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云

蟋蟀根據(jù)重量敲定對手。南方分量講“點”，北方仍講“厘”，與“克”相互間都可換算。大部分蟋蟀的分量在110至150點之間。120點以下是小蟋蟀;135點往上就屬中偏大;140點以上是大蟋蟀;最大達(dá)到150余點，相當(dāng)于0.64克往上了。斗時要講公平：差距在2點上下，必斗;達(dá)到3點即可不斗，需征求小分量蟲主的意見。

剛落斗柵較勁兒前，兩只蟋蟀可能紋絲不動。為了挑起斗性，被各以一根特制的小棍給“惹惱”。那小棍叫蟋蟀草;調(diào)教手法就叫芡草;斗場調(diào)教的人按《蚟孫鑒》里的說法，叫草師。

蟋蟀草這玩意兒大概也有南北之分。蘇州產(chǎn)的蟋蟀草里有根竹絲，富有彈性。邊先生說，蘇州有人家傳承幾代專做這門生意，也是特有的傳統(tǒng)技藝。書上說，其他地方有用黃鼠狼須、鼠須制成蟋蟀草的，老草適用于蟲性剛烈的好蟲，不傷蟲牙，一點起性。

比賽時，草師就代表蟲主，觀察蟲性與狀態(tài)，引發(fā)蟲性，引導(dǎo)比賽。他們的功夫在手腕上。據(jù)說厲害的草師可以以一根蟋蟀草的草鋒將一粒綠豆或赤豆前后左右地點撥、挑動、旋轉(zhuǎn)，將輕輕一根蟋蟀草運轉(zhuǎn)自如。比賽時，他們就根據(jù)形勢以草鋒點撥蟋蟀各個部位。

旗鼓相當(dāng)，場面激烈好看

戰(zhàn)斗開始，兩方蟋蟀忽進(jìn)忽退，斗得多次翻翻滾滾，中間跳開，喘息，死盯。“哦喲，不來賽了，不來賽了，這只開始有點逃忒哉?！薄鞍⒋虻孟氯チ搜剑俊迸匀唆[哄哄地揣測之際，兩只蟋蟀突然爬起來又繼續(xù)纏斗。戰(zhàn)至幾個回合，已有蟋蟀受傷出水，勝負(fù)已分，趕緊結(jié)束戰(zhàn)斗，保護(hù)選手。

兇狠的蟋蟀下手都重，時常把對手牙齒打崴。話說回來，只有雙方戰(zhàn)斗力旗鼓相當(dāng)，難分伯仲，打斗才會激烈，場面才會好看。用邊先生的話說，“馬前無三合之將，三個回合里分輸贏，那是大將中的大將?！?/p>

真打起來，黃蟋蟀、青蟋蟀、紫蟋蟀是各有千秋。上好的青蟋蟀，文相，不像武將，好比趙云;黃蟋蟀天性武相，彈跳力極強(qiáng)，相當(dāng)于張飛，靠力量和速度取勝;紫蟋蟀動態(tài)機(jī)警，善攻能守，介于青蟋蟀與黃蟋蟀之間，不是很武，也不是很文，但時至今日，上好的紫蟋蟀是難得一見。

旗鼓相當(dāng)?shù)那囿芭c黃蟋蟀對打，極具觀賞性：黃蟋蟀從360°各個角度竄進(jìn)去亂咬。照理，速度和力道均勢不可擋。但黃蟋蟀走大圈，青蟋蟀走小圈。青蟋蟀不但擋住了攻勢，且步伐清晰，跟跳四步舞似的。黃蟋蟀力量逐漸減弱，一出破綻，青蟋蟀突然收口，黃蟋蟀就此敗下陣來?！岸乔囿?，跟沒斗過一樣，不損分毫?！闭f起當(dāng)年一場打斗，邊先生意猶未盡：“那只青蟋蟀還個頭不大，129點，屬于不大不小的體格。”

蟋蟀個頭雖小，打斗起來卻兇狠，被咬掉腳、剃了須的都是常事兒，數(shù)不勝數(shù)。若是如此這般，青蟋蟀即便勝了，等級也不夠高。有道是“帥不露相，露相為將”，看那身板好得很，一看就是大將的料，但還未及元帥。真正的元帥四平八穩(wěn)，是俗稱的“大四平相”，未必能被一眼相出。“那只青蟋蟀就達(dá)到了元帥級，一季斗到末路也未見有傷，像沒進(jìn)過斗場一樣……”邊先生說，蟋蟀個頭小有小的好處，出門就能找到對手。倘若到了145點以上，出門就真可能斗了個寂寞。

