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亞瓊(甘肅)
野草莓紅成一片在山路兩旁。
那個人沒跟我說一句話,也沒有打聽我是哪個寨子的姑娘。
他的掌心握著我采摘的草莓——又酸又甜的野草莓。
他是尼欠溝里的男人,扎尕那的男人,遠方的男人,臉龐黝黑、頭發(fā)卷曲、目光深邃。
風吹啊吹。
我在坡上站著,像一顆野草莓,害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男人一早晨在那里,悠遠的歌聲,像一場大雨,慢慢落下來。
悲傷不斷敲打,肺葉和心血管,大量的液體越來越稠密地堆積在舌根和眼瞼處。
尼欠溝里,人們安靜地喝著奶茶,河邊種滿了大豆和青稞,林子里潮濕的苔鮮上,野雞留下溫軟的羽毛。風吹著柏樹的香,吹著云措的胸口。
春天來了。
當我轉過身,他還在那里,和那遙遠的故鄉(xiāng),從窗簾后面走了出來,他的低音他的小胡子、卷曲的頭發(fā),滿山的紅樺,紅樺下的野草莓,荊棘叢中的野兔,讓我感到萬分孤獨。
三月雪輕輕地落了下來,還是和去年的一樣細一樣碎。
洮河沿岸樹木還在沉睡,鳥雀還在山林徘徊。
人們還穿著去年的衣服,走在冰涼的路上。
阿爸什么也不說,向羊群里撒了一把干草,又回到炕上,靜靜地喝奶茶。
院子里,云措的胸口依然脹痛。
雪不會輕易停下來,一片一片的雪花,堆滿肋骨、心肺。
每一片都是昨天結下的果,每一片都是一場長久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