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劍

2020年6月，云南省昆明市女白領(lǐng)湯瑤在家中被人活活掐死，兇手竟是湯瑤的繼兄曹正波。讓人不解的是，這對繼兄妹來自一個和睦的重組家庭，他們孝順父母的故事在當?shù)乇粋鳛榧言挕Ｈ缃駜扇藶楹畏茨砍沙?，釀成如此慘劇呢？

隨著法院的審判，真相浮出水面……

難得！兄妹行孝前仆后繼

2016年春節(jié)，云南省昆明市這座美麗的春城早已春意融融，給節(jié)日增添了許多喜慶的氣氛。昆明市春雨路的一個老舊小區(qū)的居民樓內(nèi)，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吃著團年飯。曹泰豐和老伴湯雪梅身穿紅色的新裝格外惹眼，“誰買的，閨女還是兒子？”眾人紛紛問道。湯雪梅滿臉自豪地搶答：“我家姑娘給買的，我和他爸一人一件。”說著，她指了指老伴曹泰豐身上的新衣服。眾人目光跟隨過去，對曹泰豐羨慕道：“姑娘可真孝順，你可沒白疼……”曹泰豐此刻不自覺看了一眼兒子曹正波，嘴巴里嘟噥著：“都孝順，都孝順……”曹正波面色尷尬，覺得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讓父親沒了面子。

這是一個重組家庭。

2001年7月，曹正波初中剛畢業(yè)，母親就因肝癌去世了，父親既要上班掙錢，又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勞累不堪，懂事的他深知父親的辛苦，有空就幫父親做些家務(wù)，盡量減輕父親的負擔。

2004年春節(jié)，曹泰豐經(jīng)人介紹，與同樣喪偶的湯雪梅結(jié)婚。湯雪梅小曹泰豐三歲，帶著一個正在讀高一的女兒湯瑤。就這樣，一對父子和一對母女重組了一個四口之家。

當時曹正波在高中住校，加之畢業(yè)班學習特別緊張，他與妹妹和繼母接觸的時間并不算多，只有周末才有機會見面。當年，他參加高考，被云南一所高校錄取。大學四年，他靠打工和獎學金維持運轉(zhuǎn)。大學畢業(yè)后，他應(yīng)聘了幾家單位都覺得不如意，就干脆籌集了一小筆資金，注冊成立了一家旅游發(fā)展公司。經(jīng)過幾年的打拼，在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還與心愛的女友龐穎步入婚姻殿堂。2011年，妻子給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日子過得很如意。

而湯瑤2010年大學畢業(yè)后，考取了母校的研究生。2013年研究生畢業(yè)，進入一家銀行工作，也很快有了自己的家庭，丈夫高偉是單位的中層干部，平時對她疼愛有加。一年前，湯瑤生下兒子，日子也過得很紅火。

曹正波自己創(chuàng)業(yè)，沒有太多時間照顧父母。湯瑤工作后，卻經(jīng)常給父母錢，噓寒問暖。

但湯瑤每次給父母買了什么東西，總是很高調(diào)地在朋友圈上宣傳，搞得親戚朋友都對她的孝順贊不絕口，這讓曹正波感覺妹妹有點跟自己叫板的意思。特別是這次春節(jié)，湯瑤給父母各買了一套大紅色羊絨衫，再次成了大家的焦點。曹正波心里有點不對味，他覺得妹妹的張揚表現(xiàn)，沒有顧忌父親和自己的感受，讓大家認為繼母的女兒更有孝心，父親沾了老伴的光似的。

第二天，曹正波就開車去給父母一人買了一件呢大衣，還買了一大堆補品。因正值春節(jié)期間，家里天天賓客滿座，大家見他給父母買了那么多東西，引起很大轟動。而父親見兒子也如此孝順，果然臉上的笑容燦爛了起來，逢人便拿出兒子送的海參向大家展示：“這可是我兒子專門選的大連刺參，海參中的極品??！”父親和親戚的認可讓曹正波覺得面子掙回來了。從此，曹正波每次去看望父母，都會買上一大堆東西前往，有時還會硬塞給父親一些錢，多則數(shù)千，少則一千，如果父親不要，他就放在桌子上，提醒繼母收下。時間一長，周圍的人們都知道兄妹倆的孝順，議論和比較兩人的孝心成了周圍老人們最熱門的話題。

