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貝蒂娜·施蒂克爾 譯/張榮昌
【內容簡介】
《諾貝爾獎獲得者與兒童對話》由貝蒂娜·施蒂克爾編著。
大問題,小問題,愚蠢的問題,聰明的問題,傻問題,好問題,簡單的問題,艱深的問題——整個生命充滿了問題。事實上,孩子們總是隨隨便便就能提出重大的問題,這類問題兒童會提,成年人也會提,假如這不會令成年人感到難堪,兒童們會以為有些事成年人也不知道。孩子們隨時隨地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他們需要有一個答案,他們有權提問,否則,他們就會在某個時候停止發(fā)問。但是,面對這些問題,一般的大人卻往往力不從心:或是找不到合適的表達方式,或者干脆不知道答案。
《諾貝爾獎獲得者與兒童對話》就是為這樣的時刻準備的?!吨Z貝爾獎獲得者與兒童對話》匯聚了全球諾貝爾獎獲得者(涉及物理、化學、數學、經濟學、生物學、醫(yī)學、文學、藝術以及政治等領域)在各自的研究范圍內回答的由兒童提出的各種問題。就像前面提到的,書中那些天真的問題都是一些“大問題”,諾貝爾獎獲得者對所有的問題的回答也都充滿了人文精神。他們告訴孩子如何從生活的感悟中正確地認識、思考我們生活中所發(fā)生的事情,鼓勵他們的夢想并激發(fā)他們去實踐。深厚的學識背景和強大的人格力量,使作品極富感染力。
為什么要有科學家?
我根本就說不清楚,我為什么在小時候就對科學這么感興趣。也許是因為我總是喜歡提問題吧。每一個小孩每天都要問一百遍:“為什么?”人和動物一樣,天生就有好奇心。我們都覺得,在鎖住的紙板箱里或石頭下面會藏著什么東西,總想去瞧一瞧,去發(fā)現些什么東西。這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只要家里的一扇門嘎吱一響,大家便立刻猜起謎來了:誰來了?每一個人的問題都希望不斷地得到解釋。我們科學家不說“解釋”,我們說“理論”。
但是我們?yōu)槭裁词沁@樣的?為什么我們總是想知道一個原因?為什么我們需要一種理論來說明一切事物?大約在三千年前,科學家的榜樣——希臘人蘇格拉底就對他為什么當哲學家這一問題回答說,他必須“研究自己和所有其他的人”,否則他的生命就沒有意義。
首先,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周圍的現實是亂七八糟的,對各種事物都有著各種不同的印象,如陽光、熱量、樹葉沙沙地作響。只要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就會想出一些故事,把這些看似互相毫無關聯的圖像和感覺整理好。我們自然科學家講的這種故事只是許多種故事中的一種——別人則以童話、戲劇、長篇小說或詩歌的形式講述故事。在我們的研究人員所講述的故事中,問題常常涉及一種事物如何完全出其不意地和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事物有關聯。舉一個例子:沒有太陽的熱射線就吹不起涼風來。還有:沒有太陽和風,綠色的樹葉和樹就沒有生命力。
和所有的好故事一樣,太陽、風和樹的故事也有一種清晰的形態(tài):圓圈兒的形態(tài)。你是知道的,人和動物——也包括你和我——都吸入植物放出的氧氣。反過來我們大家又呼出二氧化碳,而植物需要二氧化碳。植物養(yǎng)活我們,我們養(yǎng)活植物。大自然巧妙地形成了這種循環(huán),這將會永遠循環(huán)往復下去。但前提是我們人類不能過多地去干預這種循環(huán)。你想象一下吧,如果我們把地球上的全部森林都砍伐光,這不僅會毀掉全部樹木,我們同時也就沒有了與生命攸關的氧氣。如果我們破壞了這個平衡,植物和我們雙方都會受到損害。
那么,這就是一個自然科學家所要做的事情嗎?整天講故事并為我們天天經歷的所有這些事物尋找一種內在的聯系?從根本上來說是的。但是我們的工作還有另外幾項內容,它們同樣重要,它們帶給我們很多的樂趣。
