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玄風(fēng)

上期回顧

羊恭和一眾少年被孟君婆婆突然擄走，被帶到墨門山下。少年們折服于孟君婆婆高強(qiáng)的武功，心甘情愿想入其門下，而羊恭卻覺孟君婆婆心術(shù)不正，多次出言挑釁，更亮出自己儒門恭子的身份。孟君婆婆見他形跡可疑，認(rèn)定他也是意圖竊取儒門心法的不軌之徒，意欲將他就地正法……

0051章 溫情慈愛意

長竹竿雖是尋常之物，但被孟君婆婆一舞動，立馬寒風(fēng)逼人。羊恭自知不敵，卻不甘愿受死，眼見長竹竿點來，本能地摸出殺豬刀，對著孟君婆婆就是一通狂劈。

孟君婆婆出身儒門，骨子里全是儒門的禮法教條，眼見羊恭以殺豬刀為兵刃，先是一愣：這小子當(dāng)真有幾分邪門。她隨身所用的兵刃，只是一根最為尋常不過的長竹竿，因自身修為了得，自有幾分質(zhì)樸無華、不拘于物之感。羊恭手中的殺豬刀與之相比，粗俗不堪，一下子便失了氣場。

她有心試探羊恭的來歷，并非真正痛下殺手，一路狂風(fēng)落葉般的長竹舞得雖急，卻不帶絲毫靈力，并未損羊恭分毫。

羊恭認(rèn)定孟君婆婆是冒充儒門中人，有心要揭穿她的真面目，急怒之下，將殺豬刀舞得虎虎生風(fēng)。這等身陷絕境之下奮起的還擊，刀法又是雜亂無章，自墨仙這等劍術(shù)名家的眼里看來，顯然是不入流。

羊恭大急之下，體內(nèi)那股詭異的怪力又被激發(fā)出來。

孟君婆婆漸覺不對路，喝問道：“小子故意深藏不露，老婆子可看走眼啦！”不時地察覺到刀風(fēng)帶著幾分妖邪之氣，又道：“果然是陰陽門的奸細(xì)！”不容羊恭逼近，急催靈力，點向他的天靈蓋。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聲嬌斥，兩股怪異無比的豪光，分從左右兩路打向孟君婆婆，一藍(lán)一赤，一寒一熱。

孟君婆婆只覺羊恭體內(nèi)的力道怪異，沒想到另有兩道豪光打出，驚怒之下，竹竿如風(fēng)，封住四周要害，將藍(lán)寒赤熱擋在身前。

她定睛細(xì)看時，見一道是冰，似寒玉般冰涼；一道是火，似巖漿般熾熱，喝道：“小子，你到底是人是妖？”

以羊恭的道行和眼光，自是沒有看清兩股豪光，還道自己殺豬刀法神威發(fā)軔，靈光乍現(xiàn)，當(dāng)即橫刀而立，故作威風(fēng)。

孟君婆婆忽地“咦”了一聲，見殺豬刀上“恭子”二字赫然入目，叫道：“恭子？”

羊恭道：“我早就說過，我就是儒門的恭子，你還不承認(rèn)自己是冒牌貨？”

孟君婆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忽地長竹竿一晃，點向羊恭雙目。羊恭暗罵：好不陰險！忙不迭地?fù)]刀劈出，突覺手腕一痛，手中的殺豬刀早已被奪去。孟君婆婆凝神細(xì)看，只見殺豬刀中的劍魂靈力仍是源源不絕地流出，笑道：“恭子慧劍！恭子慧劍！”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幾若癲狂。

新近兩番儒道斗法，儒門均是慘敗收場。孟君婆婆被逐出儒門后，原可置身事外，無奈心中始終放不下儒門。

桃源大亂后，自儒子而下，諸子均是下落不明。她內(nèi)心希望儒門能壓倒道門，因此亦曾暗中多方尋訪諸子的下落，始終不得其果。是以將鐵伐浩圖等人捉來，收入門下，欲將平生所學(xué)的儒門道法傾囊相授，讓儒門仙劍派后繼有人，人丁興旺。

此時得見十四子中人，且是諸子之首的恭子，自是歡喜無限。

劉熙等人不知恭子慧劍何解，均想：這殺豬刀毫不起眼，何以能令師父狂不可抑？

羊恭叫道：“還我殺豬刀！”

孟君婆婆心中一喜，笑道：“好！好！好！”隨手一拋，殺豬刀飄然而飛，穩(wěn)穩(wěn)落入羊恭手中。

孟君婆婆喜道：“小子，你這隨我去吧！老婆子必定將一身道行，傾囊相授?！鄙焓直銇碜パ蚬А?/p>

羊恭茫然不解，突覺身子一輕，早已與眾少年再度被長竹竿挑住。

左尚志喝道：“前輩，休得逞兇。”與其余三墨仙一起揮劍而上。

孟君婆婆道：“老婆子要收徒授藝，你們這些黑炭頭當(dāng)真要多管閑事嗎？”

宗尚非道：“你掠劫孩童，今日讓我們墨門中人撞上，豈能袖手旁觀？”

當(dāng)年流民中的牛二和傻六認(rèn)定無為子便是白陽王，儒子為了替他們討回一個公道，加重傷勢。如今孟君婆婆因要將眾少年收入門下，又被人認(rèn)定是黑陰王，看來也有一場災(zāi)禍。

此時墨仙大批聞訊趕來，見宗尚非等人在場也無法鎮(zhèn)壓得住，立感詫異。

青竹六俠見勢，立馬添醋加油，將孟君婆婆數(shù)落一番，意在慫恿各路人馬共斗孟君婆婆。

墨仙越聚越多，有恃無恐，將孟君婆婆內(nèi)外圍成三圈，心中暗想：也不管她是不是黑陰王，就算不是黑陰王，對外提及此事時，也要一口咬是黑陰王。若是在人前炫耀一番曾與陰陽門的黑陰王交手，面子上是何等的風(fēng)光？”

