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華

一、巧遇——商機變危機

阿拉的舊物回收店生意紅火，歸功于他交友廣泛，無論什么稀奇古怪的舊貨，他總能找到愿掏錢的買主。

這天，阿拉來到一家倒閉的影院收電影膠片，意外發(fā)現(xiàn)一部老式膠片放映機保存得非常好。他知道有藏友出高價都找不到這樣的機器，成色這么好的就更少了。阿拉心思一動，仿佛看見了更大的商機。于是他找到貨主套話，對方不經(jīng)意地說：“庫房留下的老機器，據(jù)說壞了好些年。昨兒賣給一個收廢鐵的了，說是等會兒來拉?！卑⒗敊C立斷多出一千塊買下，立即打電話叫人過來運走了。

放映機剛運回，阿拉就忙著聯(lián)系維修，可他一連找了好幾個行家，都修不好，說是有個關鍵的零件壞了，停產(chǎn)幾十年的東西，替換件非常難找。這下阿拉可慌了神兒，老婆天天罵他費盡心思卻加錢買來了一堆廢品，這虧本的買賣太窩心。現(xiàn)在他指望這批舊膠片能賣高價，挽回些損失。就在他賣膠片過程中，無意間從一個買家那里了解到，膠片電影收藏圈里有個怪脾氣的徐老頭，興許能解決這個問題。

據(jù)說徐老頭從前干過放映員，擺弄機器最在行。他最喜歡收些膠片電影，而且家里幾臺不同規(guī)格的放映機，其中就有一臺這個型號的。傳說他為了能維護好機器運轉(zhuǎn)，多年前就不遠千里跑去廠家定做過一批易損配件，搞不好他手上就有那個關鍵零件。

掌握了這個信息，阿拉立即決定上門拜訪，還精心挑選了兩部市面上比較難找的老膠片電影當禮物，想投其所好請到徐老頭幫忙。

二、難料——專家是冤家

阿拉剛剛敲開老頭家房門，還沒開口說上一句話，對方就一臉嫌棄地說：“原來是你這個奸商！又來鼓搗什么事埋汰我這個老頑固？”

那是幾個月前，一個藏友要出手幾部稀有的革命樣板戲電影膠片救急。原本已經(jīng)談好的交易，讓阿拉知道了，他正巧認識一個人在高價求購這幾部片子。于是他看準賣家急需用錢，以更高的價格硬搶下了片子，轉(zhuǎn)手大賺一筆。原先的買家自然氣不過，跑到店里找阿拉說他壞了行里的規(guī)矩。阿拉理直氣壯地嚷著：“什么先來后到一諾千金，買賣就是價高者得，這叫市場經(jīng)濟，你個老頑固懂什么？”把對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烧l承想，那老頑固就是這徐老頭?！靶齑鬆敚洗问俏也粚?，我這不登門認錯了嗎？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卑⒗贿呎f著一邊遞上禮物。徐老頭不吃這一套，一通冷嘲熱諷后說：“我不稀罕，帶著你的東西滾回去！”

圈里的消息傳得賊快，他收了部老機器的事兒不脛而走，幾個財力雄厚的金主打電話表示，如果機器能用，愿意出很高的價錢。阿拉靜下心來仔細一想，解鈴還須系鈴人，關鍵還在那幾部樣板戲膠片電影。于是他便想方設法找到當初的買主，找了好多稀有膠片去換，最終把那幾部從徐老頭手中搶走的片子弄了回來。他帶著片子來到徐老頭家，聲淚俱下負荊請罪。徐老頭拿著膠片語重心長地說：“老規(guī)矩是不能壞的，你知錯能改，我很欣慰。說吧，找我什么事兒？”阿拉隱去了機器入手的前因后果，只說要請老頭去修，還不忘恭維兩句：“行里的人說了，只有您這個老將出馬才有救啊，我這也是幫朋友的忙?！闭f起精通機器這個話題，徐老頭立馬來了興致，絮絮叨叨說起當年。阿拉見狀趁熱打鐵，約好了時間請老頭看機器。

三、轉(zhuǎn)機——廢品成珍品

徐老頭將放映機拆開仔仔細細檢查一番，說是機器設計的問題，導致這個零件故障率高，在他還是放映員時就遇到過這情況，幸好廠家還沒倒閉，他專門去廠里定做過一批備件。阿拉表示愿意從徐老頭那里高價買配件。徐老頭搖搖頭說：“那批零件都用光了，最后一個就在我的機器上?！?/p>

“??？”阿拉大呼上當，正要埋怨，卻聽徐老頭說，自己有這個零件的加工圖紙和技術(shù)數(shù)據(jù)，現(xiàn)在只要找個有設備的廠家就能做出這個零件：“正巧，我的備件也用完了，前陣子就在忙這事兒，明天跟我一起跑工廠吧?！?/p>

