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寧
許云月認識丁川,是在一個粉色天空的傍晚,她和閨蜜人手一只熱騰騰的烤腸,正穿過操場,一只鳥飛來,手里突然空了。
許云月嚇了一跳,一個少年舉著灰白色飛行器跑來道歉,她才看見跑道上滾動著的竹簽,“撲哧”一聲樂了。做了一下午試卷,視線都模糊了,許云月干脆拒絕了對方的賠償,提出借玩飛行器。
記得最后一次看見這種東西,還是在宮崎駿的動漫里,后來升入高三,不知怎的,明明還有上百個日夜,氣氛陡然巨變,打她個措手不及,從此便一直在搶排名的路上沖刺。
好友比她緊張:“等下的考試可重要了,不趕緊回去復習嗎?”
丁川咧嘴笑,“它的每一次飛行,也都很重要?!币凰查g,許云月心頭一輕,莫名被這句話打動,“那我試一試?!?/p>
丁川教許云月操作,但飛行器是他剛借來的,再加上設(shè)計太過簡陋,使用起來并不容易,反倒是許云月憑借著小聰明,讓它在天空滑翔出優(yōu)美的弧線。丁川露出驚喜之色,許云月得意極了,聲稱自己是物理大神,說完又有點不好意思。平日里她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是碰巧今日漫天云朵,它們往哪邊移,她就對準哪邊罷了。
原本那日的輕松只是過眼煙云,但上課時,聽物理老師提及丁川這個名字,許云月忽而覺得耳熟。
大課間時分,她趴在窗臺啃面包,看到熟悉的飛行器,猛然想起少年衣角上的校牌,噎了一下,頓時為自己的班門弄斧感到無地自容。
而丁川的技術(shù)明顯比上次高出了幾十倍,甚至能用技巧讓飛行器在空中打著圈兒飛很遠。許云月的目光追上丁川,而丁川追著飛行器一路奔跑,許云月的心便莫名地輕柔開闊起來。
她覺得,丁川和操場上所有的少年都不同。
后來不知怎的,每個傍晚,許云月都有意無意望向窗外。望著丁川玩飛行器、和同學打招呼,以及他的一顰一笑,嘴巴里干巴巴的食物變得有滋有味,寫了太久試卷的手指也不痛了。
只是沒過幾天,這點兒快樂被連日的雨水剝奪,天似要壓下來,許云月悶得不行,去走廊上發(fā)呆。
來來往往的青春少年,忽然耳邊一熱,問道:“怎么,沒有我的飛行器,心也飛不起來了?”
許云月猛地后退一步,一腳踩到丁川,她趕忙道歉,從面頰紅到耳垂,原來他全知道。
那個傍晚,外面的雨落不停,丁川和許云月并肩坐在通往操場的樓道,一個聊自己的飛行夢,一個念叨終于讓自己精疲力盡又不愿放棄的考試,丁川說:“疲憊沮喪的時候就看天空吧,它有能包容萬物的溫柔,所以我才想靠近它一點。”
可惜丁川的近視度數(shù)很深,幸而課余時玩起飛行器,心愿也算是換了種方式被滿足。許云月抬起頭,覺得自己的天空就在眼前。
等天氣晴朗起來,許云月照例趴在窗口,飛行器在空中劃過一條線,突然“嘭”一聲落在窗臺,丁川站在樓下沖她揮手。
四月的合歡花開了,滿目粉意,萬物溫柔。許云月正欲揚手將飛行器丟下去,丁川用夸張的口型讓她下樓,許云月一溜煙兒跑下去。
之后每天傍晚,飛行器一落在窗臺,許云月便下樓和丁川談天,這個讓她心海翻騰歡喜的少年,也讓她的心弦,不再彈奏暴風雨了。
許云月明白,自己對丁川有了依賴感,想起他目光便溫柔起來,只是徹底明了這種情緒叫喜歡,是在第二次模擬考結(jié)束時。
原先好不容易穩(wěn)定的排名,忽然慘遭滑鐵盧,許云月握著成績大表,如同被人當頭一棒。
她想不通為什么,也毫無心理準備,惶恐無措極了,鼻子一酸,淚涌下來。許云月在桌上趴了許久,甚至沒注意到丁川的飛行器落下,再抬起頭,是身邊的椅子被拉開。
情緒像被攔堵的洪水終于有了泄口,她一口氣傾吐完,丁川說:“等我一下。”他跑下樓,喊許云月往最下方看,飛行器在半空中落下許多次,才終于飛到她面前來。
上面寫著一行小字:它落下過許多次,但總會抵達想去的地方。
許云月笑了。
后來的日子,丁川不時在飛行器上寫“加油”。距離高考已不足30天,班主任把大課間壓縮成短暫的10分鐘,許云月不能跑下去,便放一塊餅干夾在飛行器上丟下去。
日子被灌了蜜般,只是有天,丁川沒來,之后的晚自習,許云月心里惴惴不安,怕他生病發(fā)生意外,更怕的是自己有什么不妥的行為引來他的厭煩。
第二天、第三天,許云月每個課間都去走廊上想制造和丁川的偶遇,卻一無所獲。
不是沒想過去他班級找他,但以怎樣的理由和身份呢?許云月的心像浸滿了青檸汁般重起來。
飛行器再飛上窗臺時,許云月找借口溜出班級,向操場跑去,丁川站在那里,挺拔美好,許云月的腦袋一蒙,便那么直愣愣地表白了心意。
丁川的笑頓了頓,他沉默半晌,委婉地說:“還是高三呢,以后你會遇見更美好、新奇的事物和人,外面的世界像天空一樣遼闊?!?/p>
許云月的心沉下去,又浮上塵埃落定的惋惜。
丁川不再玩飛行器了,許云月咬牙安慰自己,丁川說得沒錯,便改成學習累了就看一眼窗外澄澈的藍色。
只是每個傍晚,許云月心里還是后悔萬分,不該在這樣關(guān)鍵的時刻表露心意,不然每天都能多收獲一份溫柔。
好在高考很快來了,沒有想象中聲勢浩大,但也足夠隆重。最后一門英語結(jié)束,她一出門就看見粉色的天空,心血來潮乘公交回到母校,走進空空的教室。
“啪”的一聲,許云月被驚到,熟悉的飛行器赫然映入眼簾,她沖去窗臺往下望,丁川正站在下面,眉眼彎彎。他說,其實還有后半句話,覺得現(xiàn)在說才最合時宜:“如果看了天空仍有初心,就在一起吧?!?/p>
畢竟許云月,也是他看天空時,一同傾心的風景啊,不然他為什么給了她那么多溫柔。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