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海倫·凱勒
我平生最重要的日子,是我的老師安妮·沙莉文來到我身邊的那天。這一天聯(lián)系著我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每想到這一點,我的心里便充滿了神奇之感。那是1887年3月3日,距離我滿七歲還有三個月。
在那個重要的日子的下午,我一聲不響地站在大門口,我在等待。我從媽媽的手和屋里匆忙來往的人們,模糊地感到某種不尋常的事情要發(fā)生。午后的陽光穿過覆蓋在門廊上的金銀花,落在我仰著的臉上。我的手指頭幾乎不自覺地流連在熟悉的樹葉和花朵之間。那花似乎是為了迎接春天的陽光才開放的。我不知道未來給我準備了什么奇跡和意外。
你曾在海上遇到過霧么?一片可以觸摸到的白茫茫的濃霧,把你重重包圍了起來。大船正一邊測量著水深,一邊向岸邊緊張、焦灼地摸索前進。你的心怦怦地跳著,等待著事情的發(fā)生。在我開始受到教育之前,我就像那只船一樣。只不過我沒有羅盤,沒有測深錘,也無法知道海港在哪里。“光明!給我光明!”這是我靈魂里的沒有語言的呼號,而就在一小時之后,愛的光明便照耀到了我的身上。
我感覺到有腳步向我走來,我以為是媽媽,便伸出了手。有個人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拉了過去,我被抱住了。這個人是來讓我看到這個有聲有色的世界的,更是來愛我的。
我的老師在到來的第二天便把我引到了她的屋里,給了我一個玩具娃娃。我玩了一會兒玩具娃娃之后,沙莉文小姐便在我手心里拼寫“d-o-l-l”(玩具娃娃)這個字。我立即對這種指頭游戲感到了興趣,模仿起來。最后我勝利了,我正確地寫出了那幾個字母。我由于孩子氣的快樂和驕傲,臉上竟然發(fā)起燒來。我跑下樓去找到媽媽,舉起手寫出了doll 這個字。我不知道我是在拼寫一個字,甚至也不知道有字這種東西存在。我只不過用指頭像猴子一樣模仿著。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以這種我并不理解的方式,學會了很多字。
有一天,我正在玩著新的玩具娃娃,沙莉文小姐又把我的大玩具娃娃放到了我衣襟里,然后又拼寫了doll這個字。她努力讓我懂得這兩個東西都可以用doll這個字表示。
前不久我們剛在“大口杯”和“水”兩個字上糾纏了許久。沙莉文小姐想盡辦法教我“m-u-g”是“大口杯”,而“w-a-t-e-r”是“水”。可是,我老是把這兩個字弄混。她無可奈何,只好暫時中止這一課,打算以后利用其他機會再來教我。過一會兒她又一次地教起來,我變得不耐煩了,抓住新的玩具娃娃,用力摔到地上。我感到玩具娃娃摔壞了,碎片落在我的腳上。在我生活的那個沒有聲音沒有光明的世界里,本沒有什么細致的感受和柔情。
我們沿著小路來到井房。井房的金銀花香氣吸引著我們。有人在汲(jí)水,老師把我的手放在龍頭下面。當那清涼的水流沖在我的手上的時候,她在我的另一只手的掌心里寫了“w-a-t-e-r”這個字。她開始寫得很慢,后來越寫越快。我靜靜地站著,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她指頭的運動上。我突然朦朧地感到一種被遺忘了的東西——一種恢復(fù)過來的思想在震顫。語言的神秘以某種形式對我展示出來。我明白了“水”是指那種奇妙的、清涼的、從我手上流過的東西。那個活生生的字喚醒了我的靈魂,給了她光明、希望和歡樂,解放了她。
我懷著渴望學習的心情離開了井房。每一個東西都有一個名字,每個名字產(chǎn)生一種新的思想。當我們回到屋里時,我所摸到的每一件東西都好像有生命在顫動。那是因為我開始以充滿新奇的眼光看待每一樣?xùn)|西。進門的時候,我想起自己打破了的玩具娃娃。我的眼里噙滿了淚水。因為我懂得我干了什么事,我第一次感到了悔恨和難過。
那一天我學會了很多字,是些什么字,我已忘了,但是我確實記得其中有媽媽、爸爸、姐妹、老師這些字——是這些字讓世界為我開出了花朵。那一天晚上,恐怕很難找到一個比我更加快樂的孩子。我第一次渴望新的一天的到來。
思考:
“那是因為我開始以充滿新奇的眼光看待每一樣?xùn)|西”,句中提到的這種“眼光”指的是什么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