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C.B.吉爾福特

保羅是個藥品推銷員，這天，他在郊區(qū)推銷了一整天，深夜十一點多才駕車返回城里的家。

車子開在偏僻的鄉(xiāng)村公路上，保羅有點兒犯困，好在這是一條空曠的馬路，過往車輛很少。然而就在這時，保羅看到對面開來了一輛車，車子的兩盞前燈特別亮，晃得保羅睜不開眼。突然，那輛車躥到了馬路中央，直沖著保羅的車疾馳而來。保羅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就遭到了重重一擊，車被撞得飛了起來，然后一陣翻滾，摔到了馬路邊，保羅也被摔出了車子。

保羅覺得自己滾落在路邊冰冷的泥地上，血流了出來。突然，他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自己可能快死了！這時，他聽見遠(yuǎn)處有聲音傳來，先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這車?yán)餂]人?！?/p>

接著是一個姑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他肯定被拋出去了，找找看吧?！?/p>

保羅心想，一定是那輛車子里的人，他們闖禍后在尋找受害者，聽起來他們自己倒是沒受什么傷。接著，那一對年輕男女打亮了手電，保羅聽到他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本想喊一聲，告訴他們自己在這里，但很快又改變了主意。保羅本能地感覺到，這兩個胡亂開車的年輕人，也許根本幫不上自己什么忙。

“他在這里！”突然，一束手電的光照在保羅臉上，那兩個人找到了他。那個姑娘蹲下來，看了看保羅，對小伙子說：“他還活著，他的眼睛是睜開的?！?/p>

保羅借著手電的光，看了那姑娘一眼，她很年輕，可能只有十六七歲，長得非常漂亮，她正在查看保羅的傷口。保羅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里一點兒也沒有同情的光澤。

姑娘問道：“你傷在哪里了？厲害嗎？”

保羅輕聲道：“全身都傷了，里面?zhèn)酶鼌柡??！?/p>

姑娘聽他這么說，顯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接著她冷冷地問道：“要是我們抬你，你受得了嗎？”

保羅想了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時，一陣強烈的疼痛襲來，保羅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說：“我想，我可能快死了?！边@句話一出口，保羅就覺得自己犯了個錯誤：那姑娘的表情突然起了變化，她站起身走到小伙子跟前，說：“他快死了?！?/p>

小伙子好像松了口氣，說：“那就是說，現(xiàn)在去找醫(yī)生也沒用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先開車回城里去了？”

姑娘回答說：“當(dāng)然，不過我們得去向警察局報告。”

小伙子顯得有點兒害怕：“警察局？”

“是啊，我們得去報告，你撞死了一個人。這家伙到時候大概已經(jīng)死了?！?/p>

保羅躺在他們腳邊，靜靜地聽著兩個人談?wù)?，他們的口氣就好像他已?jīng)是個死人了。保羅突然想到了在家等著自己的妻子，但他現(xiàn)在連流淚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聽那兩個人繼續(xù)小聲議論著，小伙子似乎很擔(dān)心，他問姑娘：“你說警察會把我怎么著？畢竟，這、這只是一起事故啊……”

聽到這里，保羅實在忍不住了，他插了一句：“每起事故，都是因為有人犯了錯誤?！蹦莾蓚€人聽到這句話，嚇了一跳，他們面面相覷，然后蹲了下來，小伙子問保羅：“先生，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保羅喘了口氣，艱難地說：“這起事故是你的責(zé)任，你沒有減弱燈光，還把車開到了馬路上的我這一側(cè)來……”

小伙子愣了一下，轉(zhuǎn)臉問姑娘：“我把車開到他那一側(cè)了嗎？”

姑娘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我怎么知道呀，那時我們正在……”

她還沒有說完，保羅就明白她要說什么了，他們當(dāng)時肯定在摟摟抱抱，正因為這樣，小伙子沒能打暗車燈，也沒能控制好車子，結(jié)果，自己卻為他們的輕率付出了代價。想到這里，保羅真的有點兒生氣了，他忍不住重新強調(diào)了一遍：“你瞧，你把車子開到了不該去的那一側(cè)，所以這是你的過失。”

小伙子聽了，有點兒手足無措地望著姑娘說：“怎么辦，我會坐牢嗎？不過我爸可以拿錢出來，這樣我不會坐很久吧，三十天？”

那姑娘說：“我也不知道，也許要六十天吧，這樣就太糟了?！?/p>

保羅聽著他們說話，心里感到越來越氣憤：自己就快死了，肇事者卻還在為要坐幾天牢而抱怨。

這時，兩人沉默了一陣，小伙子突然說：“我想，如果這個家伙不去跟別人瞎說，就沒人會知道這起事故是誰的過失了?！惫媚镆粫r沒反應(yīng)過來，問：“瞎說什么？”

