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和他的祖母

垂拱元年（685）八月初五，李隆基出生在洛陽。前一年的二月，武則天立他的父親李旦為皇帝，取代李旦剛剛被拉下皇位的兄長李顯。父親做了皇帝，并沒有給兒子們帶來好運。李旦諸子皆幽閉宮中，不能踏出門庭一步，行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李隆基小的時候武則天還是蠻喜歡他的。在他七歲的時候，有一天李隆基去朝堂，金吾將軍武懿宗看到他的車騎儀仗威嚴整齊，便橫加阻撓。李隆基義正詞嚴地斥責道：“吾家朝堂，干汝何事？敢迫吾騎從！”武則天聽到以后，對他特加寵異。武則天還賜給他兩部樂隊。他后來在音樂舞蹈上的修養(yǎng)，就是從這里打下的基礎(chǔ)。

長壽二年（693），李隆基的母親竇氏被武則天殺死，李隆基與兄弟又失去了自由。圣歷元年（698），廬陵王李顯回到了洛陽，并被立為太子。十四歲的李隆基才重新恢復了自由。

神龍元年（705），中宗李顯即位，二十一歲的李隆基被封為臨淄王。景龍元年（707）出為潞州（今山西長治）別駕。在這里他接觸到了社會，積累了政治經(jīng)驗。

武則天的“見面禮”

首先是頻繁的政變。

從神龍元年（705）張柬之推翻武則天，中宗復辟開始，各個利益集團，包括皇室內(nèi)部和各個大臣集團之間展開了長達8年的復辟與反復辟斗爭?；屎蟆⒒首?、公主、外戚都想奪取皇位，涌進朝廷的大批官吏分別依附他們，并協(xié)助他們從事秘密攫取皇位的勾當，政變就頻繁起來了。到先天二年（713）太平公主謀廢玄宗李隆基為止，前后不過八年半的時間，就發(fā)生了7次政變，更換了4個皇帝，政局長期處于動蕩不安。

第二次政變，在景龍元年（707）。中宗太子李重俊非韋后所生，受到安樂公主凌逼，于是發(fā)動羽林軍殺武三思，未能攻下玄武門而敗死。

第三次政變，在景云元年（710）。安樂公主謀為皇太女，慫恿韋后毒殺中宗。立中宗之子李重茂為帝，韋后臨朝稱制。

第四次政變，景云元年（710），李旦之子李隆基、妹太平公主合謀，利用萬騎兵殺掉韋后和安樂公主，擁李旦即位，是為睿宗。睿宗立在平亂中立下了大功的李隆基為太子。

第五次政變，睿宗即位不久，中宗之子譙王李重福謀劃從東都起兵，自立為帝，事敗投水而死。

第六次政變，太極元年（712）七月，彗星出西方。太平公主使術(shù)者對睿宗說：“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企圖以此動搖李隆基的太子位。睿宗怕再度發(fā)生政變，便把皇位傳給了李隆基。這是太平公主始料未及的，只好勸睿宗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朕雖傳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八月，李隆基即位，是為玄宗。尊睿宗為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五日一受朝于太極殿?；实圩苑Q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于武德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于上皇，余皆決于皇帝。這就是說李隆基雖然做了皇帝，但是睿宗并沒有把軍國大權(quán)完全交給他，并沒有取得皇帝的全部權(quán)力。

第七次政變，當時太平公主仗著上皇之勢，擅權(quán)用事，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大半都依附于她。即使是這樣，太平公主也仍不滿足，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崔湜及太子少保薛稷及僧慧范等謀廢立，又與宮人元氏謀于赤箭粉中置毒進于玄宗。先天二年（713）七月，魏知古告公主謀于七月四日以羽林軍發(fā)動政變。玄宗乃與岐王范、薛王業(yè)、郭元振及龍武將軍王毛仲、內(nèi)給事高力士等定計捕殺與她同謀的宰相岑羲、蕭至忠，竇懷貞自殺。上皇誥：“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朕方無為養(yǎng)志，以遂素心?！碧焦魈尤肷剿?，三日乃出，賜死于家。

這些政變，特別是第四、六、七次政變直接導致玄宗接掌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可以說是武則天留給唐玄宗的第一個“禮物”。這里有一個問題，就是為什么創(chuàng)造了偉大業(yè)績的武則天，在她退位之后會出現(xiàn)如此混亂的局面？這是一個具有普遍性的問題。一個成功的君王身后，往往出現(xiàn)混亂的局面。有的朝代經(jīng)過各種努力，克服了動亂因素，國家和社會繼續(xù)向前發(fā)展，例如漢朝初年。也有一些最后導致國家的滅亡或土崩瓦解，最突出的莫如秦始皇和隋煬帝。

