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民

單行線

太陽繞地球走。單刀赴會

像個獨輪車

我繞著我的影子走

沒有回頭路

有雙向的孤獨

我看到一個拄拐的人

小心地穿過馬路

車輛慢下，陽光右側通行

他們要趕赴的一段路

因為偏執(zhí)

而會更快抵達目的地

而一個月前還牽手

走向菜市場的老人

身邊已少了另一半

只能由手里一只干癟的購物袋

來代替

蜜蜂針尖上小劑量的疼

南坡雪上大面積的熱

從樹里，摳出蟲洞鉆心的疼痛

木頭做了刀下之鬼

木頭又替一個人，活了三世

坐一只舟，去找水

卻遇見，一個木匠

從樹里，摳出蟲洞鉆心的疼痛

又從木頭里，救出一朵火苗

一只鳥，來我的肩頭作巢

木命，木訥，我木頭的心

長出一圈又一圈年輪

一個個行將就木的木偶

把一個又一個我

抱成的灰，很亮

戲文很長，有木頭的香

旁觀者

一片海，觀看另一片海

此岸推拿著彼岸，有彎曲之美

一截時間，叩動另一截門板

我看不見你的五官

你的臉藏在草書里

枝頭是我的另一只手

一只蝴蝶停在哪一朵花上

都有惻隱之心?？?。咸

一盞燈

暗暗看護自己的側影

像一只螢火蟲，看護夏天

青苔綠身，白云過峰

一場大雪，下在了紙旁

溪流走偏鋒，只愛深處的荒涼

石頭含淚翹首，根在水中央

風遞給我一把刀

聽風

聽成了雨

淚水讀濕屋檐

口袋已空

風再掏一遍

風遞給我一把刀

我的骨頭要出鞘

如果一陣風停下來

我替它繼續(xù)奔跑

慢慢把天看藍

等活的出租車慢

月亮在天慢

如果掉進一杯茶里，更慢

頓號慢成逗號，分號，省略號

甚至句號

且容我把一首詩的結尾讀完

父親的腳步慢于拐棍

河水慢流，葉子慢落

一個老人望向路口的眼神

也慢下來，眼看著

他們要帶不動自身的沉重

因為過快，一切快的東西

似乎一下子都慢下來了

只有背影，在慢里慢著

如一頭白發(fā)，慢慢白

一棵樹慢，慢慢收回枝葉

莊稼慢，羞于交出果實

慢慢修煉，在慢里

把天看藍，把一片云

認作正在回家的迷途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