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石永亮
這輩子,我和三叔只見過三次面。
第一次是在1966年春節(jié)回老家過年的時候。那年我才五歲多,記憶有些不太清晰,只記得孫輩只有大伯家的一男一女和我們哥倆,三叔還未成家,跟著爺爺務(wù)農(nóng)。
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我即將步入企退行列。萬想不到的是,與三叔的第二次見面竟是在母親喪事期間。
2010年5月12日,身患高血壓的慈母突發(fā)腦溢血撒手人寰,享年73歲。遵老父吩咐,我將哀訊傳回老家。兩天后,三叔和其他三個叔叔一道進入家門。一下子來了四個叔叔,還是相隔幾十年的再次見面,我連誰是誰都搞不清楚。待父親介紹完,我這才仔細打量了這位遠方來的農(nóng)民叔叔:虛七十歲的小個兒,明顯有些駝背,皮膚黝黑,滿臉皺紋,一副十足的農(nóng)民打扮,一口的黃牙,一口土得掉渣的唐山話。
不像其他的叔叔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聊天,三叔對明亮的房間、寬敞的馬路、別致的小區(qū)綠化很是新奇,贊口不絕。用了一輩子旱廁,對抽水馬桶也感到稀奇。還當著父親的面表揚我們哥倆,不時發(fā)出“有工作多好”、“城里比村里好多了”的感慨。
看得出來,在他們眼里,我母親的地位很高,一定是這個當二嫂的曾經(jīng)對他們非常友好吧。當時,作為家中長子,我的精力也主要放在母親的后事辦理上,沒有過多交集。
最懊心的是與三叔的第三次見面。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年雙11,干了一輩子政工、省吃儉用、又偏癱13年、行動不能自理的老父親在家中心臟驟停,連一天醫(yī)院也沒住,說沒就沒了,而我還在為廠里的事忙乎,未盡孝心,懊悔不已。
在接下來的喪事辦理中,我第一時間通知了遠在老家的四個叔叔,還有大伯母及她的兒子。遺體火化前,我想著既然父母都不在了,他們生前用的物品讓叔叔們各自挑選,能穿能用的就帶走吧。到三叔這兒,好像啥都成了好東西,全都不得扔,結(jié)果用床單兜了一大包,捆了個結(jié)實。
傍晚時分,父親的后事辦完后,我在賓館預(yù)定了一桌晚飯,想叔侄幾人簡單吃個便飯。
可誰知,三叔看著一桌的飯菜,竟說了句“這是我一輩子吃過最豐盛的一頓”,說完便老淚縱橫。我當時聽了這話,鼻子一酸也差點落淚。想不到在貧窮的鄉(xiāng)村里,干了一輩子農(nóng)活兒的老農(nóng)民,竟連一頓像樣的桌飯都沒有嘗過,可見農(nóng)民的日子之苦。真不知,那晚三叔喝下去的是酒,還是淚。
見此情景,我與小一歲的兄弟商量,決定拿出五千塊錢資助。自然,幾位叔叔說啥也不肯接受。后來,我想個了辦法,找到性格開朗的六叔,就說是買返程的火車票和路上吃飯的零花錢。我明知道花不了這么多,剩余的讓六叔多給三叔一些,也算是做小侄盡的孝道。
最后,六叔答應(yīng)了。不過,我倆的小動作,讓另外兩個叔叔看得真真的,他們也都心知肚明,未予阻止罷了。
畢竟,與父兄弟一場,純務(wù)農(nóng)的年邁的三叔也的確需要接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