孟君婆婆得見恭子，無心戀戰(zhàn)，但就此罷休，又心有不甘，說道：“墨門當(dāng)真是俠義之輩，老婆子今日領(lǐng)教啦！”長竹竿一轉(zhuǎn)，靈力如同狂潮駭浪一般四下涌動，急轉(zhuǎn)成漩，將眾人的長劍攝了過來，舞得漫天翻飛。

墨仙暗暗心焦，須知中原各派奉墨門為中原玄道的領(lǐng)袖，如今強(qiáng)敵在前，如何能在人前丟臉？但苦于手中長劍被奪，空有一身本事，卻無從發(fā)揮。

孟君婆婆將手中的長竹竿風(fēng)車一般旋轉(zhuǎn)，嚇得桿上眾少年驚呼不已。墨仙戰(zhàn)戰(zhàn)兢兢，絲毫不敢大意，均想：靈力透過少年傷敵，又未傷眾少年分毫，這份修為，非同小可。

一陣狂轉(zhuǎn)后，只聽得“哇”的一聲，墨仙盡數(shù)被撂倒在地。孟君婆婆心中得意至極，然后一招畫地為牢，將眾人困于當(dāng)?shù)?。這一招，正是儒子當(dāng)年阻隔小德子等人所用的玄術(shù)。

孟君婆婆笑道：“老婆子不是什么高人矮人，卻是不容易被欺負(fù)的人?！币膊幌虮娙饲粕弦谎?，轉(zhuǎn)身而去。

她一口氣奔出了數(shù)十里，雖見墨仙并未趕上，因不愿與之過多糾纏，腳下仍是奔走不停。她一面奔走，一面得意地說道：“小子，這幫黑小子被老婆子打得東倒西歪，你不會再說老婆子的功夫太差了吧？”

良久不見羊恭回應(yīng)，心中大怒，將長竹竿橫過來一看，不見羊恭身影，心中“咦”的一聲，然后道：“恭子呢？”

她素來自負(fù)，認(rèn)定羊恭絕無能力逃得出自己的法道行藏，當(dāng)即將眾少年放了下來，逐一查看，卻哪里有羊恭的影子？

眾少年見孟君婆婆如此著緊羊恭，心有嫉妒，卻誰也不敢發(fā)一言。

孟君婆婆心想：定是先前打螺旋之時，被那群黑炭鬼奪去了。這群不知死活的黑炭，竟能將那小子從老婆子的手中奪去。唉！莫非老婆子老眼昏花啦！桃源外的道門，為何要打扮得黑不溜秋的，自稱墨仙？墨門早已覆滅，世間哪里還有墨仙？也顧不得疑團(tuán)重重，當(dāng)即將眾人收進(jìn)長竹竿內(nèi)，發(fā)足沿來路折返。

原來，羊恭正是為墨仙所擒。

他有心逃走，雖被挑在長竹竿之上，仍是不住地掙扎，企圖逃脫孟君婆婆的掌控，只是以他的修為，難以如愿。

孰料，他心中此念一起，一股熱流如火般從他體內(nèi)迸出，托著他身子從長竹竿上飄然而下。羊恭大喜，知是焚姑從旁相助，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那股熱潮只是一瞬之事，墨仙只道是孟君婆婆本事不濟(jì)，早已趁機(jī)而上，將其控制住。

孟君婆婆行事本就粗心大意，對此渾然未覺。羊恭落入墨仙手里，忍不住直呼月華、焚姑，又哪里見得著兩妖？

墨仙不知前因后果，認(rèn)定羊恭是草包一個，只是他曾刁難墨仙，為了謹(jǐn)慎起見，便將他一連審訊了三天，見羊恭確實與陰陽門無涉，便當(dāng)做一般擅闖墨山之人，收押入牢。

押送羊恭的是另外兩名墨仙，一人名叫趙尚才，另一人叫卜尚節(jié)。

卜尚節(jié)道：“如今這個世道，當(dāng)真是不得了啦！儒門重現(xiàn)江湖，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冒充儒門諸子。”

羊恭道：“臭黑炭！誰說我是冒充的了？”

趙尚才看了羊恭一眼，笑道：“黃毛小雜種，不知天高地厚。漢人小子冒充一下倒也罷了，不胡不漢的小雜種也想干這勾當(dāng)，當(dāng)真是快要笑掉大牙啦！”

羊恭一聽得“小雜種”這三個字，立馬憤恨交加，欲故伎重施，將當(dāng)日誘騙青竹六俠的那一套照搬過來，無奈兩墨仙置之不理，徑直將他送入大牢。

趙尚才道：“這數(shù)年來，擅闖墨山之人不計其數(shù)，山上已關(guān)禁不少無知狂徒。如今石屋已經(jīng)關(guān)不下，只能關(guān)押在山洞?！?/p>

《犟山圖形》自南宮劍郎的口中傳了開來以后，在中原各派并未引起任何波瀾，但經(jīng)天下流民一傳，反而引起了尋常百姓的極大關(guān)注。因此擅闖墨山者多為尋常的百姓。

卜尚節(jié)見羊恭氣焰如此囂張，說道：“將這小鬼和那瘋婆娘關(guān)在一起，讓那瘋婆娘掐死他?！?/p>

趙尚才道：“此舉不妥，有違俠義之道?！?/p>

卜尚節(jié)冷笑道：“俠義之道？這些表面工夫是做給外人看的。”趙尚才白了卜尚節(jié)一眼，卜尚節(jié)視而不見，仍是說道，“天下敬重墨門以俠義為本，墨門自然要做足表面的工夫。你道墨門當(dāng)真是傳說中的……”

趙尚才突然重重地咳了一聲，卜尚節(jié)這才住口。此時另有墨仙從旁經(jīng)過，那兩墨仙與之行了同門見面的簡便之禮后，快步而去。兩人相視一眼，然后會心一笑。

