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懿 周增輝

【摘要】上舍化龍燈龍舞表演藝術最早起源于清嘉慶年間，表演中花燈瞬變化為龍燈而得名，在浙江北部已傳承發(fā)展了200余年。該項目2007年入選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4年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在鄉(xiāng)土社會環(huán)境中，該龍舞表演藝術經歷了跌宕的命運，其歷史存現(xiàn)與表演形態(tài)，值得書寫與記錄。同時，有助于進一步研究申遺、后申遺時期該品種的發(fā)展境遇，并以之為參照，觀察傳統(tǒng)藝術品種在不同階段、不同視野中的發(fā)展脈絡。

【關鍵詞】上舍化龍燈；歷史；表演；傳承

【中圖分類號】J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18-150-03

【本文著錄格式】鄧懿，周增輝.“舞”與“變”上舍化龍燈龍舞表演藝術的社會傳承與表演生活[J].中國民族博覽，2021，9（18）：150-151，158.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9年度浙江藝術職業(yè)學院科研課題“重塑、變遷——上舍化龍燈表演藝術的藝術人類學研究”成果，為浙江省省屬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費項目資金資助（項目編號： YB201902025）

中國傳統(tǒng)社會追隨“龍”的象征意義的歷史由來已久，龍舞表演也早已在數(shù)千年的民間社會生活中根脈牢固、滲透綿延。龍舞表演藝術品類庫龐大繁多，從南到北、從西至東，傳遞著豪放精巧的表演形式，迥異多樣的區(qū)域特色與厚重多彩的人文風格。

上舍化龍燈源于清嘉慶年間，流傳于浙江安吉東部四地交界的梅溪上舍村，原叫“花龍燈”?；垷粢蚧糇凖垷舳妹诓煌臅r代幾經跌宕，或沉寂或矚目地走過了200余年的春秋。2014年6月，這項傳統(tǒng)龍舞表演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擁有除民間藝術品種外的標簽與身份。這條龍也在當?shù)卮迕衽c社會生活中，以既親近又遠離的姿態(tài)，持續(xù)書寫著當?shù)靥赜械纳鐣钭冞w。

一、傳統(tǒng)社會生活里的上舍化龍燈

上舍當?shù)乜诳谙鄠鞯膫髡f故事里，就少不了“龍”。傳說六七百年前，溪水蜿蜒、形似龍身，祖先便在這一寶地建村聚居，并開辟九條盤旋的小路?！笆諡樯蠠羧眨旋垷?、馬燈、獅子燈、魚燈、故事燈之類，懸于家者。又有走馬、繡球、荷花各種燈名，流星火炮，金鼓宣闐。自是夜起至十八夜乃止?！盵1]無論是明代初期在當?shù)匚璧牟箭?，還是后來“以變?yōu)樽谝钡幕垷?，龍舞表演都扮演著當?shù)厝酥匾木裆钜缿佟?/p>

（一）歷史源起

最初的化龍燈是在各式花燈的啟發(fā)下形成的，上舍村的楊姓族人們將當?shù)鼗ɑ@形花燈為龍頭，荷花形花燈為龍身，鷸形花燈為龍尾，連接成一條花龍燈，再配以蚌殼燈作為龍珠。清光緒年間，當?shù)貤钚兆迦酥械臈罹谬g進一步改造，改名為化龍燈。

清光緒年間，楊姓族人楊久齡進行改造制作，花龍燈更加復雜并且精美，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龍”。龍頭改為聚寶盆，龍身增加為9個荷花燈，龍尾改為蝙蝠燈，龍珠以壽桃燈代替。此外，出現(xiàn)了12盞花瓶燈和兩盞牌頭燈，花卉與云彩的圖案很精美。除了美觀，最主要的功能是用作花燈接龍時的掩飾遮擋，“編制”加大了。花龍燈也從此改為“化龍燈”。

現(xiàn)在所流傳的化龍燈表演，與楊久齡當時手上的那條龍的表演，沒有很大的差別。即使從楊久齡改制成至今，也已傳承了六代，至少舞過了120余年。

（二）流傳區(qū)域

上舍化龍燈從花龍燈起始，就源起于安吉梅溪上舍。楊姓族人楊久齡扎制第一條化龍燈后，化龍燈逐漸形成了完整的表演形式，并逐步豐富。上舍化龍燈初步定型后，還流傳到上舍以外的區(qū)域。楊久齡的后人楊森芳回憶：“我的父親在的時候，常說長興縣天平村是老親關系，就做了兩套化龍燈，也就傳過去了?！焙筇酱宓幕垷糁饾u發(fā)展，成為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百葉龍表演藝術。

