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躍
在北方老家,遍地長著一種野果苗。春天時瘦小,不起眼,人們大多也只把它當(dāng)野草看。但等過了一個盛夏,吸飽了養(yǎng)分與活力,末伏過后,約莫九月初的時候,每株苗上都結(jié)出了零零散散的果子。家鄉(xiāng)人都管這野果叫“黑悠悠”。
黑悠悠色黑而有光澤,一顆還沒有指甲大小。其皮薄,稍一用力就會碎,碎開后,里面是綠中帶黑的汁水,還有密密麻麻的籽。雖然黑悠悠賣相欠佳,但其味甜如甘露,醇似酒釀,單是小小一顆足以讓人滿心歡喜。入腹,呼氣時,從胃中直躥上來一股回甘,帶著淺淺的青草味,還稍有一點(diǎn)柑橘的酸甜。
黑悠悠都是一簇一簇結(jié)下來的,一根莖上能結(jié)出一捧。離近了看,像是果子太重了,莖往下彎著,一顆顆小黑球從上面垂下來,如一群頑皮的娃娃掛在上面。
果子沒熟時,色青而味苦,再調(diào)皮的孩子也不愿意吃。黑悠悠不是一氣兒就全熟了的。第一次去看,只有十來顆熟了,便一股腦裝回家;過個八九天,又熟了一部分,就再摘一部分;再等上幾天來看,剩下的不好熟的也被等熟了,便能全部摘回家去。這樣下來,一番趣味也夠我們高興大半個月。
兒時每到了黑悠悠成熟的時候,班里總會有幾個孩子來“報信”?;蚴钦f學(xué)校院子里的黑悠悠變了色兒,或是說隔壁小區(qū)的都快被人摘了一半。放學(xué)后,我們便三五成群,跑去各處摘熟了的黑悠悠。
我們在墻邊、花壇邊蹲坐成一排,每人守著一株黑悠悠開始摘起來。通常是一手伸出兩根手指去摘,一手五指并攏,窩成碗狀用來裝果子;戴了帽子的,就把帽子翻過來裝,能盛上一堆,但也總會因為弄臟帽子,免不了一頓說教;還有嘴饞的,摘一粒就往嘴里送一粒,不在乎干凈與否,畢竟大人也常說:“不干不凈,吃了沒病?!钡还茉鯓?,得輕拿輕放,因為一捏就碎。
我們常常等自己手里的吃完了,看誰的手里還有,便伸著脖子望,有些眼饞。吞吞口水,還能扭捏著上前討來幾顆。孩子們也不小氣,從手中剩的不多的野果中輕輕拿出幾粒放在別的孩子手心里。兩人一齊嚼了手中的果子,牙齒一咬,擠作一團(tuán)的籽霎時從舌尖逃散開來,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彌漫,嘴里甜,心里更甜,便咧開嘴沖對方笑,唇齒間,牙縫上,全是細(xì)細(xì)密密的籽。
孩子們摘黑悠悠時,一旁總有來接孩子放學(xué)的家長,湊幾個人拉家常,時而瞟瞟一旁認(rèn)真摘果子的孩子,臉上都有暖暖的笑意。若有陌生大人路過看到這一幕,嘴角也要有一點(diǎn)笑意,喃喃地說著:“黑悠悠又熟了啊?!?/p>
后來才知道,“黑悠悠”學(xué)名“龍葵果”,但我仍喜歡叫它黑悠悠。
如今來南方三載有余,少有見到黑悠悠。前幾天偶然在學(xué)校附近發(fā)現(xiàn)了孤零零的一株黑悠悠,入口,思念與激動在口中纏綿。但見四下僅我一人,單一株黑悠悠,瘦弱而果稀,哪還是故鄉(xiāng)的味兒呢。
原來“故鄉(xiāng)”這個詞也是得輕拿輕放啊……
‖湖南省長沙市北雅中學(xué)
‖指導(dǎo)教師:李華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