由于小批量加工模具成本高，所以要交定金。阿拉很爽快，這比起他能賺到的利潤只是九牛一毛。路上他和徐老頭聊起了膠片電影和往事。原來徐老頭收藏膠片電影不僅僅因為多年的喜好，而且這是他和孫子之間的深深情感。孫子小時候他就經(jīng)常放電影，爺孫倆聽著機器的噠噠聲一起觀影，一起樂呵。孫子也因此愛上了電影，出國后讀了電影專業(yè)，還經(jīng)常打越洋電話跟老頭天南海北聊影片。阿拉沒想到老頭背后還有這故事，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為了看一場電影，翻山去十里八鄉(xiāng)追著放映員的往事，內(nèi)心很是懷念，不禁為自己以前做的事兒深深歉疚。

回到家里，阿拉又琢磨起利潤來，別提多高興了，拿這事兒跟老婆念叨個不停。為了對得起前期一波三折和辛苦付出，他在藏友論壇上發(fā)布了機器出售信息，想吸引更多買家競價，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晚上，徐老頭拿著個工具箱突然來訪，還說：“我左思右想還不放心，你都交了零件定金了，萬一機器還有其他毛病，那不是對不住你朋友了。我把我機器上的零件拆下來，換到你這臺上試試，看看能不能用，再有問題抓緊檢修?！卑⒗犃T特感動，覺得徐老頭很夠意思。

一番忙碌之后，徐老頭打開機器，果真運轉(zhuǎn)了起來。放了幾部膠片效果很理想，徐老頭見狀也滿意地笑了。此時夜已深了，阿拉覺得不好意思，說：“大爺，你為我的事兒忙了一整天了，現(xiàn)在又給我加班，這會兒折騰著拆零件豈不是要弄到天亮。您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休息好了再弄不遲。”于是開車送徐老頭回家休息。

四、圓滿——念想與暢想

第二天一大早，阿拉還特意出門收了部老片子準備送給徐老頭。剛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老婆坐在沙發(fā)上數(shù)著一大摞鈔票?！斑@錢哪來的？”阿拉詫異地問。老婆得意洋洋地說：“你要好好感謝我，賣了個好價錢?！痹瓉戆⒗瓌偝鲩T，有個人坐卡車上門，說是看到論壇信息從千里之外趕來買機器。那人看了機器直接給了三萬塊現(xiàn)金，立馬把機器拉走了。

阿拉火冒三丈，說：“零件是徐大爺?shù)?，你怎么不跟買家說一聲，等兩天。”老婆忙解釋，那人大老遠趕過來，就要現(xiàn)在提貨，等一天就不是這個價了，要折食宿費的。再說工廠加工的零件很快就能做好，到時候把新的給徐老頭裝上就行。阿拉覺得這樣做不合適，但機器已經(jīng)賣了，而且等兩天零件來了也不影響，便想著跟徐老頭解釋清楚。

誰料徐老頭聽了大發(fā)雷霆，直罵阿拉詐騙，昨晚不讓他拆零件早有預謀。阿拉說：“零件做好了您用新的，再不成我給您補點錢。”徐老頭根本不再聽他解釋，抄起拖把就要打他，嚇得他趕緊跑了出來。阿拉躲在門外嘀咕“至于嗎”，結(jié)果鄰居大娘湊過來說：“小伙子你不知道，老頭的孫子明天回國，老頭為這事兒準備小半年了，要給孫子放他愛看的老電影。他孫子還說帶幾個外國同學一起看。你這一弄，他機子用不了，好多片子不能放了，半年的準備白瞎了。”

阿拉心中“咯噔”一下，恨不得給自己抽個大嘴巴。他連忙趕去工廠，想讓他們趕工做零件，可工廠突然遇到了加急外貿(mào)訂單，零件要一周后才能加工。這時，他突然想起論壇上的信息，立即打開電腦，發(fā)現(xiàn)有人留言說要立即過來買機器，還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買家很可能就是他。阿拉趕緊聯(lián)系，確定了他回程的路線，拿上錢開車飛馳追去。終于在高速公路服務區(qū)追上了，阿拉提出要把機器買回來，加多少錢都可以。買主卻堅決不同意，說這錢貨兩清了，不能反悔，而且機器買回去是給電影博物館揭牌用的。阿拉只好將自己和徐老頭的事情和盤托出，還說：“爺孫情深，就是這電影聯(lián)系著，他還帶著外國同學過來看咱們中國電影，咱不能放人家鴿子?！辟I家聽了，一拍大腿說：“當真？要是這樣，機器我?guī)湍氵\回去，讓那些看好萊塢大片的洋人娃子看看咱們的經(jīng)典?！本瓦@樣，兩臺車一起折了回去。

這幾天，阿拉幫著徐老頭接站，還從好多藏友那里借膠片，忙得不亦樂乎。徐老頭家里呢，成了國際電影院，幾部機器輪流噠噠轉(zhuǎn)個不停，光與影、笑與淚，在中英文間傳遞著……

后來，徐老頭把好多機器和片子捐給了電影博物館，還被請去當了講解員，講述新中國電影的往事。阿拉也幫著博物館收集老片子，忙得不亦樂乎。

（插圖/章伯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