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 阿
一場博弈正在五星級酒店密室中高調(diào)舉行。
分不清黑白、輸贏,
就像現(xiàn)在分不清菊花和向日葵,
在CBD中軸,巨大棋盤上鋪下一匹金黃的布。
人在其中,如漂浮的文字,移動的棋子,
每一步都有古老陷阱。
它的有形邊界是鋼筋水泥玻璃峰林,
深刻的悲傷來自臺風,
但暴雨剛剛培植過膚淺的根。
此刻,陽光放棄辨識聲音,我向酒店走去,
迎接凱旋而歸的孩子,他馬上擁有段位,
而我擁有目不轉睛的菊花或向日葵
和一刻驚心動魄等待。
少年快速驅動滑板車,之后
在空中旋轉三百六十度——落地的雛鳥。
我努力保持身心平衡,
秋風吹涼后背,不能在臺階上久坐。
我站起來注視廣場前最高的樓,
它外表通紅,身上的字一個個向上飛升,
企圖給黑暗天空以白色昭示。
十點整,周圍所有建筑外殼都暗下來,
沒有月亮,星星缺席,
林中彎曲的路等待夜下降的露珠。
在想象隱蔽處,一只野貓從垃圾堆中
跑出,追著老鼠一樣的落葉。
我的燈光跌落在墊高的枕上。
抑郁的季節(jié)關閉所有靠北的窗,
嶄新計劃像新剝橘皮被擱在陽臺,
等候黎明東方的光,
直到秋季結束或陽光消遁。
都說夏日盛大向日葵金黃天空湛藍。
它在小區(qū)園中轉圈南風和暢,
影子不比海拔兩百米寫字樓影子短。
它從頭頂鳳凰木上摔下來掉在他后脖子上,
他隨即抬起手抓住艱硬的殼往地上一甩,
持續(xù)轉圈暈眩,距離窒息需多久
目測無法計算。
已經(jīng)四個輪回,夏日學會遺忘打瞌睡
恍惚瞇一時半刻便醒往往因為尿急——
它又振翅(哦沒看見了翅膀)飛上樹梢,
繼續(xù)轉轉,仿佛等待蟬再次和鳴。
口罩戴不戴不緊張如同計劃隨風流產(chǎn),
即使聽見久違好消息也不致于狂喜。
一只甲殼蟲一個孤島一瞬間一天,
不知其名不可名狀不知始終。
棋盤上響起殺伐的遙遠回聲。
一塊土地被掠奪后,等待
變成小區(qū)架空層下被固定的橘色棋盤。
楚河漢界仍在,棋子已流落八方。
被固定的四張同色椅子剛好坐下春夏秋冬。
我每天坐不同椅子,面對不同風景。
風雨不用呼喊,輪番以不同詞語到來,
而鳥已不能對話,消融在桂花香中。
面對棋盤就如面對時間,不會有答案,
于是虛擬一場戰(zhàn)爭,懸手推演。
暮色巖洞中空白與水俱增。
棋盤明白自己位置——在城市最中心,
但不知何時擁有一支軍隊。不!兩支。
天快涼了,我上樓回家吃飯。
藍色的士穿過平安國際中心,駛入濱河大道,
繞了一個8字,停在京基濱河時代廣場,
有點背的地方,63樓,驟然撲來的海灣
因為高度擠爆落地窗——
濕地、紅樹林、漁排、跨海大橋、
大小南山、碼頭、港口,合圍陰天的下午。
京港澳高速越過杯弓蛇影大道,
它的終點歸于緊張的城與鋼絲網(wǎng)。
但此刻目光足以穿越邊界,白露一樣,
哦,白鷺一樣,把眼球拉向越遠越深的藍。
腳下沒有一輛車停下,對望的焦點——
深圳灣1號,像一個煙囪,飄著幾朵白云,
那里也有一扇窗,回望現(xiàn)在這扇窗。
兩點之間,飄浮著堆疊的顆?!?/p>
小鎮(zhèn)、古城的海市蜃樓,讓奔波成為理由。
所有的可能在于進一步下沉,
如眼下總部基地廣場用綠蔭把濱河大道掩埋。
看不見一只鳥,鳥都在低處,
看不見波濤,波濤都在低處。
下沙,無沙,更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