就武則天而言，唐高宗以后，隨著經(jīng)濟的恢復和發(fā)展，土地兼并、土地集中的過程加速了。農(nóng)村的地主、富戶增加，社會上逃戶也相應增加。這造成了兩方面的結(jié)果，一是原有的各種制度逐漸和實際情況不相適應，二是崛起的地主富戶要求擴大自己的政治經(jīng)濟權(quán)勢。一開始是勾結(jié)官府，逃避兵役，后來又發(fā)展到巧取豪奪，兼并農(nóng)民的土地財產(chǎn)。但是這樣還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因此，謀取軍功便成為他們進入官場的重要方式，一時間從軍成風。這種辦法快速有效，但是不可能持久。因為隨著邊疆形勢的變化，從軍不僅勛賞不行，弄得不好還要送命。而且這與唐朝初年以才學作為用人的主要標準不合。因此，科舉入仕和流外入流成為一般地主入仕的主要途徑。從科舉出身的一般地主子弟，包括中下級官吏的子弟，在官員中的比重，特別是在高級官吏中的比重迅速上升。而伴隨著這種發(fā)展，也出現(xiàn)了一批代表正在發(fā)展中的一般地主官僚的高級官員，他們急于進入最高統(tǒng)治集團，力圖在最高統(tǒng)治者周圍尋找依靠。這些人的出現(xiàn)，一方面增加了政府活力，同時也增加了政治上不穩(wěn)定的因素。從武則天統(tǒng)治末期到開元初年的歷次政變中，他們雖然不是主角，卻是最活躍的力量。

唐朝建立后，皇位繼承制度雖然在原則上是嫡長子繼承，但是從唐太宗開始就沒有一個是由嫡長子繼位。這樣不僅給皇子們留下了窺視皇位的希望，而且給那些政治野心家尋找政治上的靠山提供了空間。武則天以女子身份做了皇帝，在皇位繼承問題上出現(xiàn)了更多的問題，首先就是傳子還是傳侄的問題，其次是傳給哪一個兒子的問題。還有武則天以女子而做皇帝，因此后妃和公主們也開始做起了掌握全國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的美夢?；屎?、皇子、公主、外戚都想奪取皇位。這樣就給那些急于求得發(fā)展的官吏提供了更多的機會，他們各自依附一個王子、后妃或公主，并協(xié)助他們從事秘密攫取皇位的勾當，以求成為開創(chuàng)一代新朝的功臣，從而取得豐厚回報。這就是當時政變頻繁的基礎(chǔ)。

這些宮廷斗爭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因為在這些復辟與反復辟斗爭中，起作用的不是傳統(tǒng)的貴族和世代擔任高級官吏的官僚，而是在唐朝興起的沒有家世背景的新官僚。雖然斗爭過程中沒有波及普通老百姓，但是斗爭的結(jié)果是造成了政局不穩(wěn)定、貪污腐化成風等嚴重的問題，給社會經(jīng)濟造成了巨大的破壞。

武則天留給唐玄宗的這些“見面禮”，更多的是考驗。他如果能夠應對這種局面，恰當?shù)靥幚磉@些問題，就可以穩(wěn)定皇位，保持經(jīng)濟社會持續(xù)向前發(fā)展。

武則天留給唐玄宗的還有更重要的兩樣東西，第一是一大批治國人才，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姚崇、宋璟、張說、張九齡。武則天以文學取士，不以文學用人。她所培養(yǎng)和提拔起來的，都是富有政治經(jīng)驗的經(jīng)世治國之才。他們一直活躍在開元時期的政治舞臺上。開元二十三年（735）罷相的張九齡是其中最后的一名。第二是一個正在變化中的制度。制度能夠適時調(diào)整，是經(jīng)濟社會持續(xù)發(fā)展的一個必要前提，也是一個政府活力的表現(xiàn)。制度的變化往往會受到各種不同利益集團的反對，同時還受到經(jīng)驗和認識的影響。因此從常態(tài)走向改革往往是一個艱苦的過程。改革既然從武則天時期就已經(jīng)開始，并且有些已經(jīng)水到渠成，那么唐玄宗在開展制度調(diào)整工作的時候，就會順利得多。

（摘自北京大學出版社《說不盡的盛唐：隋唐史二十講》??? 作者：吳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