便在此時，山下西首傳出一陣流光。兩人一看，知是墨山傳警的信號，示意山下敵人來襲。

卜尚節(jié)慌道：“咱們苦尋了黑陰王三日三夜，一無所獲，此時傳警，想必是得知其蹤?！?/p>

趙尚才道：“咱們快去接應(yīng)?！卑l(fā)足而去。

卜尚節(jié)一手將其拉住，說道：“老兄！就咱們這點道行，還是規(guī)矩一點好。”

趙尚才道：“那咱們還是先將這小孩關(guān)押起來。”

于是兩人慢吞吞、懶洋洋地將羊恭押解向前。

羊恭聽得孟君婆婆回來，心道：難道那老婆子回來救我嗎？她與我非親非故，為何要來救我？回想那日自己見卜尚節(jié)追來，拼命往山上跑去，卻哪里逃得過卜尚節(jié)的輕功？直覺后領(lǐng)一緊，已被拿住。

此刻聽聞老婆子回來了，羊恭叫道：“你們放客氣點，小心孟婆灌你們孟婆湯。”

卜尚節(jié)匆忙將羊恭使勁一推，塞進(jìn)石屋中，趁機(jī)鎖上了鐵門，說道：“老實在這里呆著吧！里面的瘋婆子夠你受的！嘿嘿……”哼著小調(diào)而去。

羊恭喊道：“臭黑蛋！爛黑炭！放我出去！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但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羊恭又道：“腿生在我身上，要去哪便去那。你這黑炭鬼憑什么鎖住我？”然后摸出殺豬刀，往鐵欄砍去，只聽得“當(dāng)當(dāng)”幾聲，鐵欄門絲毫無損。

他又是憤恨，又是焦急，一氣之下，使盡全力往前踢去，謾罵不停。

忽然身后一個聲音說道：“臭小子！”

洞后黑暗，聲音低沉，羊恭貿(mào)然聽得有女聲，心頭先是一驚：洞中有鬼。又覺那聲音熟悉，即喊道：“娘！娘！是你嗎？”撲了過去。

突覺脖子被勒，聽得一女聲厲聲罵道：“你這挨千刀的薄情郎、捱萬劍的負(fù)心漢，我掐死你！”

羊恭急喊道：“娘！我是恭子！”此言一出，心中懊悔不已。前些日子，羊劍容丟棄羊恭時，羊恭亦是這般叫喊，羊劍容非但不住手，反而變本加厲。

念及于此，羊恭不禁好生后悔，孰料那女子竟是住了手，問道：“你是恭子？”

羊恭回過頭來，乍然見到阿風(fēng)，又驚又喜，一下?lián)溥M(jìn)她懷里，仍是不住地喊道：“娘！娘！”羊恭心中覺得阿風(fēng)待己遠(yuǎn)勝羊劍容，就算將阿風(fēng)當(dāng)親娘，亦是心甘情愿。

阿風(fēng)心中一甜，伸手去撫摸羊恭的頭，不住地安慰，溫情無限。

羊恭見阿風(fēng)如此待己，哭得更為凄厲。

等羊恭哭了一陣，阿風(fēng)問道：“恭子，餓了么？這里還有點吃的?！狈砰_羊恭，走入洞內(nèi)，提著一只粗陋的食具出來，里面放著幾只泛黃的饅頭和一大碗清水。羊恭也不問這些食物從何得來，抓起饅頭便往口里送，然后捧起大碗，咕嚕咕嚕地將一大碗清水喝光，模樣甚是狼狽，有一大半倒流到了衣衫之上。

阿風(fēng)見羊恭吃得津津有味，心中又是一甜，溫言道：“恭子，飽了么？”

羊恭一聽，忍不住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阿風(fēng)刮刮羊恭的臉，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p>

羊恭頓時抑制住哭聲，說道：“可男子漢大丈夫也有娘疼，我娘為何不要我？”說著又哭了起來。

阿風(fēng)道：“你娘不疼恭子，阿風(fēng)姨姨疼。”羊恭頓時破涕為笑。阿風(fēng)將食具放回原地，說道，“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p>

羊恭道：“爺爺都贊我是英雄好漢?！睂⒁滦滢哿似饋?，指著手上那道刀痕道，“阿風(fēng)姨姨，你看，我既流淚，也流血。這是我和爹爹一起打死一頭大黑熊留下的印記，你說我是不是英雄好漢？”

阿風(fēng)道：“恭子不哭便是英雄好漢，哭了便是狗熊壞漢?！?/p>

羊恭道：“好！那以后羊恭不哭啦！大丈夫一言為定！”伸出小手指，勾住阿風(fēng)的小手指，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阿風(fēng)問道：“恭子，你和誰一起打死一頭大黑熊的？誰又是你的爺爺？”

羊恭道：“和我爹爹，我爹爹的義父就是我的爺爺?！?/p>

阿風(fēng)道：“你見到你爹爹啦！”

羊恭道：“是??！劉淵爺爺叫劉曜叔叔認(rèn)我作干兒子，劉曜叔叔便是我爹爹??！”

阿風(fēng)略一沉吟，說道：“這個……這個，恐怕你娘不喜歡。”

羊恭道：“娘已經(jīng)將我拋棄啦！我……”心中一酸，忍不住差點又要哭了出來，問道，“娘為什么一直都不喜歡義父？義父不是壞人??！”

阿風(fēng)道：“我也不知道。唉！尚賢不喜歡我，難道就因為我這條廢腿么？”說到最后一句，聲音極為低沉。

良久，羊恭又道：“你為什么被關(guān)在這里？”

阿風(fēng)正自念及相里尚賢，聽羊恭這么一問，眼角忍不住流出淚水來。羊恭也刮刮阿風(fēng)的臉，說道：“女子也是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卑L(fēng)聞言，忍不住一笑，但始終無法忘懷百里尚賢，畢竟兩人自小就相識，且親密無間。她被關(guān)在墨山天牢，也正是因為心上人相里尚賢。

