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立春

白駱駝

黎明的輝河草原，儲備了水份和食物

輕風還沒醒來，白駱駝孤獨站立

這一枚經(jīng)歷過風暴的靜物

很久以前，就成了襯托蒼茫的贗品

露水打濕了毛茸茸的衣角，弧形的

雙峰更像兩個延伸的樹杈兒

小腦袋、長脖子，健碩的四肢，短尾

瘦肚子，一派拉弓放箭的架勢

細長的臉，染上草根的味兒

水靈靈的大眼睛，隨緣天堂的純粹

——更宜于詠物托志

但是，沙漠的編年史斷檔了。白駱駝

彼時無情侶，無子女，無信仰

它，已化身地平線上的一朵閑云

松濤無風也起浪

草原的邊緣，會出現(xiàn)稀稀拉拉的松樹

然后，闖入密林，濤聲陣陣

我騎馬騎累了，喜歡躲在樹下納涼

聽——嗖嗖——嗖嗖——

這時，時間恍惚倒檔

風吹松枝，歲月晃動，簫聲穿過

草浪緊敲，草叢中擁擠著無數(shù)萌動

彼時，我放著一千多只羊

來松樹下，想嘎查的美女娜仁

想一件紅色的布里亞特蒙古袍

好看的細指甲……細膩的

溫柔，說真話的人，想起誘人的瓊漿

我閉上眼睛，不敢看交媾的綿羊

——怨就怨集體上訪的春風吧

想歸想，躺在悠閑的松樹下

時常有大尾巴松鼠，打斷我的幻燈片

額吉的磁頂針

許多年前，我見過額吉的磁頂針

工藝曼妙。她縫制蒙古袍，經(jīng)常用到

我喜歡把玩之。后來額吉

人馬云端，就再也沒見到磁頂針

有一年端午節(jié)，我賣馬肉回來

在一個老舊的馬鞍子邊，見到磁頂針

中午的陽光，割痛勒勒車的扶轅邊兒

忽然間……映出額吉長滿皺紋的臉

在紅油漆箱后，不說話

惟有茶盤里的奶酪，散布淡淡甜香

妻子和女兒幾年前出了車禍

我就把磁頂針珍藏在妻子的首飾盒

撫摸磁頂針，我給自己挖一個大坑

……親人失去的意象都回來了

冬季那達慕

呼和諾爾，零下27度的冰天雪地

一群馬，一群駱駝，疊加幾千人

嘴里哈白氣，攜帶五彩旗與雪野對峙

三兩鳥聲，喚起彌足珍貴的集合

白毛風吹響口哨，舞奶桶姑娘

把牛奶，肉干，揚起來，太陽的長鏡頭

一再拉近，光圈放大，天涯折疊

但是，掩蓋不了俄式四輪馬車的步伐

掩蓋不了烏蘭牧騎的民族文化

填充空間的光合作用，上足時間發(fā)條

往天堂的出口，集體出走吧

是誰？想索要一場驚天的抒情號角

一場盛況的冬宴，如同家傳的

生活寶典，在大草原延續(xù)了一千多年

請吧，煙泡雪的襲擊

請吧，冒出一首首浪漫主義的歌謠

許多短信傳來，微信把圖片發(fā)出去

高增、活佛，祈福吉祥、安康

是的，霜花含苞，絕對不會凋謝

一群小學生鼻尖紅紅的，掛著清鼻涕

酒窩兒樂成了冰河下的漩渦

誰會在乎冷，無形的巨大拉鎖

把歡樂頌，包裹在一起，緊緊地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