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彥成
戰(zhàn) 栗
因為我的爺爺死了
菜刀感到解脫,
它因此不用再被我爺爺?shù)?/p>
憤怒所持握。
爺爺在使用它的時候
會充分伸展自己的手臂
并且在那一瞬間迎來
他將要倒地的靜止。
但菜刀依戀血以及爆炸。
它們是從它身上,是從它
泥濘的刀刃與砧板上擠出來的
汁液,
它驚訝于此,宛如神跡。
它懷念鋼的水和眼睛
那是它在它
所自由伸展的柄中沒有的。
咨詢的午后
——有贈
冷漠的棉花廠房里,今天
有一束陽光透過它玻璃的穹頂
傾瀉而下,工人們迅速
而且干脆。
這是未曾有過的整潔,
包括因為落雨而造成的
玻璃上的污漬
都變得清晰明顯,
人們的傳動此刻有一種重復
或者是因為速度的慢放
才產(chǎn)生了一種熟稔,
總之,
那些巨大的機器的響聲消失了
雖然它們?nèi)匀婚W爍冰冷的光芒
但白色的衣服
已清清楚楚地在它們之間明晰,
連接著每一團棉花,因此
連接著每一幅陽光的照耀,
雖然,這里是遠離城市的
山石之地,寂靜溪流旁邊蒲公英
盛開的山坡,但那略帶冰冷的阻隔
也為它注入了光明
和溫暖應有的概念。
一次談話
那時我在夜空中看見遠處一棵大樹
枝繁葉茂,在燈光下安靜而且碧綠,
我覺得我是沒有想法的。
我從空中落下來走路,
感覺良好。
道路接納了我
它灰白色的路面
兩旁是棕櫚和墻角,
因為它們不會突然
發(fā)亮,所以在昏暗的
路燈后顯得柔和,
這讓我想起
我和我的妻子在我們房子的溪水旁邊
她說她渴了,
我為她取水,
她接過去,
如往常一般。
庭 院
年幼的我們喜歡被
照亮之物。父母們總是從森林中
走出來,進到我們的眼前。
對于他們的神秘出現(xiàn)我們經(jīng)常
感到一種驚懼的喜悅,就像聽見
幽深的密林中撲棱飛起的鶇鳥。
他們成年人。不亞于知曉墮落。這種光輝
照亮了背后更大的陰影。但他明確的
了解了自身,越是這樣他越在陰影中穿行。
這陰影是他心的柵欄,如同他一直是個
偉大的自我。卻沒有察覺他正像柵欄一樣
才顯得如它一樣漆黑。
柵欄明亮的黑色像它自身一樣一根根的
插在地上可被把握。工程師在心中把握了它們不僅僅
是把握住它們在圖紙上的排列,還使得他的生命在 建造中
一次次穩(wěn)固。
它們扎根于水泥,在大地上連鎖生長
勾勒出自己生命的軌跡。在它照出自己對大地分野的 同時
并不清楚這只是照亮的附屬品。
對于大地的了解,它們以為何?
他回憶起曾經(jīng)還是少年的時候,用斧斫那些
大地的自然之木。他們赤裸的身體拒斥衣服而
接近于泥土的腐爛。
但少年在腐爛中有什么用處嗎?他的辟斫是木樁
在森林中的自我回響。他自身遠比這回響還要微弱。
森林、斧頭還有木樁在少年的辟斫中長久地保持著 沉默。
他揮擊的雙手并不會帶來什么自我理解。揮擊無法 讓人穿透
(并且也無法穿透人本身)只令人感到實際的阻礙。
而他只是順應著阻礙同森林一起把自身鑄立。
森林有時也會被視作可被把握的模仿。但人們模仿 了它
就穿過了他們自身,與此同時他們
憑空消失。這是可以無限次重復的事。
我們在少年時代所鑄立的森林,早已隱遁在大地和 森林未知
的幽暗之處。它遠比那種幽暗還要黯淡。在每一次柵 欄的
穿越之間,每一株巨木實質的背后,每一道光明的邊 緣。那時
我們以為我們超出了緊張的軀體并讓森林的手把 我們
突然接住,像是特務穿越了重重的恐怖終于
站在即將打開的門前。
我們伸手便可以推開這扇門,讓一切
土崩瓦解。而我們不知道的是森林的陰謀就是我們 不知道
我們是森林的共謀本身。
“穿越”象征著我們作為實質,而不是去模仿的那種 空缺。
模仿是來自另一面的東西,它可以解體其自身,亦可以
把自身重塑。如同天使在空中歌唱,降臨于一切的對 立面。
正因為它極輕,所以通過思想可以達到沉重。但沉重 只能作為一種回憶
而存在。當它去到那沉重面前只能感到身體的中斷 并再也無法
挖掘出森林幽暗中的身軀,亦或是幽暗的森林整體, 只能
以一種成年,一種連續(xù)的但擺脫了的輕成為他全部 的現(xiàn)在空間。
那時,少年作為大地的激動
以為他向往的是這種輕的空間,如同他想象著天空 的遙遠。
而他站在大地上仰望蒼穹,卻如同大地就是蒼穹的 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