說價值豐沛的路徑,兩部劇作在相互指涉、彼此映照的持續(xù)建構中又形成了恢弘而深具意味的文本空間,這一點,借助版本狀態(tài)的分析已獲得了初步的展示和獨特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