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靈
“咿,呀——”
手機里傳來嬰兒的聲音,觸碰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這是工地最純粹的聲音,是機器、車輛、建筑的語言,這些聲音交響著,成為城市優(yōu)美的和弦。
在這里,每一個音符,每一寸肌膚都是新的。
分區(qū)作業(yè)、平面流水、立體交叉……
年輕的速度和激情,年輕的節(jié)奏和時間。
生命凝聚在腳手架頂和塔吊上,多元素的交集,構(gòu)成了城市特殊的時間指針。
在這里,我既是勞動者,也是傾聽者。
不久的將來,我會把這聲音帶回家,給搖籃里的女兒聽,聽一座城發(fā)芽成長的聲音……
每個深夜,無數(shù)只工蜂飛向明亮的花房,在大海、港灣、塔吊間閃爍星輝。
他的脈動帶著風聲、雨聲,在浩瀚的海面回應樸實的心臟。
收留寂靜的山嶺,蔥翠的樹木。嘗遍人間煙火,讓大海懷抱歌唱的激情,把身體和靈魂相繼打開。
撫摸一座海港厚重的年輪,聲聲汽笛長鳴,點點船影穿梭。
一粒粒星辰之光閃爍著日新月異的秘密。
沿著你的足跡,在月光深處,在浩瀚的海洋,夢境交織一片蔚藍,這是你的熹微之光,給遠方的海注入新鮮的血液,給鋼鐵水泥的皮膚埋下激情跳動的心,啟動沸騰的城市,讓勃發(fā)的心跳,把嶄新的早晨敲開。
背農(nóng)具的男人一聲不響地上車,找了個角落坐下,在交談聲、早餐叫賣聲、汽車發(fā)動機和喇叭聲中,在人群中,沒有人注意到他。
車駛過,從郊區(qū)到達城市中心的商業(yè)地帶,每到一站都間或有不認識的人上車,而這些在早晨的空氣中漸漸清晰的臉龐,被分散成很多小孔,在某一站匆匆離去。
他低垂著頭,沉浸在休憩中,一只鳥在他的胸腔里,如同他在人群中盡力撲騰般飛起,仿佛要抓住瞬間從樹陰射進車窗的光,他的光。這個背著農(nóng)具的人是他們當中顯眼的光。
他緊縮卻又迷人的光線。以理想過濾出極其稀有的光,在食物和娛樂喂養(yǎng)的生活中拔地而起的光。
他們選擇更深地掘入土地,投影在地底層的卑微生靈,他們沒有名字,也無須稱謂,出沒于黑暗之城。
在冷光源下,他們隱藏了體溫,成為融入黑色的一群。
爆破、掘采、搬運。直到埋入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這就是他們生存的方式。
為光、空氣、水、樹木、巖層所滋養(yǎng),在大地深處靈活自由地飛行,黑色花瓣在心中綻開。
這黑,原本是熱血積在心胸,沉于人世間更深的愛戀。
秘密的逐日工程,讓他們失去持之恒久的習慣,語言簡單有力,并逐漸單純于仰視。
凌晨,孕育一個干凈的秘密。
如同她駕駛的車輛,把垃圾清掃,運送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在我們熟知的早晨,表面有觸及不到的核心,屬于行動和呼吸。
七點鐘,藍色塑料桶旁的世界。行動力,從幻想初始剝離,從年輕人晦澀的身體開始,從綻開的無限自由之光開始。
人們在大地上移動,像一群可愛的螞蟻大軍,堅韌,富有理想。高聳的樓房制造了清潔工同他們之間的距離,
這是她隱藏于時光的距離,運送了季節(jié)留給我們的鮮美水果。
夕陽下的農(nóng)民工有自己的節(jié)奏。
他們成群結(jié)隊,雙手粗糙有力,輕疾如風,在夕光里隨慣性而行。
這是時光的力,聚合,分散,被捕捉。
正如他們哼唱的粗糙旋律,很少有人完整唱出它,只有零碎的音符在身體間飄蕩、聚集,吹響集結(jié)號。
他們在城市各個區(qū)域生存,如同無數(shù)沒有臉孔的雨點,和我匯合在遺忘的深淵。
我們不談話,不相識,卻有某種聯(lián)系。
天地遼闊,我們來到一個共有的領(lǐng)域,在永恒的路途上交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