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賀敬濤 圖/段明
蔥郁的林木與巉巖的巨石,不斷變幻著怪異的形狀,逐漸模糊成了一團黑霧,最終消逝在了夜色里。
沙門江像一條蜿蜒遒勁的巨龍,一頭撞開伏牛山山體,奔騰的江水順流而下,翻滾著向下游流去。夜色中,江水猛烈地沖擊著兩岸的巖石,發(fā)出巨大的聲響,轟轟隆隆地傳來。
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梁,緊繃的嘴巴,瘦削的臉龐,以及經(jīng)年的皺紋深深地鐫刻在鷹爺?shù)哪樕?,山風(fēng)吹過,鷹爺靜坐著,一動不動。
鷹爺收回目光,低下頭:“大鷹,你在哪兒呢?”
山中的夏夜幽靜、清爽、神秘,金色的火苗像個靈動的小鹿,伴著干柴嗶嗶啵啵的燃燒聲,在黑夜中激情地舞蹈,火星子飛起來轉(zhuǎn)瞬間不見了蹤影,閃爍的火光把鷹爺冷峻的身形印在巖石壁上,火堆周圍彌漫著燃燒的松木清香,遠處的天幕上點綴著密密的繁星和一彎月亮。
那是一個多么奇妙的月夜?。?/p>
一只大鷹,尖利的喙,冷峻的眸子,灰褐色的羽毛,鉗子一樣的爪子,機警地看著鷹爺。強壯的翅膀下面露出一個小腦袋,滴溜溜的小眼睛盯著鷹爺手中的火把,那枚火把照亮了鷹爺屋子后面的小草棚。
第二天,鷹爺正生火做飯,一只毛茸茸的小東西跳了出來,是那只幼鷹,它警惕地望著鷹爺,顯然是餓了。鷹爺突然想起,這幾日無了老鷹的蹤影。
鷹爺照料著小鷹,喂食著新鮮的山鼠、蛇、兔子,直到那天小鷹飛過大樹,越過山頂,沖向藍天。
野花遍地,樹木翠綠,小鷹的身影劃過藍天,高飛,盤旋,嬉戲,低空掠過,又落在山坡上勞作的鷹爺身邊,小鷹抖動著羽翼、晃動著腦袋、閃動著眼珠,與鷹爺對視著……
“砰!”清脆的槍聲打破了山谷早晨的寧靜,也驚醒了熟睡的鷹爺。呼,飛起一群鳥兒,驚恐地飛向了遠處。
鷹爺敏捷地推開蓋在身上的枯樹葉,立起身,用竹筒到溪邊汲了水,又從布袋里掏出干糧,就著溪水吃了,繼續(xù)趕路。
山路崎嶇,古木遮天,古藤蔓纏繞,擋住了前行的路。
巖石的下面,有一股細小的煙飄起來,鷹爺走過去,火堆剛剛熄滅,“有人昨晚在這兒住過!”鷹爺下意識地攥緊了砍刀。
青山,綠水,小村,鷹與鷹爺?shù)挠跋瘢袢贿M入互聯(lián)網(wǎng)并迅速占據(jù)了各大媒體平臺,全因一個陌生攝影家的闖入。
蜂擁的長短鏡頭和男男女女游客從各地驚嘆著嘯叫著趕來,長焦特寫,低位仰拍,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甲殼蟲一樣的汽車密密麻麻擠滿了山路。
“大爹,又見過鷹嗎?城里有人作標本,活的出價1000元哩!”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一張竹斗笠,竹斗笠下面是張黝黑的臉,聲音從那黑黃的口中飛出,身后背簍里有幾只兔子、獐子,左手提著一只口袋,口袋里有活物在動,右手握著一支火銃。
“沒有呢!走遠些!”鷹爺厲聲呵斥。
“好嘍,走嘍。”竹斗笠囁嚅著離去了,眼睛卻四處尋找著什么。鷹爺走進了森林公安派出所。
這座山崖,怪石嶙峋,青藤懸掛,一路急急行走,汗水早已濕透衣服,鷹爺脫去上衣,露出古銅色肌肉,青年時的鷹爺那一身古銅色的腱子肉,吸引了多少女娃的目光。
鷹爺拉住藤條,腳踩巖石,攀了上去。
山谷中有一塊巨大的巖石平整光亮,鷹爺從布袋里掏出一包荷葉,把兔肉取出放在巖石上。
天高云淡,藍天上多了一只壯碩的黑影,矯健的翅膀掠過山巔,時而一動不動地停在空中,時而箭一樣地斜刺向天際,這是一只健碩的大鷹。
鷹爺將手指彎曲放入嘴中,一聲口哨凌空響起,那只黑影子一個回旋,低空掠過。
“是它。已經(jīng)長成了大鷹!”鷹爺快步走過去,坐在巖石中間,高揚著頭,把胳膊大大展開。
大鷹一個俯沖,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鷹爺不遠處,眨動著白里泛黃的眼睛,注視著鷹爺。
噼啪,遠處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響,一個黑洞洞的槍口鉆出樹枝,瞄準了大鷹。
鷹爺倏然站起,張開雙臂,將大鷹護在身后。
“轟!”一聲沉悶的槍聲響徹山谷,鷹爺突然感覺有一只大手猛地推了左臂一把。
“住手,放下槍!”兩個身穿警服的人影撲向?qū)γ媪肿印?/p>
崎嶇的山路上,樹木蒼翠,林蔭蔽天,有陽光穿過枝葉縫隙投照在擔(dān)架上。
“醒了。別動!”兩個穿制服抬擔(dān)架的森林警察輕聲制止。
一個黑胖的漢子低著頭,戴著手銬,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面。
大鷹,兀立在鷹爺?shù)纳磉?,冷峻的眼神,尖利的喙,鋒利的爪子,強勁的灰褐色的翅膀。大鷹望著鷹爺,鷹爺也望著它,他們對視著,一百年,一千年,像兩個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