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劍兵
街,常常對我有一種不可言狀的誘惑。
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流,匆匆忙忙趕路的人們,儼然形成了一道道流動的風景;街兩邊,商鋪播放的音樂和各種吆喝聲,儼然一曲交響樂。有時候,當有一場及時雨光臨這街時,恰似這個“混合街舞劇”的動感和樂感的高峰時刻,對于悠閑自得的逛街人來說,這熱熱鬧鬧的場景何嘗不是一種超級“藝術”享受。
可是,當自己成為這街上的雨中人時,就是另一番模樣了。
又是放晚學時間了,果不其然,天空下著細針似的冷雨,周圍的人像潰不成軍的隊伍,急急忙忙尋找躲雨的地方,向四處逃散。雨越下越大,拍打在我頭上,我不得不忍受潮濕的發(fā)絲帶來的寒冷。雨像灑落的膠水黏在我的皮膚上,鞋子不知是被雨水淋透,還是不小心泡在水洼里浸潤的,我的雙腳也冷冰冰的,似掉進冬日的冰窖。整個人淋得像個落湯雞,襪子已不是襪子,說它是一塊又濕又黑的臟抹布,再貼切不過。我想將它擰干,就像想擰干我潮濕而又寒冷的心情一樣。
我無奈地停在一家商業(yè)大廈門前,注視著眼前一片朦朧的水的世界,看雨水怎樣旁若無人地灑瀉到每一個角落。這時候,商業(yè)大廈門廳里傳來清脆的音樂:“笑對風雨走向豪邁,是你給了我最深的關懷,你的付出托起了我的精彩,是你給了我最深的關懷……”
我尋著歌聲走向大廳,高高的音箱旁邊,有一個大大的存?zhèn)慵埽茏由蠏熘鴮懹小帮L雨路上,我們這里,為沒有帶傘的人借把傘”的牌子。這時,我一點兒也沒有猶豫,從大廳里走了出來。我想,這些傘要留給最需要的人們。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個熟悉的影子不斷地在我的腦海里晃動,那是一張舊雨披里的消瘦的面孔,她的身子隱沒在激蕩著雨花的雨衣里,用一貫期盼的眼神望著我。曾經(jīng)的雨水就這樣被記憶翻開了,并且仍以一種溫暖、靈動的方式再次呈現(xiàn)。
世界上,有許許多多萍水相逢的人,他們的過去、現(xiàn)在、未來,我都不曾了解。而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母親—我已經(jīng)習慣于享受她在身邊的時光,即使過去她很忙,忙得一塌糊涂。只要是在下雨天,當我沒帶傘的時候,她一定會出現(xiàn)在校園門口,等著我放學。然后像護著雞雛一樣,將我緊緊裹在雨衣里,騎車載著我回家。下著雨的街上,雖然陰暗清冷,在明亮的霓虹燈光的折射下,我感受到的卻是她溫暖的輕盈身姿……
“賣脆皮蛋糕嘍!”遠處攤主的吆喝聲傳得好遠,雨中雞蛋和著面粉的香味也輕拍著我的肚子。
我今天要認真地做一個逛街者,摸摸我的口袋,似乎更有一個特別的權利。我暫時收攏了思緒。現(xiàn)在,我要笑對風雨,走向豪邁。在雨中,我徑直向攤位奔去。
“我買脆皮蛋糕,給我來一斤!”
“好的!”那一臉微笑的攤主,麻利地將一個個小巧玲瓏的冒著“汗珠”(白芝麻)的蛋糕裝進口袋里。
我付了錢,準備離開,攤主卻喊住了我:“小朋友,你怎么不先嘗一個呢!”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但他真誠的眼神告訴我,他對我說的是大實話。我礙于面子,解開袋子,想掏出一個來?!澳抢镉鞋F(xiàn)成的!”他指了指我身旁,那里有一個撐著的大雨傘,大雨傘下有一個精致的玻璃小圓桌和六個椅子。我走了過去,緩緩地坐下,拿起圓桌上的一個脆皮蛋糕咬了一口,它像雪一樣入口即化,齒間卻留有芝麻的香。抬頭一看,大大的雨傘下掛著“感恩回報大家—雨天避雨免費駐足品嘗”的標牌。
我感到莫名的吃驚。過去的日子,不就是這黃黃的蛋糕嗎?在得到它們的時候,很少想去體味它們的鮮美,只是想拿回家去草草解決。離開后的我們,輕而易舉地將香味拋諸腦后,飄散于瑣屑的各種作業(yè)題中。過了許久,想一想,為我們遮風擋雨的人,何止是自己的家人,而這些素昧平生的人,能夠在下雨天,為同樣是素昧平生的人提供駐足的地方,提供可以免費品嘗的脆皮蛋糕。其實,他們就在我們身邊,這種感覺和感動,不是甜蜜的遐想,原來是曾經(jīng)一直擁有。
我越品嘗越暖心,雖然是冷冷的雨拍打在臉上,臉龐流淌的卻是一股股熱流。風雨人生路上,感恩為我們遮風擋雨的人們。
這是我們縣城的一個街,折射的是這個縣城的溫暖,多么想留住這個雨天的街景。
我捧著暖暖的脆皮蛋糕,飛快地向媽媽等我放學的地方奔去。我想,媽媽一定又撐著雨傘在那里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