無論《長興縣志》記載還是后人的口述，長興百葉龍與安吉化龍燈都有解不開的淵源。19世紀50年代，湖州關上村也收到過，但后來慢慢不見去向。

“鄉(xiāng)土社會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2]，無論是人與人的關系，還是風俗習慣的傳承，與外部社區(qū)之間都帶有一定的“孤立和隔膜”[2]。上舍化龍燈主要流傳的上舍，后因族群外遷流傳到鄰縣，終究大部分因為血緣的關聯(lián)，流傳到文化習慣極為相似的區(qū)域，甚至使用著幾乎一樣的方言。

（三）演出場域

上舍化龍燈表演形式多樣，舞蹈陣式與舞龍陣式豐富多樣，因此它表演的場域也不受太多局限。或者也可以說，正是由于要適應多場域的表演，它的表演陣式才如此豐富多樣，民間藝人們的藝術靈動性與適應性總是令人欣喜。

傳統(tǒng)的演出場域主要在村里的空曠場地，或者村內的小道，化龍燈藝人們游弋、狂舞、穿騰、翻滾、組圖造型，一氣呵成、熱鬧歡騰。當進入當?shù)厝思业牡緢觥⒅鳀|家門口，舞蹈陣式、舞龍陣式也立即會發(fā)生一些變化來適應較為狹小的空間，這是舞龍藝人長期的練習與表演的約定俗成，也逐漸形成了較為固定程式，有時會據(jù)表演環(huán)境與主家情況有一些即興，這也正是民間藝人生活化表演的智慧。

20世紀90年代后，化龍燈的演出場域拓展到專業(yè)舞臺、當?shù)卣M織的節(jié)慶活動、商業(yè)活動等，走上舞蹈的上舍化龍等與傳統(tǒng)的演出情況有了一定的不同。Alan. P. Merriam（艾倫·帕梅里亞姆）在《音樂人類學》一書中，提及了赫佐格對音樂、文化因素、社會因素關系的表達：“對作品或表演的接受或拒絕可能更依賴于文化要素或社會要素本身，其依賴程度可能遠高于我們的狀況。”[3]雖然Alan. P. Merriam（艾倫·帕梅里亞姆）認為“這種立場過于宿命化和簡單化，因而無法令人信服，不過它強調了文化在塑造音樂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盵3]這也從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在不同社會文化時期，其藝術本體的變化是具有的理論依據(jù)。

（四）傳承譜系

鄉(xiāng)土社會中，“地緣不過是血緣的投影，不分離的?！盵2]費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一書中對血緣社會中農的身份、商的身份、貴的身份、富的傳承，都進行了表述，血緣關系的傳承是鄉(xiāng)土社會中代際傳承中最重要的方式。上舍化龍燈的傳承開始也是傳統(tǒng)的家族傳承，直到傳到第五代，開始有外人學藝，傳承譜系中楊森芳、胡啟華、朱承高是師承楊榴芳學藝的，后來就陸續(xù)有參與學藝的徒弟，并不以血緣關系區(qū)分。關于師承體系，筆者翻閱了很多資料，也多次和村里人交談，但都不甚清晰?！渡仙峄垷簟芬粫淖髡邆儗α鷰煶嘘P系做了非常詳盡的考察探究[4]。

1.第一代：楊久齡（1870—1954年），楊久齡的大哥楊茂青（1860年—1930年），（楊久齡的二哥）楊紅壽（1964—1942年）；2.第二代：楊秀春、楊柳春；3.第三代：楊榴芳、楊憲明；4.第四代：楊森芳、胡啟華、朱承高；5.第五代：朱文華、朱正國；6.第六代（目前）：李陽、楊超、胡鶴強。

二、表演要素

“任何號稱普遍和樸素的知識總有地方性的文化背景”[5]，地方民間藝術品種當然不會例外。化龍燈表演在眾多龍舞中有著別具一格的表演藝術特色。它融匯舞龍與舞蹈，以豐富的表演要素演繹著“動則變、變則化”的要核，長期以來都是當?shù)氐胤叫灾R的重要部分，伴隨著當?shù)厝说拿袼咨钆c精神世界。

（一）道具組成

2013年上舍化龍燈表演申報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彼時筆者正在當?shù)氐陌布h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工作，也正趕上了化龍燈表演史上身份轉變的重要時刻。因為實際申報中要做極其多的前期資料準備工作，我與另一位非遺辦的同事周增輝老師在當時縣文廣新局文藝科科長黃姐的帶動下，與化龍燈表演藝術和當時的傳承人有了接觸交流，一直到筆者調離原單位，對化龍燈的關注也以工作之外的形式繼續(xù)著。