那日，羊恭被擄，阿風(fēng)騎馬來尋，無意中誤闖墨山，被墨山機(jī)關(guān)擒住。而此時巡山的正是相里尚賢，他一看到阿風(fēng)，心中吃驚，無論阿風(fēng)如何爭辯，他始終一口咬定阿風(fēng)擅闖墨山，意圖不軌，命人將其囚禁。

原來，相里尚賢嫌棄瘸腿阿風(fēng)，是以不愿與之相見。相里尚賢五歲離父，此番逃回墨門，墨仙均覺相里尚賢大難不死，乃神靈庇佑，是以對相里尚賢言聽計從。

阿風(fēng)時隔已久終見情郎，而情郎狠心不肯相認(rèn)，便終日以淚洗臉。她心中盡是苦水，無處傾吐，便對羊恭說了。

羊恭道：“這個相里尚賢，豬狗不如，日后讓我撞見，定要他乖乖跪在你面前，跟你說那些甜言蜜語?！?/p>

阿風(fēng)說道：“世間哪有這般的甜言蜜語？”嘴上雖揶揄著，但臉上盡是無限的溫馨。

羊恭問道：“難道說話也會像糖蜜一樣的甜嗎？小羊兒現(xiàn)在口干舌燥，說出來的只有干言燥語，整天喝馬奶，也只有馬奶語?！?h3> 0052章 悌達(dá)青竹劍

羊恭自與阿風(fēng)被關(guān)押在巖石鐵欄后，一晃便過了半月有余。他本以為孟君婆婆會看在自己是儒門恭子的情分上前來相救，沒想到一直不見動靜。時日一長，此念漸消。

這些日子以來，墨仙送飯送水，極為殷勤，亦無惡言相向，似乎對他們并無惡意。

每有墨仙前來，阿風(fēng)便鬧著要見相里尚賢。然而那些墨仙都是聽而不見。羊恭聽得阿風(fēng)如此思念那個相里尚賢，終日掛在嘴邊，心中不禁替她難過。

這一日，羊恭見阿風(fēng)又是涕淚交加，滿眼凄涼，心有不忍，當(dāng)即奮起，用殺豬刀狂劈鐵欄，無奈學(xué)藝不精，功到用時方恨少，羊恭劈得筋疲力盡，仍是奈何不了那鐵欄。

羊恭滿頭大汗地坐倒在地，呆呆地看著四周，眼見脫困無望，正自煩惱，忽地想到從孟君婆婆長竹竿上脫困的情景，心知必是焚姑從旁相助，正欲張口呼喊，隨即又想：好歹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儒門恭子，一落難便要向妖邪出言相救，豈不是有辱“恭子”二字？

回過頭來，只見阿風(fēng)跪坐在地，心中又想：我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想法？天下之人無不自命不凡，我只是一個不成器的小混混，哪里有這般高大上？若是為了顧全這些所謂的顏面，而讓阿風(fēng)繼續(xù)傷心受罪，那才是真的夠不上儒門“恭子”二字。

當(dāng)即喊道：“焚姑，快來救我小羊兒?！?/p>

但一連喊了好幾聲，空山寂靜，哪里有人回應(yīng)？

阿風(fēng)傷心了好一陣子，聽得羊恭呼喊焚姑，問道：“焚姑是誰？”羊恭感念阿風(fēng)照顧有加的恩德，自是不愿在他面前作偽，便將與焚姑相遇的經(jīng)歷說了。

阿風(fēng)覺得奇怪，說道：“你明明是儒門的恭子，怎么可能是妖？必定是她們認(rèn)錯人啦！”

羊恭說道：“我始終覺得奇怪，儒門上下都是漢人，我娘也是漢人，為何我是不胡不漢的模樣？山羊生下的小羊是山羊，綿羊生下來的小羊是綿羊，總不會山羊能生綿羊，綿羊能生山羊吧？”

阿風(fēng)亦覺奇怪，忽有所悟，說道：“或許這與你當(dāng)日出生時感染妖氣有關(guān)吧！”于是便將當(dāng)日太行山塢堡六月飛雪的往事說了。

羊恭暗暗點頭，想到當(dāng)日智子也認(rèn)定他是感染了妖氣，對此更是深信不疑，但隨即又覺不對，說道：“可我見過月華夫人和焚姑，她們都是妖，不見得是胡人的模樣??！”

阿風(fēng)道：“你這小羊是你娘羊劍容生的，并且她已將儒門的恭子慧劍傳了給你，這哪里還會有錯？當(dāng)日我與你娘在太行山莊時，群妖也確實是圍困山莊。我爹爹還認(rèn)定你娘是妖王呢！但我認(rèn)識你娘十多年了，她哪里是妖了？”

羊恭突然笑道：“老胡是我的結(jié)義兄弟，你是他老人家的女兒，咱們可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人。只可惜他終日瘋瘋癲癲的，居然認(rèn)定我娘是妖王，當(dāng)真……”忽然覺得在阿風(fēng)面前斥胡一刀瘋癲，極是不該，又賠笑道，“其實老胡英明神武，真不愧‘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八方、護(hù)國保民、三界伏魔、忠義無雙、精誠綏靖、人德佑君的稱號?！?/p>

阿風(fēng)道：“爹爹確實是行事瘋癲，因此他說的話也做不得準(zhǔn)。”

羊恭說道：“老胡素以忠義自居，凡是遇上世間不平事，就是一刀，但這一刀恐怕未必全對。他當(dāng)日竟然認(rèn)定我娘是妖，可見他當(dāng)真……當(dāng)真……”

他平日說話口無遮攔，數(shù)落挖苦他人更是痛快淋漓，此時因心中感念阿風(fēng)，即便要罵胡一刀，看在阿風(fēng)的情面上，也只好硬生生忍住。

阿風(fēng)借口道：“你想說他當(dāng)真是胡亂一刀，錯殺好人吧？”

羊恭口中沒說，心道：胡一刀，胡一刀，名副其實，糊糊涂涂，亂來一刀。

阿風(fēng)道：“其實是人也好，是妖也好，只要能與心中所愛在一起，一輩子快快活活的，都無所謂啦！”