為什么偏偏是我的工作給我?guī)磉@么多的樂趣?因為它包含著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一再激勵著我們研究人員做出了不起的成績。我這并不是想說我們會耍魔術,因為我們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這使我想起了一群瑞典學生的來信,我在獲得諾貝爾化學獎之后的不久,收到了這封來信:“親愛的教授先生,衷心地祝賀您獲獎。我們是正在學習化學課程的學生,我們有一個請求:您能不能到我們這兒來一下,把我們的學校炸毀?”對于這些孩子來說,我都成了一個魔術師了,我可以炸毀他們的學校,為他們解悶。但是,其實我在談到科學的魔力時,我指的是別的東西:這就是數字的魔力??茖W是研究人們用某種方法能夠數數或計算的東西。譬如,如果讓一個科學家來描述你這個人,他就不會說,你好看或誠實,而是說你身高1.50米,體重45公斤。
現在你也許猜到了,這些瑞典學生為什么一定要我將他們的學校炸毀。我們描述一個人的方式是極其無聊的。但是它有一個好處:它可以講述某些絕不可能被人們講述的故事。譬如有一種我們稱之為算術的方法,我們用這種方法雖然不能說出你的同班同學的相貌,但是卻可以使我們知道你們的平均身高和體重。你看到了:一方面數字限制我們——譬如盡管有這么多的數字,我卻無法對你那有感染力的笑聲作出任何說明;另一方面這些數字卻增加了我們所作的陳述的精確性。我們自然科學家不說:“我的父親長著一雙大腳,”而是說:“我的父親穿52號鞋。”
或者讓我們舉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為例。假如愛因斯坦只說,我們稱之為質量的東西(某種東西有多重)與某種別的我們稱之為能量(一種運動的名稱)的東西有關聯,那么這聽起來雖然很好聽,可是,實際上并沒有多大用處。然而,由于愛因斯坦通過計算向我們說明了,某一種小的質量能生產出某一種極大的能量來,他也就說出了某種我們能夠理解的東西。也許你已經在什么地方聽說過著名的“相對論”?我談的就是這個“相對論”。愛因斯坦的理論百分之百的正確。所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許許多多的科學家能夠用他的計算方法進行工作,并且產生種種想法,去證明這一理論,這樣就改變了世界。
“相對論”首先給我們帶來了一種可以炸毀東西的新方法:科學家們研制了原子彈,我們之所以這樣稱呼它,是因為它把原子核的質量變成能量,并將其當作武器使用。所以研究可能帶來極嚴重的后果——我以后還要再談到這個問題。同樣,把原子核的質量變成能量的技術,也向我們揭示了用極少量的鈾生產出大量電能的途徑。這將極大地緩解我們日常生活中用電緊張的矛盾。然而這又有另外一種危險,因為原子能(核)發(fā)電廠也會爆炸,就像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那樣。但是在某一個時候,我們定將能夠從幾滴水中提取一些物質,使之產生出大得多的能量——而其危險性則小得多??茖W家們還正在研究一臺這樣的機器,一個聚變反應堆;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科學家們終將會獲得成功。
所以當我們談到對科學的監(jiān)控時,問題并不在于停止研究,而只在于你和我用新知識干什么事情。我們是利用愛因斯坦關于把質量變成能量的知識去制造原子彈,并用它們去殺人,還是利用這種知識,使人們的生活過得更加輕松、愉快?作出這個決定的,不只是科學家,而是整個社會,是政治家們,是所有的人們。噢,當然兒童除外,因為你們必須先學習,了解世界如何正常運轉,然后你們才可以對應該改變世界上的什么作出決定。
也許你現在會問我:人們如何才能成為一個研究人員?最重要的是:你必須要有極強烈的愿望!具有非凡的才干和獨具個性的人才能成為科學家,但是科學家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充滿熱情、全力以赴地進行研究。
什么是政治?