小伙子慢慢地說道：“瞎說誰沒關(guān)燈、誰開到了馬路另一側(cè)什么的……如果他死了，他就沒辦法瞎說了。”

姑娘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聲音有點兒異樣：“那倒是啊……不過，他已經(jīng)快死了……”

小伙子的聲音變得很急促，有點兒歇斯底里：“可是，他只是快死了，他還沒死，我們得確信他死了才行。”

保羅心里猛地一顫，只見小伙子突然跪了下來，用手電直射保羅的臉，保羅第一次看清楚了那小伙子，他真是年輕啊，和那姑娘一樣年輕，看來小伙子也被撞傷了，腦袋左側(cè)有一道難看的傷口，頭發(fā)上還沾著血污。小伙子問：“你感覺怎么樣了，先生？”

保羅沒有回答，他現(xiàn)在感到疼痛一陣比一陣厲害，但他不想說出讓他們滿意的答案。他看到小伙子顯得挺失望，站起來對姑娘說：“他看上去傷得不厲害，不像會死的樣子?！?/p>

其實保羅知道，損傷在自己身體內(nèi)部，非常致命，但自己不會告訴他們的，讓他們害怕去吧，也許自己可以堅持到有人路過，也許自己還可以見上妻子最后一面……保羅正這么想著，突然，他聽到姑娘尖叫了一聲：“你干什么？”原來，小伙子正想用什么方式攻擊保羅，小伙子的情緒也很激動，他大聲回答姑娘：“可是他得死！我得幫他死！”

或許是出于女性的本能，那姑娘沖著小伙子喊起來：“你不能殺了他！”

小伙子的聲音顯得很狂躁：“那又怎么樣？他已經(jīng)受傷了，別人會以為他是被撞死的?！?/p>

姑娘不說話了，保羅覺得，這一刻，整個世界安靜得可怕，他看到那兩個人投在地上的影子，他們正擁抱在一起，看得出，姑娘很愛小伙子，他們在做最后的心理掙扎……終于，保羅聽到姑娘說出了這句話：“那……好吧。”

保羅只好繼續(xù)躺在那里，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他想：自己可能會被打死，或者被踢死，隨便哪種方法，都可以輕易把他這個虛弱的人干掉。雖然保羅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但這種死法太恐怖了！他突然拼盡全力朝那兩個人喊道：“不！”

他的喊叫好像嚇壞了那兩個人，小伙子緊張地看了看姑娘，姑娘卻鎮(zhèn)定地問：“你能行嗎？”看得出來，現(xiàn)在姑娘才是更堅定的那個。小伙子默默地點了點頭，保羅看到他向自己走來，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突然，保羅聽到姑娘說：“等等！你這樣做身上會沾血的，他們會查出血跡的。”

保羅心里燃起一絲希望，他睜開眼，只見小伙子就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有些猶豫。似乎過了好久，小伙子突然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彼f完就走開了，保羅聽到他在路邊的亂草堆里翻找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就聽他叫那姑娘：“來，快來幫幫我，幫我把它搬起來！”

姑娘跑過去幫他了，過了一會兒，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保羅看見了他們，他們弓著身子，合力抬著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小伙子氣喘吁吁地對姑娘說：“那家伙不是被拋出汽車了嗎？那就好了，他一頭撞在了石頭上，就這樣！”

這次保羅沒有叫，他叫不動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快麻木了，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兩個人走過來，一直走到他身邊，現(xiàn)在，那塊沉重的巨石就懸在他臉部上方。

保羅知道，這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這兩個人的謀殺有一個破綻！他心中感到一絲欣慰，默默祈禱：這案件會遇上一位精明的警官……

第二天一早，負(fù)責(zé)高速公路管理的巡警萬尼克中尉接到了報案，他是一位精明的警官，現(xiàn)在，他正在查看著馬路上輪胎的印記。他找到的線索越來越多：尸體被挪動過，周圍有一片雜亂的腳印，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找到確鑿的證據(jù)了！

萬尼克中尉從泥地里爬起來，走到報案的那對情侶跟前，小伙子臉上滿是恐懼，顫抖著問：“怎么了，警官？”

萬尼克中尉緩緩地說道：“一塊石頭分為兩部分，頂端常被雨水沖刷，是很干凈的，底部埋在泥巴里，自然沾著泥土?，F(xiàn)在你跟我說說，小子，保羅先生怎么會從汽車?yán)锉粧伋鰜?，一頭撞在那塊石頭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