便在此時，忽聽得一人喊道：“妖孽！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羊恭“咦”的一聲道：“當(dāng)真是大白天見鬼啦！一說做妖，妖孽便來?！?/p>

一道青光從巖石外的鐵欄疾飛而來，另有一陣清脆篤篤之聲，正從山道疾風(fēng)般而來，似是馬蹄聲，又并非完全是，極是怪異。

羊恭暗自驚奇，立馬走到鐵欄跟前，只見石道轉(zhuǎn)彎處走出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著一少年，衣衫襤褸。那少年雖是騎馬，卻既不按韁，亦不打鞭，胯下高頭大馬，行動如風(fēng)。羊恭疑道：“阿風(fēng)，快看！這馬好生奇特?！卑L(fēng)也大覺驚奇，定睛細(xì)看，原來那馬是木頭所制，心中更奇，問道，“這是木馬，如何能馭？”

一言未畢，先前那道青光竟折了回來，在鐵欄上繞了一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向鐵欄。羊恭唬得魂不附體，向后急退，不巧將阿風(fēng)撞到在地。

羊恭連忙扶起阿風(fēng)，心感奇怪，見那道青光早已躥入石洞內(nèi)，追著自己不放。羊恭臉色立馬泛綠，知那道青光來意不善，忙不迭地四下趨避，但那青光似乎能嗅到羊恭似的，緊追不放。

石洞狹窄，無論羊恭如何躲閃，始終擺脫不了那道青光。那道青光盯著羊恭門面，將他逼在地上，絲毫不敢動彈。

阿風(fēng)一步一拐地欲上前相救，苦于青光四射，力道如墻，無法近身。

羊恭心中害怕，仍是安慰阿風(fēng)道：“阿風(fēng)，你放心好啦！按照江湖慣例，這青光是殺不了我……”見青光不住逼近，轉(zhuǎn)口叫道，“老兄，你認(rèn)錯人……這個認(rèn)錯妖……啊！不，是認(rèn)錯人了吧？”

鐵欄外一人說道：“妖孽，想不到你竟敢跑到墨山來搗亂，快快受死！”話畢便出指如風(fēng)，驅(qū)動那道青光。青光即疾飛向前，正是一副欲要開膛破肚之勢。

果不其然，按照江湖慣例，一道赤光從羊恭腰間閃耀而出，箭般飛向那道青光。

青紅相交，異常光彩奪目。

羊恭霍地站了起來，叫道：“焚姑！”那道赤光驟然大盛，形似一柄大刀，正是羊恭的殺豬刀。殺豬刀本已破損，當(dāng)中留下一破洞，此時身在赤光之中，當(dāng)中空洞仍是清晰可見。

青光一閃，不偏不倚，正好從殺豬刀的破洞穿過。但殺豬刀疾飛而起，奇雄的勢道遠(yuǎn)在青光之上，立馬將青光帶偏。只聽得“錚”的一聲，青光劈落在巖石之上，接著光芒驟斂，現(xiàn)出一柄長劍，通體泛綠，兀自顫抖，正是一柄青竹劍。

洞外那少年忽地失聲叫道：“恭子慧劍！”然后趕緊捏指虛點，立馬感應(yīng)到殺豬刀中那股雄渾的靈力，正是恭子慧劍特有的靈力。他細(xì)細(xì)打量一番羊恭，突覺不對路，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有恭子慧劍？”

阿風(fēng)說道：“你又是何人？如何識得恭子慧劍？既識慧劍，緣何不知恭子慧劍歸恭子？”

那少年突覺眼前閃過一道霹靂，興奮地叫道：“恭子！你是恭子？”但見羊恭如此模樣，心中又狐疑。

羊恭驚魂略定，站起身來，見那少年只穿一條破舊長褲，不似墨仙打扮，說道：“在下恭子?！?/p>

那少年更是驚異，問道：“你就是……就是……恭子？”忽地靈機(jī)一動，又問道，“你母親何人？”

阿風(fēng)搶先道：“你要查問這家長家短的作甚？你又不是女子，無法做我羊劍容姐姐的媳婦兒。”當(dāng)年她與相里尚賢相互愛慕，后被孟君婆婆知曉此事，便逼著兩人立馬成親。此事在她心中早已劃下一道深深的印跡，此番墨山之行竟遇上失散多年的情郎，自是驚喜若狂，即便見到相里尚賢如此薄情，亦是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他必有苦衷。當(dāng)年相里尚賢親口許下的承諾，她心中無時無刻不記著，整日便幻想著，終有一日，他會稟明高堂，聘請媒人，迎娶自己過門。

是以，此時聽得洞外這少年詢問羊恭母親何人，便有此一說。

那少年聽得“羊劍容”三字，哪里還有懷疑，當(dāng)即叫道：“你是恭子！你是恭子！”

羊恭說道：“你這人當(dāng)真是稀奇古怪，我不是早已自報家名了嗎？看來你也是玄道中人，高姓大名，報上來瞧瞧?！?/p>

那少年說道：“恭子！我是悌子?。　鄙裆故桥d奮。

羊恭尚未反應(yīng)過來，笑道：“梯子？你是一把梯子么？”

那少年道：“不是！我是悌子??！我的名字刻在這口寶劍上?！碑?dāng)即捏指成訣，將斜掛在殺豬刀裂縫中的青竹劍收了回來，隔著鐵欄遞到羊恭跟前。

羊恭只認(rèn)得這個“子”字，卻不識得這個“悌”字，但這兩字筆鋒凜然，古意幽幽，筆法與“恭子”二字并無二致，這一點，羊恭倒是分辨得出，漫不經(jīng)心地道：“悌子？你叫悌子？”心頭忽然掠過一道閃電：梯子！悌子！儒門十四子，忠孝仁義，禮恕信悌智……這梯子不會就是悌子吧？

