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開
很多事,過去了,就成為難以回顧的過往……
黎明,新的太陽還沒升起,我打開你的“蘋果”,在嶄新的鍵盤上敲下了屬于她的第一行文字。
新居。頂層。三面迎海?!鞍氡谝姾H?,空中聞天雞”,就連在洗盞更酌的時候,海風也常常裹著濤聲如約而至。挑中這個“頂高”,不為窮目千里,也不為避躲浮云,那是個“頂”呢,單單鐘情于那個“頂”字:得你在懷,自是心中頂尖的人兒。“十里八村的女兒啊,就數(shù)那蘭花花好?!贝蟀肷男穆?,曲曲折折,盤盤旋旋,如今,終于走到了心路的頂層。到頂了,知足了。站立這個層面,望著腳下浩瀚的大海和頭上深邃的長空,六分人事的欣慰,三分生活的滿足,一分時光的無奈,統(tǒng)統(tǒng)涌上了心頭。光陰如水,臨水濯足,抽足再入,豈非前水?“少年聽雨歌樓上”“中年聽雨客舟中”“而今聽雨‘頂樓上’”,閱盡樓前風雨,滿眼盡是“天涼好個秋”……
朝霞綻放了,一朵紅似一朵,開始染映我們的窗欞。我眼盯著太陽就要升起的地方,思緒卻飄向了那個海輪激蕩的午夜。
那晚,當我們登上大輪漂渡海峽的時候,正好結束了天上地上的行程。海上月黑風高,海浪狂擊著船體,海風從舷窗處鉆進我的衣領,有點涼,有點冷。偌大的客艙里,寥寥幾人散坐各處,和昏黃的燈光一起打盹兒。從舷窗望去,海面漆黑,有雨在下。雨點撲向舷窗,立即變成條條水線急急地流著。風在吼,船在吼,大海也在吼。那一刻我從沒感到我們是如此靠近,生命聯(lián)結得如此緊密。一天之中,飛在天上,走在地上,漂在水中,空間如此之廣闊,時間如此之緊促,心間如此之甜蜜。我們疲勞著,在疲勞中,我們幸福著。
我是一個思維碎屑且膽小多慮的人,無論在行程的任何方位,一遇到機顛、車晃、船搖,我就情不自禁地握緊你的手,想著“不愿、但愿……”,想著“同年、同月、同日……”,但一路忍著沒敢冒一絲傻氣。生活中很多話是無須用語言表達的,舉手投足都是情。我們在一起,就是平安,就是幸福?!霸谝黄稹?,三個字抵得上千語萬語,千言萬言。抬眼望你,你正用暖暖的目光盯視著舷窗上載歌載舞的雨滴,微笑的臉上,嘴角上揚,像枚元寶,一臉的祥和,像初綻的蓮,像初展的月,她是在想人好處呢。南懷瑾先生說過:“思人恩德,想人好處,這叫聚光。光向上走,表現(xiàn)在臉上,就是微笑。……”
船到碼頭,辭船上岸。深夜的風挾著一叢一叢的彼岸花香迎候著我。這么多花,為了等我,已經(jīng)開得太久了。
太陽升起來了。頂層霞光熠熠,陽光在親吻著那里的每一個角落,漫天的光和熱都來陪伴我們火熱的生活。海風簇擁著海浪,把朵朵浪花一波一波趕向沙灘。浪花歡笑著,滿海的歡樂都涌上了我們心懷。安坐頂層,迎著出浴的朝陽,我和你接受浪花的朝拜和大海的祝福。腳下,朝陽把樓下的沙灘、連同一朵朵浪花染得一片燦爛,好像千朵萬朵玫瑰在海邊自在、幸福地開放。
如今呵,浪還在涌,花還在開,過往卻已成為難以回顧的過往……
有歌聲遠遠地傳來: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
秋到南國草知道
秋風起,草枯草黃,“寒鴉棲復驚”。
白露過后,北方已是一派蕭索,南國卻仍執(zhí)意而任性地綠著。高挺的樹,蒼翠著她的蒼翠,低矮的灌木叢,依舊泛濫著她的青綠。俯首看去,腳下的草卻黃了,是那種濃濃的麥秸黃、熟透的杧果黃,黃得很是順時,很是順眼、順心。節(jié)令如此,草應和著時規(guī),當枯則枯,零落成煙、成塵、成泥土,護育著根須,以待來年?!半x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隨著生命的輪回,小草又將呈一番醉人的新綠。