先讓我們用另一種方式來提這個問題:如果政治不起作用,將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歷史給我們出了一個清楚而嚴厲的回答:如果什么時候人們不能夠就他們的政治目標達成一致共識,那么什么時候就可能會發(fā)生流血事件。他們不是用政治言論而是用武器進行戰(zhàn)斗——為了土地,為了金錢和財富,或者直截了當地說,就是為了將來誰擁有支配權。如果政治失靈,那么甚至會發(fā)生全民族間的沖突,因為他們在一些他們具有不同意見的問題上發(fā)生爭執(zhí):譬如對他們的信仰,或者有關人們將來應該如何生活的觀念。人們能夠為他們所喜歡的思想犧牲一切,既能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完全能犧牲別人的、擋住他們去路的人的生命——如果沒有人居間調解的話。居間調解是政治的最重要的任務,所以它不可以失敗。
你會問:什么是一個好的政治家?這么說吧:他應該有教養(yǎng),但尤其應該有好奇心。他不必是他那一個領域里的專家。譬如為了獲得成功,一個司法部長不一定非得是個律師,一個教育部長不一定非得是教師。比這重要得多的是,他善于把聰明的、有才干的同事們組織到自己的工作班子中來。他獨自擬定目標,并在最后他自己作出決定,但他不是獨自一人進行準備,也不是獨自一人執(zhí)行決定。只有當他與那些給他出主意并為他做準備工作的聰明人合作時,他才能成為一個好的政治家,因為政治家們面臨的任務是艱巨的。
政治是調解的藝術。我們也必須對整個世界遙遠的國家中越來越多的沖突進行調解,我們正當地覺得自己應該過問這些沖突,因為我們不愿意有新的戰(zhàn)爭。為此人們就需要受過專門訓練的、有經驗的政治家,譬如像美國人理查德·霍爾勃洛克這樣的政治家,他十分成功地調解了波斯尼亞沖突,或者像丹尼斯·洛斯這樣的政治家,他也是美國人,他曾長期試圖在中東締結和平。他們艱難地工作就是為了在敵對的雙方之間建立起聯系。而這敵對的雙方互相不說話,卻做好了戰(zhàn)爭的準備。為了在敵對的各民族之間架設起互相理解的橋梁,耐心是必不可少的。我認識霍爾勃洛克和洛斯本人,他們倆恰好都有這種個性:他們很有耐心。
也許幾乎沒有哪個政治家像這些很有天才的政治調解人這樣深切地了解別人,并能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雖然我們之中的某些人漸漸地學會了新的政治才干,但是有一點我們卻不可以忽略:政治正在漸漸地失去影響力。我們只要看看聯合國就知道了。地球上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加入了這個組織。這聽起來好聽,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的,因為仔細一看,聚集在聯合國里的國家主要是這個世界上的窮國。那么富國的代表呢?他們寧可自己呆在一起,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聚會,譬如在達沃斯的世界經濟峰會。
所以誰也不會把聯合國秘書長科菲·安南看作是全世界的總統(tǒng)。如果說是什么總統(tǒng)的話,那么他就是這個地球上窮國的、受苦受難的人民的總統(tǒng),而絕不是富國的總統(tǒng)??上闆r就是這樣。如果說有一樣東西可以在世界范圍內有決定權,那么這便是經濟。各大企業(yè)集團用它們所作出的決斷,規(guī)定了世界事務在什么框架內進行。在這方面,連聯合國也比不上。
但是,即使政治的影響在消減,這也不意味著我們可以放棄政治。相反,它必須在窮國和富國居間調解;它必須設法使財富得以公正分配;它必須做出努力,總有一天讓所有的人都得到同樣的機會,實現他們的人生目標。
最后我還想說明一下,政治家們有多大的差異。在近二百年里有兩位重要的人物:一位是法國人拿破侖;一位是印度人甘地。從他們的身上我們可以特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拿破侖有驚人的統(tǒng)治才能,但是他首先是一名斗士,所以他其實只是在殺人。甘地跟他截然相反。他向世界證明了,人們能夠不用暴力來達到重大的政治目標。比較一下這兩個人,可以看出他們代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政治原則——拿破侖代表戰(zhàn)爭和暴力,甘地代表和平。從長遠來看,誰會更強烈地影響歷史呢?當然是甘地。因為每一個人都清楚地知道,人們不應該互相屠殺,而是必須能夠不使用暴力來解決別人的困難。
所以,甘地這位偉大的和平政治家是我的榜樣。如果我的孫兒們問我,他們自己如何才能成為和平政治家,我就會說:“永遠睜大你們的眼睛。別被你們所看到的痛苦和災難嚇住了。你們必須使自己明了,大多數人都十分喜歡回憶往事:他們向后看,不是向前看。但是只有把目光投向未來,人們才能重新安排和改造世界。當然,你們不應該忘記過去,但是你們要有勇氣希望得到點什么,你們可以想象這個世界,你們最希望世界成為什么樣子。為此而經受一切艱難困苦也都是值得的。你們要永遠忠于你們的理想,不要因失敗和挫折而泄氣,不要因絕望和恐懼而氣餒。你們要永遠保持你們自己的童真,而永遠像你們的愿望那樣偉大?!?/p>
最后我會勸我的孫兒們:“人們有權夢想,就像他們有權吃和喝。讓你們的想象力馳騁起來吧,你們不久就會看到,人們看到、覺察到你們了:‘這是一個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人。一個把目光投向未來的人!’”
(摘自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諾貝爾獎獲得者與兒童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