這少年正是悌子，而這青竹劍正是他修煉的仙劍。儒門修仙，慧劍擇有緣人而授，有緣人因慧劍而修，青竹劍因與悌子有緣，便成了他的法器。當(dāng)年儒子在旁督導(dǎo)諸子御劍斗法時，悌子便是以此劍與禮子的桃木劍相斗。劍，依然是青竹劍；人，早已從一介青衣稚子成長為玉立少年。

羊恭的模樣本就不胡不漢，又被青竹劍一番驚嚇后，臉色更是煞白，相識之人來看此時未必能認(rèn)得出他原本的面目，遑論素未謀面之人？

悌子見過羊劍容，自然不相信眼前不胡不漢之人便是恭子，但既已試探出殺豬刀內(nèi)的靈力確實是恭子慧劍靈力，又得知他的母親就是羊劍容，哪里還有懷疑？狂喜之下，欲將羊恭擁入懷中，卻忘了當(dāng)中隔著一道鐵欄。悌子的額頭被鐵欄撞黑了一塊，仍是興奮地說道：“你就是儒子叔叔的兒子？上天見佑?！?/p>

羊恭受困多日，苦悶不已，此時得見同門中人，自是歡喜無限，一把拉住悌子的手，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時間，阿風(fēng)亦是感概良多，靜候在一旁，替他們感到歡喜。

羊恭忽然想起悌子先前的話，問道：“儒子當(dāng)真是我爹爹？”

阿風(fēng)插口道：“我先前不是和你說了么，儒子叔叔真的是你爹爹??！”

當(dāng)日，羊劍容將恭子慧劍傳給恭子后，羊恭問及自己該姓啥。羊劍容不知儒子的姓，亦未提及儒子便是恭子之父，是以“儒子”二字在羊恭心中，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后來得見慕容寒假扮的儒子，一見之下，立馬對他那仙風(fēng)道骨的神采傾慕不已。可是，一想到自己這不胡不漢的模樣，似乎與儒子沾不上半點干系，又苦悶不已。

此時，見悌子提及儒子，羊恭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悌子，怎么你也知道儒子是我爹爹，難道我的爹爹真的是儒子么？為何我從來就不知，你們卻知曉？”

悌子一拍肚子，笑道：“說來話長，沒有三杯下肚，當(dāng)真是沒有力氣說完?！碑?dāng)即收起青竹劍，從腰間取出酒囊。

羊恭突然板起面孔，吊著嗓門，拖長聲音說道：“儒門修仙之人，須得忌酒，悌子明知故犯，該當(dāng)何罪？”悌子見羊恭說得一本正經(jīng)，這才想起恭子是將要接任本門掌教的人物，正欲收起酒囊，不料被羊恭伸手奪過。

悌子立馬心神不安，見羊恭扒開酒囊的擰塞，高舉過頭，咕嚕咕嚕地直往口中灌去。羊恭原本不好酒，但見悌子身為儒門修仙中人竟喝酒，罔顧儒門的清規(guī)戒律，大有臭味相投、如見知己之感，當(dāng)即強(qiáng)行灌了一口。

那酒水入口，辛澀奇烈，如同千百塊刀片從喉嚨中劃過。羊恭賭氣，強(qiáng)行忍住，瞪大眼睛把酒水咽了下去，頓覺體內(nèi)如有一團(tuán)熊熊烈火在燒一般。

悌子與阿風(fēng)見狀，無不哈哈大笑。

悌子說道：“當(dāng)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當(dāng)年你爹爹儒子就是儒門出了大名的酒徒……”羊恭突然“哇啦啦”地嘔吐起來。

酒水下喉，羊恭立覺體內(nèi)翻江倒海，當(dāng)真是說不出的難受。他本來不愿人前失禮，努力壓制不住上涌的酒氣。孰料越是壓制，就越是難受，酒氣沖口而出，心肺肝腸似乎也要吐出來了。

這一番嘔吐，兩人心中親近之意更甚。阿風(fēng)喜道：“恭子，你又得見你的儒門兄弟啦！”但心中卻想到相里尚賢，又是一片黯然。

悌子喝了幾口酒后，問道：“兄弟，你慧劍的靈力為何會灌注在殺豬刀內(nèi)？你快將慧劍取來讓我瞧瞧?！?/p>

羊恭回過頭來，只見殺豬刀插在三丈之高洞頂之上，憑他這修為，無論是騰身而上，抑或以意念相驅(qū)，均是無法讓殺豬刀入手。

悌子見羊恭遲遲未有所動，不便催促，倒是阿風(fēng)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恭子尚未修煉儒門真法，這殺豬刀尚未與他意念相通?！?/p>

羊恭不愿在悌子面前顯丑，笑道：“開玩笑啦！我是恭子，這殺豬刀是恭子慧劍，恭子自然能驅(qū)役恭子慧劍?！毙闹杏制鹆藘e幸之念：萬一能在悌子兄面前驅(qū)動這殺豬刀，豈不是大大長了臉？但心念起了半天，不見殺豬刀稍動。他表面上裝著若無其事，心中已將殺豬刀的祖宗，從第一代一直罵到了第十八代。

為了掩飾，羊恭立馬擦拭著嘴邊的穢物，說道：“你這酒當(dāng)真厲害，一口入喉，便讓人不勝酒力。此刻意念不純，竟然驅(qū)不動這殺豬刀?！?/p>

悌子笑道：“這酒是從墨店偷來的，來往這墨店的玄道中人當(dāng)真會喝。”心想阿風(fēng)之言不假，又道，“我來助你！”當(dāng)即祭出青竹劍，青光一出，將殺豬刀挑了下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仫w入羊恭的手中。悌子這么一挑，更是確定殺豬刀內(nèi)自是恭子慧劍靈力無疑。

恭子拿起殺豬刀，與青竹劍相加對照，心中都泛起一陣親近之意。

一番端詳后，悌子又問道：“兄弟，你是為何被關(guān)在此的？”

羊恭笑道：“這話說來當(dāng)真有一匹布那么長，還是先設(shè)法子救我出去吧！”