相較于很多龍舞，上舍化龍燈表演的道具是很多樣化的。1個龍頭，1支龍珠，9節(jié)荷花燈（可在“變”的時候連接成龍身），1只蝙蝠狀的龍尾（早先為鯉魚狀），12只花瓶燈。32人的表演團隊，其中包含了鑼鼓伴奏5人，通常女性有14人，2人執(zhí)牌燈，12人舉花瓶。除非舞臺式的表演或表演空間特別狹小，通常情況下化龍燈表演都用這個表演編制。

舞龍的肢體動作主要是通過如何使用舞龍道具來實現(xiàn)的。執(zhí)龍珠與執(zhí)龍頭的表演者可謂是龍隊的核心與指揮，整個龍隊的方向與動作，都靠著他們來掌握。執(zhí)荷花桿的表演者是整個龍的主體，必須在舞動時保障動作的流暢，再加上荷花燈分開舞動和迅速用其中的鎖扣完成龍身的連接，對舞龍藝人的舞龍技術和應變能力都有較高的要求。執(zhí)龍尾者是靈敏和輕快的，雖然在尾部，卻對展現(xiàn)龍的靈動與活力有重要的作用?；襞c牌燈通常是女子來執(zhí)，既是龍舞表演的點綴，花燈還充當著“花燈變龍燈”的包圍與裝飾作用。

（二）舞龍、舞蹈動作與程式

舞龍表演看起來不復雜，其實不然，僅僅握龍棒都很有講究。有正常位的雙手執(zhí)把，有一手握把一手上下滑動的滑把，有結合滑把動作將滑動手與固定手轉換的換把，還有據(jù)情節(jié)需求的晃桿。舞龍者要將這些手部動作線嫻熟于心，并且在走步與舞步的動態(tài)中與表演同伴一起相互配合，也不是件易事。

表演中的步型同樣不是隨意而簡單的，經對藝人表演的多次細致觀察，大概就有8種之多。正步是立正的姿勢行走，雙腳尖朝前，身體平穩(wěn)。八字步為雙腳自然分開，呈八字形，雙腿放松并不筆直。丁字步則和舞蹈中的丁字形步子一致，通常右腳在前，左腳靠后，以丁字形站立，此外還有四方步、碎步、弓步、圓場步、馬步等，組成化龍燈表演中的基本步型，與手部動作共同配合，進行游弋、狂舞、穿騰、翻滾、組圖造型。

（三）樂器與音樂

上舍化龍燈的舞蹈音樂以打擊樂為主，主要由鼓、鑼、大鈸、小鈸、鏜鑼組成，通常由5人共同演奏。2015年9月，筆者陪同《浙江日報》文化版的一位朋友到上舍村采訪，到上舍村觀看了化龍燈的表演，又做了一些鑼鼓演奏的記錄。大鑼和小鑼還有鈸演奏的︱倉才 倉才 ︱ 倉才 倉 ︱ 倉才 倉才 ︱ 才才 倉 ‖這一段鑼鼓點，經常在表演中出現(xiàn)。板鼓常在一開始就出現(xiàn)，通常以右擊鼓開始為主。在化龍燈表演的各項道具輪番出場時，都有不同的鑼鼓點伴奏，具有一定的區(qū)別度和辨識性?！渡仙峄垷簟芬粫杏涗浟她垷糇邎A場的演奏譜，可以看到的較大的表演場面常有鼓、大鑼、小鑼、鈸、大鼓同時演奏。

三、？結語

上舍化龍燈龍舞表演藝術發(fā)端于浙江北部，歷經一代代舞龍藝人的傳承，在這塊土地上生發(fā)成長。它帶有鄉(xiāng)土性，也帶有時代性，是當?shù)厣鐣惺煜さ拇嬖?。如今，入選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多年的上舍化龍燈龍舞表演藝術，與鄉(xiāng)土社會時期的龍燈已然有所區(qū)別。它將隨著時間的推移繼續(xù)變化，無論愿意還是不愿意。因而，記錄它現(xiàn)在本真的面貌具有現(xiàn)實意義，筆者也以此為基礎延續(xù)觀察，研究藝術品種與傳承的身份認同等問題，并持續(xù)關注它和其他傳統(tǒng)藝術其在申遺、后申遺時期的發(fā)展際遇。

參考文獻：

[1][清]劉薊植：《安吉州志·風俗篇》，清乾隆15年。

[2]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3][美]艾倫·帕·梅里亞姆，穆謙譯.樂人類學[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0.

[4]董仲國、周增輝、田忠忠.上舍化龍燈[M].杭州：浙江攝影出版社，2019.

[5]王銘銘編.西方人類學名著提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鄧懿（1983-），女，文化館館員，本課題項目主持人；周增輝（1986-），男，副館長，文化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