2017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曹正波突然看到妹妹發(fā)了一則朋友圈。原來，妹妹花了一萬多元錢，給父母在昆百大買了一個按摩椅。她特意把按摩椅的價格標簽也拍下發(fā)到了朋友圈，配文說：“孝順要趁早。”曹正波看到這則朋友圈下面，全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點贊，讓他又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曹正波決定利用自己開旅游公司的便利，安排父母到歐洲旅游。他還高調(diào)地在家人群里邀請妹妹一家一同前往，但湯瑤以工作太忙為由拒絕了。

2017年3月，曹正波的妻子龐穎帶著公婆和6歲的女兒一起前往歐洲旅游，因旅游公司正處經(jīng)營旺季，曹正波抽不開身沒有前往，但派了自己公司的專業(yè)攝影師全程跟拍?；貒?，曹正波讓公司員工把拍回來的素材進行了精心剪輯，此后一個月，他的朋友圈被這些照片和視頻刷屏。他發(fā)現(xiàn)，妹妹從來不點贊，這更讓他覺得這一局完勝了。

遺憾！“孝心賽跑”火光四濺

但這種滿足感很快就被一種莫名的擔憂驅(qū)趕了。曹正波感覺得出，妹妹似乎在父母身上做的一切都在針對他?！拔覀兪裁炊疾蝗保幌Ｍ吹揭患胰四芟嘤H相愛的，我們就知足啦！”父親語重心長地提醒曹正波。湯雪梅也勸女兒不要再在他們的身上破費了，因為他們的退休工資足夠花，什么都不需要。湯瑤嘴上答應(yīng)，但仍一如既往地往父母家中送東西，并不忘將這些東西的照片發(fā)到朋友圈。

2018年春節(jié)，湯瑤和曹正波都帶著各自的家人來到父母家一起過節(jié)。那天來了很多親戚，飯吃到一半，湯瑤突然發(fā)話說：“爸媽家旁邊的化工廠污染太嚴重，不如把房子賣了，換個好地段的大平層，不夠的錢我來出，將來爸媽我來照顧！哥，你就負責裝修就行?！贝嗽捯怀?，眾人贊許湯瑤有孝心。

曹正波不樂意了，當即說道：“不對啊，妹妹！二老也是我的父母啊，要買房子我雙手贊成，但怎么是你出錢賣呢，你是當哥哥不存在嗎？”

曹正波敏感地意識到妹妹在耍滑頭，對外說起來，房子都是妹妹出錢買的，順理成章房產(chǎn)證就會寫成妹妹的名字，將來父母百年之后，父母這套房子怎么分？自己裝修的錢也打了水漂。

湯瑤看出了哥哥的心思，干脆挑明了自己的想法說：“哥，你別擔心，將來我把你該得的部分折現(xiàn)給你，保證不讓你吃虧?！睖幍谋響B(tài)引來了親戚朋友的贊許，他們都覺得妹妹辦事“敞亮”?？刹苷ㄓX得這是妹妹名利雙收的陰謀！將來的事，誰能保證，一旦房子名字改成了妹妹，法律上就沒他的份了。他當場表示：“房子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出錢！”

眼看著兄妹倆又暗杠了起來，曹泰豐和湯雪梅表示不想給子女添負擔，更不想一把年紀還挪窩，住到新房反而怕不習慣，但此刻兄妹倆根本無暇顧及兩位老人的意見。最后，兄妹倆決定將父母住的房子賣出后，不足部分兩人平攤房款和裝修費。很快，他們以60萬元的價格將父母原先居住的房子賣了，給父母在昆明市北市區(qū)買了一套面積80平方米、總價117萬的二手房，并立即進行了精裝修，之后又購買了成套全新的家具，共花費140.3萬元，扣除父母原先房子賣得的60萬元，兄妹倆每人承擔40.15萬元。

2019年春節(jié)前，在兄妹倆的張羅下，曹泰豐和老伴在親友的祝福聲中，搬進了兒子和女兒給自己購置的新房?？粗鴥?yōu)美的小區(qū)環(huán)境，豪華的裝飾，在場的親戚朋友無不嘖嘖稱嘆，老兩口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然而，搬進新家不久，湯雪梅咳嗽不止，后來，曹泰豐就陪老伴到云南省紅會醫(yī)院就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老伴竟然患了肺癌，并且已經(jīng)是晚期。接到父親的電話后，湯瑤發(fā)瘋一般跑到醫(yī)院，抱著母親放聲痛哭，她后悔給父母買房晚了，認為母親正是因為周圍環(huán)境污染才患上肺癌的。由于已經(jīng)沒有做手術(shù)的必要，湯雪梅只能住院接受保守治療。白天，曹泰豐守在老伴身邊，晚上，女兒和兒子輪流照顧，每人一天，如果兒子忙不過來，兒媳婦龐穎隨時頂替。