悌子道：“得見兄弟，竟然連這個也給忘啦！當(dāng)真是該當(dāng)何罪！”伸手上下摸了摸鐵欄，說道，“這鐵鏈布下的天機(jī)鎖，即便仙劍法器亦是奈何不了的?！?/p>

羊恭甚感失望。

悌子四下細(xì)細(xì)打量，然后說道：“墨門經(jīng)書有云；衡，加重于其一旁，必捶，權(quán)重相若也。相衡，則本短標(biāo)長。兩加焉，重相若，則標(biāo)必下，標(biāo)得權(quán)也?！?/p>

羊恭聽得云里霧里，不解地問道：“你啰啰唆唆的一大串，說的是什么玩意兒？難道是破門的咒語嗎？”

悌子說道：“這是墨門經(jīng)書《墨經(jīng)》?。∵@墨門中人長得不咋地，修真之法也不咋地，可這經(jīng)書真不賴，能不能打開這道鐵門，就看這幾句話啦！”

阿風(fēng)突然叫道：“不許你背后數(shù)落墨門?！甭曇舨淮?，卻有一股犟勁。

兩人聽得莫名其妙。

悌子又道：“你們且等我三天，三天后我必定能打開這天機(jī)鎖?！鞭D(zhuǎn)身上了木馬，又是篤篤而去。

羊恭心道：僅憑幾句話就能打開這天機(jī)鎖？這倒要見識見識。望著悌子的背影遠(yuǎn)去，但覺他豪爽精明，行事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投機(jī)知遇感。

三日后，悌子待墨仙送完飲食后，又騎著木馬篤篤而來。三人互訴一番后，悌子溜下馬來，在馬頸上一按，從馬背上拉下一根長索。

羊恭見這木馬不但能行走如風(fēng)，內(nèi)中竟有如此多文章，忍不住問道：“悌子兄，你這馬到底是何方神物？”

悌子說道：“儒門有位叔叔叫秦軒，他精通木工，無所不能，此馬便是秦叔叔所制。三國時期諸葛亮所制的木牛流馬，與此相同?！?/p>

羊恭只覺驚奇，哪里理會得悌子所說，眼見那木馬拖著一大串銀光閃閃之物，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又笑道：“兄弟，你回來救我，為何搬這一大堆輪子、繩子的？”

悌子說道：“自有妙用?！闭f著從絕壁的另一邊爬了上去，將那一串輪子綁定，那些輪子少說也有一百來個。悌子下得懸崖來，又將繩子綁在大石上，然后說道，“這大石往下落去，少說也有上千斤的力道，再加上這一百來個輪子，便可產(chǎn)生五萬斤的力道。這區(qū)區(qū)天機(jī)鎖，又能承受得了這力道？”

只見他再爬上崖頂，說道：“看好啦！”縱身一跳，落在翹起的長木的另一端，那長木立馬被壓了下去，另一端的巨石被長拉動，順勢跌了下去。只見絲繩一緊，那下了天機(jī)鎖的鐵欄連同四周的大石應(yīng)聲而爛，被繩子拉了上去。

羊恭歡天喜地地跳了出來，抱著悌子又親又抱，親密至極，說道：“你這玩意兒真管用，謝啦！”

悌子說道：“你也不用謝我，還得謝墨門。我是依照墨門的《墨經(jīng)》，略加變化而打開這道門的。墨山上的房舍依山而建，所用的石料，也是用這些古怪的家伙搬上去的?！?/p>

阿風(fēng)聽不見兩人說些什么，一出石洞，當(dāng)即三步并作兩步，下山而去。羊恭急叫道：“阿風(fēng)，你要去哪里？”

阿風(fēng)轉(zhuǎn)過頭來說道：“你們別跟著來?！睗M臉?gòu)尚?，一步一拐地去遠(yuǎn)了。

0053章 世俗禮法陋

羊恭提及與智子等人相會的一番往事后，悌子說道：“想不到終于聽到同門修仙諸子的音訊啦！八俊中的秦軒叔叔也在墨山，咱們?nèi)ヒ娺^秦軒叔叔后，便一同去尋智子他們。秦軒叔叔若是得知你到來，必定歡喜不已?！?/p>

當(dāng)年桃源大亂，秦軒與悌子無意中得知溫良二子的蹤跡，留訊儒門后，同來追尋二子的下落，卻一無所獲。后得上墨山，才知只聞其名而無法見其面的墨門便在墨山，因仰慕墨門機(jī)關(guān)術(shù)，有心與墨仙比試，便留在墨山。墨仙見秦軒的機(jī)關(guān)術(shù)如此了得，亦是出乎意料，雙方暗中便較量上。

這一較量，一晃就是十多年。

悌子亦是醉心此道，因無家可歸，又得墨仙收留，便與秦軒在此定居，一面精研機(jī)關(guān)術(shù)，一面打聽同門中人的下落。但墨仙只讓他們住在偏遠(yuǎn)之所，離門派住所尚遠(yuǎn)。

悌子聽得禮恕二子和智子的下落，自是喜出望外，當(dāng)即恭請羊恭上馬。

羊恭大喜，跨步上馬，卻見悌子候在一旁，久未上馬，問道：“難道你要御劍而飛，不上馬來？”

悌子一怔，隨即笑道：“你不覺得這木馬神奇無比嗎？如今讓你獨乘一騎，體驗一番秦軒叔叔精妙的機(jī)關(guān)術(shù)?！毙南耄耗阗F為儒門掌教，我如何能與你共乘一騎？

羊恭也毫不客氣，卻不知如何駕馭，因心癢難搔，不得不拉下面子，問道：“這就是你的木馬，神駿無比，絲毫不遜于血肉良驅(qū)，不知如何操縱？”

