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群
時至夏秋之交,昨天,我還是著短袖,今天早上起來,看到窗外葉落溫降,周身頓時多了一層涼意,趕緊套上長袖衣。
在這世上,萬事有其形其意,有些事,隨時可感,比如夏熱秋涼;有些事,或因吶喊而知,比如幼時的天亮,雞啼催醒;比如洪水來襲,敲鑼人揮臂長呼;但這世上,有一種事,是悄然無聲地生發(fā)、展開、進行,等到恍然大悟時,早已為時已晚。
比如成長的痛苦,比如同伴壓力,比如行錯的路,比如奔跑的方向,如同“疼痛”只有在疼痛發(fā)生之后才被感知。
耀祖是我的發(fā)小,我們比鄰而居,少不更事時,我們情同手足,漸漸長大,我們因家境不同而命運迥異。就目前看,耀祖的余生,恐怕只能在監(jiān)獄度過了。如今回過頭去,在我們童年的時刻,就有一把開啟未來之門的鑰匙在我們眼前微微晃動。每一個清晨,我們被喚醒,他去放牛,我去上學;每一個黃昏,我們被各自的母親從堤壩上喚回去吃晚飯,我或有青菜豆腐,他只有腌菜;每一個新年,每一個學期開學的日子,我多是歡喜期盼,可是耀祖呢,現(xiàn)在我能穿越時空,看回去,看到他躲避在無人的墻角暗自垂淚。我甚至能看到他在父親的棍棒下發(fā)抖。因為無鞋可穿,他的腳越長越大;因為文化程度不高,他當兵受挫;因為疏于照管,他早早患上糖尿病;因為要撫養(yǎng)早逝哥哥的孩子,他不得不開著破舊的貨車終日在高速路上搏命……此后幾十年,他都在發(fā)力追趕他的童年小伙伴、他的表親、他的新朋……每年春節(jié),我們?nèi)詴鲋?,他過早稀疏的頭發(fā),他手上的傷疤,似乎都在訴說童年教育和愛的缺失帶來的艱辛和困頓。
這宏大的時代,人們加速向前,以為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殊不知,我們已經(jīng)跑進無法逃竄的命運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