春來,春風還在追殺著殘冬的時候,它就弱弱地探出頭來。草尖兒如線如針如芒,“草色遙看近卻無”,人們無視地走過這報春的使者,邁過它的頭頂。當“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時候,當“杏花吹滿頭”的時候,小草抓住陽光,向上躥了幾躥,“淺草才能沒馬蹄”,一下子將自己展示在藍天之下,向滿世界噴發(fā)著一片一片勃勃綠色。風拂著,雨潤著,太陽撫慰著,小草無視著他人的無視,自由地、無拘無束地向無邊的空間伸展著自己的葉,仿佛在啟示著人們,向前、向上…… 桃紅,任它紅;李白,隨它白?!耙环依罨ㄩ_盡,唯有青青草色齊?!毙〔荩且粋€默默的存在,是一個無爭的存在。
小草是大千世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沒有它,大地會少一抹綠色,空氣會少一絲清新,人生會少一點缺憾。每當看到小草,我都有遇到故人的欣欣感、戚戚感。天橋上,我會給匍匐在地的殘疾人放下幾枚硬幣;地鐵里,我會給擠進車廂的打工者讓出一席之位;馬路邊,我會給驅(qū)灰除塵的清潔工投以滿眼尊敬的目光。當然,我會盡可能地多買幾塊街邊烤著夜幕的紅薯,也會盡可能地多買幾把那挑晨風、推黃昏的小販的青菜,更會盡可能地多光顧幾次夜市上大爺?shù)男〕?、大娘的地攤、小妹妹的雜貨點……秋風一起,市面上有了涼意,當燈紅酒綠下的人們還在袒胸露背的時候,它們已知道添衣護寒了。它們是來自小草故鄉(xiāng)的家鄉(xiāng)人,也是給生活增添亮色的奉獻者。
我認識一種叫山茴草的野草,根部牢牢地巴著山石上淺薄而貧瘠的泥土,順著石縫探下絨絨的須,吮吸著大山的乳水,一點點、一天天向高處長著。沒見它開花啊,但秋天一到,它把一團團雪白的、毛茸茸的種子高高地舉向頭頂,托付給山風,讓殷勤的風帶往四面八方去尋求另一季的新生。無數(shù)個帶著絲絲茸毛、猶如降落傘一般的小小的草籽,隨風而行,無論命運帶它到何方,它都隨遇而安,扎根、生長,張揚自己生命的又一輪美好。據(jù)說在“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的時候,塞外草白,唯獨昭君墓上,草色青青?!叭喊籽w青?!卑?,遠嫁的女兒,把每個季節(jié)都盼成了思鄉(xiāng)的春天。在如火的歲月,那些“遠放燕支山下”的激情兒女,很多成為異鄉(xiāng)的一抔泥土,化為北國的一株邊草…… 邊草,邊草,“邊草無窮日暮”……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备柙~,是這么唱的。其實,它不需要有花香,不需要比樹高,芳草萋萋,自有一片天地。它把自己最真實的形態(tài),隨著四季的變化無拘無束地顯現(xiàn)給自然。
……世界是如此美好,有陽光、有雨露、有風,還有我、我們。
被幸福寵愛著的人們,還要怎樣的世界??!在華夏之國,在這片有著“詩和遠方”的天地里,伴著種花人家,做一棵知時順天的小草,當春即春,當秋即秋,為他人、為腳下的熱土,奉獻著自己的綠,奉獻著自己的黃,不是挺好?
作者簡介:溪流,原名席建華,系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小說、散文、詩歌散見于各報刊和網(wǎng)站,曾出版散文集《天命》。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