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祥
作者系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出版有《永恒的歌》《酉州風情》《神樹》,獲首屆重慶市少數(shù)民族文學獎。
外人只知黃連苦,哪知這里有比黃連更苦的苦蒿。
渝東南的酉陽人,卻對苦蒿情有獨鐘。酉陽是少數(shù)民族自治縣,土家苗胞能歌善舞。舊時青年男女,借物言志,互表衷情,山歌就是這樣唱的:“這山?jīng)]得那山高,那山有桃又有泡;櫻桃紅泡嬌不想,寧愿和郎吃苦蒿!”
委婉含蓄,不知勝過多少“我愛你!”這類直白膚淺的山盟海誓,讓人聽后如墜蜜河。生活環(huán)境再困苦,有了這份忠貞的愛情,相伴相守,心中那個甜呀,就別提了!
山上砍柴割草,自傷手腳,扯把蒿葉,忍苦嚼爛,外敷傷口;撕下破布,簡單包扎,不會感染化膿,不久生肌痊愈。而那苦蒿滋味,若嘗苦膽,口中長留,久吐不絕。
那時候,農(nóng)村生活環(huán)境衛(wèi)生條件差,每家屋后,都有牛欄豬圈。每到夏天,蚊蟲飛出,勢如飛機凌空,“嗡嗡”之聲不絕于耳。寨人慣常用的土辦法,就是去割把苦蒿,泡進糞池,毒殺孑孓,少生孽蚊,方便時,也少幾許尷尬;夏夜階沿上,家家蒿枝堆熏,如烽火臺狼煙傳情,煙氣繚繞,苦味氤氳。星空浩瀚,望著星星眨鬼眼,擺著傳奇龍門陣,有了短暫祥和安寧的納涼時光。
有年三伏,小兒染疾,持續(xù)幾天高熱達39℃,簡易的物理退燒法不起作用,一時又無特效的退燒藥可服,正在焦慮躕踟際,一老農(nóng)好心獻秘方:隨處可采的兩味草藥,其中一味就是苦蒿。煎服兩次,高熱立退,異常神奇!
藥書上早有記載:苦蒿又叫青蒿,一年生草本植物,莖直立,多分枝,葉互生。夏季開花,花管狀,開二花,外雌內(nèi)雄。具有涼血祛暑抗瘧驅(qū)蟲的藥效。據(jù)史籍,我國藥用已有上千年歷史。
20世紀80年代,酉陽就辦起了制藥廠,專用野生苦蒿,加工提煉青蒿素,出口非洲創(chuàng)匯,是治療瘧疾的特效藥,被非洲朋友視為神藥、救命藥!當時請來北京的魏教授等5位科學家作技術指導,其中就有后來成為世界著名的藥理科學家、2015年世界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獲得者屠呦呦。他們都曾在酉陽潛心研制了好幾年。酉陽這個“老邊少”小地方,也對世界藥理作了貢獻。
經(jīng)科學家改良優(yōu)化,苦蒿由野生變?yōu)榧曳N。良種苦蒿,規(guī)?;N植,科學化管理,莖壯枝茂葉密,株有人高,每株可產(chǎn)干蒿數(shù)兩。
每年秋末,公路邊院壩里,攤曬著捆捆苦蒿草草,就是寨民們的疊疊紅錢錢。如同有“稻農(nóng)”“煙農(nóng)”一樣,酉陽農(nóng)業(yè)還有“蒿農(nóng)”。本地農(nóng)民因地制宜,利用傳統(tǒng)資源,種植苦蒿,收入數(shù)千數(shù)萬元的不少,成為增收致富、振興鄉(xiāng)村的一個重要渠道。真是時代變了樣,山中野草草,也能成為寶!如此說來,苦蒿還苦嗎?各族寨民心里樂滋滋的,甜蜜蜜的哩!
酉陽,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特殊的氣候環(huán)境,所產(chǎn)苦蒿,提煉出的青蒿素含量全球最高,也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產(chǎn)蒿基地,獨受藥理專家青睞,故有“世界青蒿之鄉(xiāng)”的美稱。
苦蒿,是神草,又不是神草,也和萬草一樣,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在今新時代,必有大作為。正如屠呦呦在領取諾貝爾獎上的致詞:“一歲一枯榮的青蒿,生,就生出希望;死,就死出價值?!?/p>
夏日炎炎,蒿香陣陣;遍地苦蒿,滿坡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