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韻
如云是個什么樣的人,在我動筆之前,我覺得很清楚:美麗卻極端愛慕虛榮。這個人性中最普通最尋常的弱點,毀了她的一生。
但是在書寫的過程中,她漸漸變得復(fù)雜。首先,她有了一個女兒,起初,我只是想寫她怎樣苦心孤詣向女兒隱瞞父親去世的真相,怎樣營造一個美麗的謊言,來保護她的孩子不受傷害。但是,小說伊始,當她們母女倆置身在一個屋頂下時,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她們應(yīng)該怎樣亮相,這一對母女的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變得緊張起來。
我有點驚訝。
也覺得更有意思。
我熟知如云這樣的女人。我不能勉強她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她往往要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她曾經(jīng)怎樣地愛過自己也會怎樣地憎恨自己,所以她病態(tài)地防范女兒變成那個她憎恨的“榆城之花”。她用后半生真誠的自責、愧疚、贖罪挾持了她無辜的女兒。那同樣是一種暴力和傷害。
可我確實又對她充滿深深的同情和憐惜。我看得見她身上所有的缺點、弱點和可恨之處,但我同時也知道,那一切,我都有。或許,人皆有之。我更看得見她的堅韌、她的善良、她的不推諉和獨立承擔,還有,她青春年少時對美的追求與向往,做母親后對“美德”一意孤行奮不顧身堂·吉訶德式的崇尚與踐行。盡管這兩者都極其不合時宜甚至病態(tài),都使得她最愛的親人深深受傷,卻有一種烈士般的悲壯,如同大漠之中一朵鮮血淋漓的鮮花。這些,卻獨屬于這個叫作如云的女人。
她就這樣成為了她自己。
我對她其實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在北方這個多雨和多事的秋天,我寫完了她的故事。此刻,卻是難得的晴好天氣。多么美麗的“故都的秋”啊。愿山河無恙。
2021年10月26日
責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