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熬粥,一把米,用水淘洗幾遍,放入電飯煲,加入適量的水,然后按下“熬粥”操作鍵,1小時20分鐘后,就可以喝上一碗清香的白米粥了。
最近幾年,我似乎特別熱衷此事。自從女兒去了省城上大學,不需要在飲食上投入太多的精力;我和妻子對物質生活要求比較簡單;我也習慣早起安排好這一切。
晨起,洗漱完,去廚房將這熬粥之事一通操作,然后就如老僧坐禪一般,端坐在電腦前寫我的“文字經(jīng)”了。感覺好時,一個早晨可完成一篇千字文;思路不暢,寫了刪,刪了寫,一個早上熬不出幾十個字,但不抱怨。早年就記住了清人項蓮生的一句名言:“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寫文章,也是打發(fā)時間啊。對一個習慣了早起而又不愿將這清晨大好時光消耗在戶外鍛煉的人而言,這段安靜得只聽見電流聲和手指敲擊鍵盤聲音的時光真是好極了。
一般在寫字中途,我都要起身到客廳轉幾圈,做做簡單的運動,不開燈。從書房經(jīng)過臥室再轉入客廳,在熹微的晨光中琢磨和思考,似乎更加專注。不經(jīng)意間,便打開了智慧之門,一個詞語、一個精彩的句子就跳了出來,然后欣喜地在鍵盤上敲下它們。文檔里不停閃爍的字符仿佛是一扇門,等待我持續(xù)地敲;又像一個插秧的人,在不斷后退,眼前卻栽下了一片綠油油的秧苗。其實寫文字的,也就是一個地道的耕種心田的農民。
不開燈,在客廳轉悠,還有一大念想—— 聞聞白米粥的清香。此刻,把目光收起來,靜聽大米在水深火熱的煲中喧嘩;一聲聲喧嘩,升騰起一縷縷清香彌散在客廳。那清香讓我有回到童年的感覺,使我想起童年熬粥的時光。
那是上世紀80年代初,我和二哥正讀小學,暑假里有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中午要煮一鍋粥,供全家六七個人吃。土灶熬粥并不簡單,放多少米、多少水以及火力大小都要摸索和鍛煉。母親教過幾次,我們便接下任務。洗米、添水、生火,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要小心翼翼,特別是火候的掌握至關重要。先是大火燒開,繼續(xù)猛火攻之,待看到米開花了轉入中火再熬上十幾分鐘,米湯黏稠了,中火轉為微火保溫,一鍋好粥即成。其間因為貪玩,守時不夠,造成稀粥溢出鍋面,滿鍋臺都是米湯的事兒也發(fā)生過幾次。補救方法是再次添水繼續(xù)熬。母親喝完粥,說味道很淡,是不是中途添水了?我們啞然。母親繼續(xù)說,熬粥要有耐心,關鍵處要心無旁騖,否則,前功盡棄。有時還要添加紅薯干、南瓜之類的放在一起熬,但不同于現(xiàn)在花費心思做好吃的,而是在青黃不接時,如何想辦法喂飽我們饑餓的胃。那個年代,吃飽穿暖了就是幸福。
如今吃穿早已不成問題,但和誰在一起吃、吃什么可能成為問題。女兒上大學之后,我們三口之家又變成了兩人世界。我的應酬偏多,和妻子共進晚餐的時光較之以前少了一些。有時收到女兒的委婉提醒:“爸,有空要多陪陪媽媽?!笔堑?,我怎能讓妻子一個人孤獨地吃飯?即便簡單,也需要一個人來陪。記得沈復在《浮生六記》里說:“閑時與你立黃昏,灶前笑問粥可溫。”年輕時不懂得這份溫情,人到中年,忽然發(fā)覺,一碗清粥,兩人對喝,也是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