在病魔面前，一家人團結(jié)一致，全力照顧重病的湯雪梅。但天不遂人愿，不到三個月后的2019年4月底，湯雪梅還是撒手人寰了。彌留之際，湯雪梅當著女兒的面哀求老伴說：“老曹啊，我自感抵不了幾日啦，我覺得我們夫妻還沒有做夠，希望我們死后也能合葬在一起，不知你能否答應(yīng)我這個要求！”

曹泰豐早已老淚縱橫，握住老伴的手說：“我求之不得，正合我意，怎么會不答應(yīng)呢？”但不知為何，湯雪梅沒有在繼子曹正波的面前提及此事，可能是覺得繼子應(yīng)該由老伴來協(xié)商，但曹泰豐也沒有向兒子提起過。

湯雪梅去世后，曹正波負責操辦繼母的后事，而湯瑤則親自給母親聯(lián)系墓地，早日讓母親入土為安。她很快在昆明西郊，以18萬元的價格買了一個雙人墓，在墓碑上刻上了父母親兩個人的名字，并按刻碑人的提議，將父親的名字涂成紅色辟邪，并用一塊膠布貼在名字上。

幾天后，湯雪梅的骨灰順利下葬。直到這時，曹正波才看到墓碑上刻著兩個人的名字，父親的名字刻在左邊，雖然用膠布貼著，但鮮艷的紅色一眼就能看出是父親的名字。他氣不打一處來，但想到現(xiàn)場悲痛的氣氛，他強忍怒氣沒有發(fā)作。

當晚，客人散去后，曹正波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憤怒，指著妹妹罵道：“你什么意思？是詛咒我爸爸死嗎？為什么擅自在你媽的碑上刻我爸爸的名字？”湯瑤委屈得哭了起來，說：“你說什么話嘛！這是兩個老人商量好的，以后要合葬在一起，我去刻碑時對方說必須一次性刻好，不可能等以后再把墓碑挖出來刻另一個人的名字！”原本就悲傷至極的曹泰豐，老淚縱橫地把兒子拉到一邊，告訴他這是他同意合葬的，湯瑤這樣做沒有錯?！翱墒?，人都還活著，就把名字刻在碑上，這多不吉利啊！”曹正波此刻絲毫沒有意識到父親的脆弱心情。

悲慘！父母離世血染兄妹情

兄妹兩人關(guān)系至此陷入僵局。半個月后，湯瑤打電話給曹正波說：“父親一個人住不方便，把父母買的那套房子賣了，讓父親要么與你一起住，我愿意出錢，或者搬到我家一起住，你出不出錢都無所謂?！薄澳懔夹谋还烦粤?！你媽尸骨未寒，你就開始打那套房子的主意。我告訴你，不可能！只要我爸爸還活著一天，我就不可能同意賣房，讓老人覺得子女要拋棄他！”兄妹倆不歡而散。

曹正波覺得，妹妹畢竟不是父親親生的，何況父母再婚時她已經(jīng)十六歲，與父親不可能有真正的父女之情。這次她的親生母親一死，就鬧著要賣房子，明擺著想拿錢后甩鍋，他堅決不同意。

兄妹倆在此后的半年內(nèi)，為此爭執(zhí)不休，多次差點打起來?？粗羧論屩㈨樧约旱膬号兂沙鹑?，曹泰豐傷心萬分，多次哭求兒女休戰(zhàn)，和為貴?？墒?，兩人絲毫沒有罷休的意思。

曹泰豐在老伴去世后，一直無法從喪妻之痛走出來，再加上兒女這樣一鬧，根本不會體會他的感受，絕望和悲痛之中，2019年10月，曹泰豐也病倒了，半夜突發(fā)腦梗。曹正波連忙將父親送到醫(yī)院，并沒有通知妹妹湯瑤。幾天后，湯瑤還是知道了繼父生病的消息，連忙趕到醫(yī)院。曹正波一看湯瑤就來氣，兄妹倆在父親的床頭不斷吵架。