斗蟋江湖，闖蕩全靠稟賦和膽色

自然界里有很多掉了一條大腿的蟋蟀。這樣的“獨腿”也可以斗，按規(guī)矩，得照著雙腿健全的分量核，在稱好的分量上再加5至6點，把缺腿的分量補(bǔ)上。

邊先生說30多年前，蘇州圈里有一只獨腿蟋蟀威震八方。這只“獨腿”買自山東。起先就是一個女人在市場里賣，要價5塊，買家還價2塊，女人不賣，但在市場里兜了一圈沒能出手，又回來同意了2塊的價格?！罢找?guī)矩，當(dāng)時不賣，轉(zhuǎn)一圈再賣，可以不要。但買蟋蟀的人是第一次去，不圓滑，要換作別人就不要了。”邊先生說。

新手買下了這只“獨腿”，誰曾想竟是個元帥，回到蘇州，干掉了所有對手。打法也很獨特，因為只有一條腿，撐不住，就夾住對手翻滾，之后鳴叫。對手被夾得使不上勁兒，連牙都祭不出來。

“獨腿分‘天獨’和后天抓傷的或被蟲咬掉的，這在自然界中很多，也看得出，只看側(cè)邊如有一道傷疤，就是后天掉了腿。”邊先生說。那只“獨腿”是“天獨”，沒有傷疤，至少在最后一次蛻殼之前，一條腿就已經(jīng)沒有了。一般“天獨”的一條腿也會更粗壯。“只有一條腿的蟋蟀，打起來虧，一般不斗。唯有兇猛異常的，才會被蟲主拿出來比賽?！边呄壬f。買到“獨腿”的人，當(dāng)年并不知其中奧妙，而賣蟲的人，更不懂其中。

輸過就會犯怵，敗下陣來的蟋蟀敢不敢再斗？邊先生說，關(guān)鍵得看輸給誰，是什么樣級別的對手。“如果是敗給大將以上的級別，問題不大。怕就怕輸給普通選手，說明本身資質(zhì)一般。”蟋蟀界強(qiáng)手如林。

“我琢磨著這就像人挑擔(dān)，到了150斤要是沒站起來，以后再到這個份量就慫，有心理陰影;要是沒輸過，就有沖勁，敢搏一搏。所以輸過的蟋蟀遇到了那道坎，就往后縮。”邊先生說。輸過再斗，對手實力一般，就不帶怕的;只怕對手是狠角色，輸過跟沒輸過的差距就顯現(xiàn)出來了。

斗局里有蟋蟀心氣兒，斗局外有蟲主心思

“名震江湖”的“獨腿”當(dāng)年曾有很多人想買，蟲主起初不賣，隨著“獨腿”歲數(shù)上去了，終將其轉(zhuǎn)出。沒想到“獨腿”就死在了第二天。付了錢，買下的蟋蟀還沒出場，就一命嗚呼，買主吃了大虧。但這位買主也是蘇州老白相，立刻差人去找來“獨腿”最后一場的手下敗將?！巴骟暗亩际且粋€圈子里頭的，誰家的蟲子、輸贏情況都知道?！边呄壬f，找到，并不困難，敗下陣來的蟋蟀，一般會留著考驗其他蟋蟀的斗性。

很快，被寄予厚望的“繼承者”被送來，精神尚好，也不見老，被“獨腿”最后的買主拿去養(yǎng)了5天再上斗場，跟開了掛一樣，斗到天涼沒有敗績?！斑@叫世上唯獨‘獨腿’比它強(qiáng)，其他蟋蟀都比它差。而它就偏偏遇上‘獨腿’，只輸給‘獨腿’，它跟‘獨腿’，是大將遇上了元帥。”邊先生道出原委。

斗柵里，兩只蟋蟀一爭高下;斗柵外，蟲主可以排兵布陣。邊先生提起潘志鏈先生的一樁往事。這也是一位能總結(jié)出《蟋蟀譜》《促織經(jīng)》的大玩家，在上海灘玩蟋蟀的資歷可與北平王世襄先生齊名。當(dāng)年他收有8個徒弟，天天在各個場子里轉(zhuǎn)悠，記錄下每天場子里最兇猛的蟋蟀包括品種、分量、戰(zhàn)況等情況。出斗時，昨天場子里哪只蟋蟀最兇狠，今日就派出與昨天那只同等分量級別的蟋蟀?！耙驗樗?，今天那只兇的會歇息不上場。明天那只兇猛的歇過再戰(zhàn)時，就要避開這一檔。”潘志鏈先生的斗局戰(zhàn)績驕人，贏多輸少。

“你說他的蟋蟀未必最強(qiáng)，但他對每個場子里的局勢了如指掌?！边呄壬f，“對手永遠(yuǎn)會有，關(guān)鍵是你如何制造出沒有對手的局面?！?/p>

TIPS：參考書目

《蟋蟀的養(yǎng)斗技巧》李嘉春編著

《中華蟄家斗蟋精要》主編柏良

《斗蟋小史》白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