“我求求你們啦！一家人就不能好好相處嗎？”病重中的曹泰豐哭著哀求兩人停戰(zhàn)。

“爸，您清醒清醒，您看看她像一家人的樣子嗎？您還活著，她就把您的名字刻在了墓碑上。您還住在房子里，她就想把您攆走，賣房分錢！”曹正波數(shù)落著妹妹的一樁樁惡行。湯瑤見哥哥這樣，氣得哭著離開了醫(yī)院。

見兒子與繼女不停爭吵，曹泰豐氣急交加，病情迅速惡化。2019年11月中旬，老人自感時日不多，讓兒子聯(lián)系湯瑤。湯瑤先是不接聽電話，后來接聽了，生氣地叫道：“你不是說我不是一家人嗎？你還打電話給我整哪樣？”

因妹妹不接電話正生氣的曹正波吼了一聲：“不打就不打！”也掛斷了電話。床上的父親見狀，嘆了一口氣，兩行濁淚流了下來。

幾天后，曹泰豐病情急劇惡化，治療無效在醫(yī)院去世。曹正波認為父親的死都是繼母和妹妹給害的，特別是父親還沒有死，妹妹就在繼母的碑上刻上父親的名字，讓他更加覺得是繼母和妹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心中充滿了仇恨。

在2天后的遺體告別儀式上，從親戚處得知父親已經(jīng)去世的湯瑤趕到殯儀館，想見父親最后一面?！澳銒寢尣辉诶玻且野职?！”一見到妹妹，曹正波氣憤地沖上前去，欲追打妹妹，被在場的其他親人拉住。湯瑤在人們的勸說下哭著離開了，連繼父的遺體告別儀式也沒能參加。

曹正波將父親的遺體火化，并辦理了骨灰寄存手續(xù)。幾天后，湯瑤打電話給他，哀求他讓父親的骨灰與母親的合葬，完成兩位老人生前的心愿。但被余怒未消的曹正波斷然拒絕了。之后，湯瑤一次次與哥哥協(xié)商，還求了幾個親戚長輩去做哥哥的工作，但曹正波仍恨意未消，拒絕讓父親的骨灰與繼母合葬。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2020年初，因疫情影響，為防疫需要，各地紛紛給旅游餐飲業(yè)按下“暫停鍵”，曹正波陷入經(jīng)濟困境。這次，輪到他想賣父親的房子了，于是他打電話給湯瑤，要求她將房子賣了，分自己一半錢，但湯瑤拒絕了，說永遠別跟她談賣房子的事。無奈，他向一個好朋友借了二十萬元錢應(yīng)急。三個月后，借的錢用完了，湯瑤仍不同意賣房子，眼看著自己公司面臨倒閉，曹正波認為妹妹想獨吞那套房產(chǎn)，就跑去妹妹家，想與妹妹好好談?wù)劇?/p>

2020年6月14日下午5時，他來到湯瑤家，當時，只有湯瑤一個人在家，她的丈夫前往學校接孩子。兄妹兩人立即為賣房的事爭吵起來，爭吵中，湯瑤趕他出門，讓他上法院去告，所有糾紛一次性了斷。他一氣之下，與妹妹廝打起來，但妹妹哪是他的對手，很快被他按倒在身下。他發(fā)狠地掐住妹妹的脖子，妹妹一開始拼命掙扎，后來，突然叫了一聲：“哥——”兩行熱淚滾落下來，雙眼圓睜著看著他，漸漸不動了。

等曹正波清醒過來，湯瑤已經(jīng)沒有了聲息?！疤炷?！”他一下癱坐在地上，雙手撕扯自己的頭發(fā)。突然，他發(fā)瘋一般抱起妹妹，沖出屋外，打的將妹妹送往醫(yī)院搶救，但遺憾的是，湯瑤已經(jīng)死亡。

曹正波當即打電話報警，投案自首。很快，昆明警方趕來，當場將他抓獲歸案。經(jīng)審訊，他對殺死妹妹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經(jīng)法醫(yī)鑒定，受害者湯瑤系外力作用致窒息身亡。

2021年4月，昆明市人民檢察院依法以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向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請求法院依法追究曹正波刑事責任。2021年9月，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犯故意殺人罪判處其無期徒刑。

（文中除罪犯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編后]孝順父母本是社會倡導(dǎo)的主旋律，每個兒女都會面對這個問題。這對兄妹的問題出在哪？他們看似的孝心賽跑，其實是在爭自己的面子，贏得了掌聲和虛名，輸?shù)袅烁改傅陌部岛王r活的生命。

編輯/李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