悌子道：“只需在高頭大馬頸背上一按?！?/p>

羊恭當(dāng)即依法而為，木馬立馬放開四蹄，“呼”的一聲撲下山。一路山道崎嶇，羊恭暗自驚心，卻絲毫不覺顛簸，心中不由得暗暗喝彩。

一陣狂奔后，悌子御劍趕了上來，問起羊恭闖墨山的緣由。

羊恭這才講起上墨山的經(jīng)過。

悌子聽得羊恭是被孟君婆婆捉來，說道：“這位老前輩原本確實是本門中人，但年輕時因與道門中人相愛，又因是女子之身偷學(xué)了儒門心法，觸犯了祖法，才被驅(qū)逐出儒門?！?/p>

羊恭說道：“怪不得這老婆子竟是如此了得，原來她當(dāng)真曾是儒門中人。儒門之中，為何女子不許學(xué)修仙之術(shù)？”

悌子道：“本門圣人有云：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因此本門自開山立派以來，從無女子修仙?！?/p>

羊恭心中冷笑：什么圣人之言，狗屁不通，居然將女子與小人相提并論。我自幼若不是得阿風(fēng)照料，恐怕早就喂了狼了。

他心中仰慕儒門，但一聽得這些條條框框的東西，又倍覺不滿。

兩人在山路上幾經(jīng)兜轉(zhuǎn)，來到一石屋前。

悌子縱聲喊道：“秦軒叔叔，我?guī)Чё觼硪娔憷?！”屋?nèi)不見有人答應(yīng)，卻傳出一陣叮當(dāng)之聲，似是兵刃相交。

羊恭道：“不好！這秦軒叔叔遇險啦！”一把拉住悌子，躲在石屋前十丈外的灌叢中，然后附著悌子耳邊，低聲說道：“江湖變化無常，險惡難測。按照江湖慣例，但凡這種情勢，必定是雙方奮力廝殺，你死我活?！闭f得鄭重其事，如臨大敵。

悌子見羊恭如此煞有介事，心中不禁惴惴不安，當(dāng)即祭出青竹劍，一步一謹(jǐn)慎地悄然繞到石屋之后。羊恭緊隨其后，伸手抓住殺豬刀柄，但他此舉倒不是為了隨時待命，而是心中著實害怕，存了萬一之念，希望殺豬刀能及時出來保命。

兩人欺身進(jìn)了石屋后，果然聽得屋內(nèi)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饘僮矒糁暋Ｑ蚬牡溃航T例，誠不欺我。當(dāng)即貓著身子，探頭從窗口看進(jìn)去，只見一人正低著頭，手提錘子不住地往地上敲打。

那人正是秦軒，只見他一番敲打后，又不時地將地上撒成一堆的構(gòu)件不住地擺弄。這一番情景，哪里有羊恭所說的危機(jī)四伏，殺氣重重？

悌子一看，便知秦軒正自沉醉在組裝機(jī)關(guān)構(gòu)件。羊恭摸摸腦袋，臉上盡是窘困之色，只得跟著悌子從大門進(jìn)屋。

悌子道：“秦軒叔叔，你看我?guī)дl來見你了？”秦軒似乎并未聽見，仍是忙個不停。悌子又道，“秦軒叔叔，我?guī)Чё觼硪娔憷?！?/p>

秦軒也只是“嗯”了一聲，頭也不抬地應(yīng)了一句道：“飯菜在鍋子里?！碑?dāng)真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

悌子又道：“秦軒叔叔，我說的是恭子?。　?/p>

秦軒應(yīng)道：“哦，對了！當(dāng)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我這鐵鷂還欠兩個弓字形的底翼。把這木翼改成鐵翼裝上去，立馬能飛啦！”

羊恭大覺奇怪，心中想道：我所知的八俊中人，除了那個殺豬的老燕，他們見了我都是一副開心得要流淚的樣子，且稱我為小主公，尊敬無比，甚至那個楚鐘為了幫我阻攔慕容寒，連自己的性命也可搭上，這秦軒卻是漫不經(jīng)心、目中無人，一時心有不忿。

悌子亦是頗難為情，恭子乃當(dāng)下儒門十四子之首，此番得遇，換作儒門中人任何一人，無一不歡喜若狂。秦軒卻是全副身心沉浸在機(jī)關(guān)術(shù)之中，心無旁騖。

羊恭從悌子等人口中得知，八俊中人素來與儒子交好，且十分敬重，心道：我這個儒門掌教有點名不副實，你不放在眼里，總得將儒公放在眼里吧！當(dāng)即大聲說道：“秦軒叔叔，儒公來啦！”

便在此時，秦軒身前一鐵鷂飛了起來，鋼翅抖動，錚錚有聲，從羊恭頭頂掠過。呼聲響處，一陣羽箭嗖地射出，四下飛舞，如同仙女散花一般。

眼見羽箭飛來，羊恭大急，心電急念：“不將我放在眼里倒也罷，居然犯上作亂啦！”當(dāng)即舞動殺豬刀，擬將羽箭擋開。然而那羽箭似有魔力，輕易便繞過羊恭的殺豬刀，蜂飛蝶舞，煙消云散，不知所終。

如此神技，源自迷幻弩。當(dāng)年秦軒曾驅(qū)神行戰(zhàn)車，發(fā)迷幻弩射傷儒子。悌子素知秦軒之能，是以見改良后的迷幻弩攻擊羊恭，并未上前阻攔。

秦軒手舞足蹈地叫道：“成啦！成啦！這一鐵鷂技法玄神，前所未有，必定能讓墨仙自嘆不如?！睆奈葜酗w撲出來，跨上另一木馬，消失于山間。

悌子笑道：“秦軒叔叔素來沉迷機(jī)關(guān)術(shù)，心無旁騖，恭子不可見怪?！?/p>

羊恭哈哈笑道：“這秦軒叔叔當(dāng)真是個癡人?！毙闹杏X得所見的八俊中人，遠(yuǎn)比儒門的修仙中人可親可敬。

悌子取過秦軒留下的飯菜與羊恭共食，一直站在一旁，久未動筷。

羊恭心覺奇怪，問道：“悌子兄，你為何不吃？”悌子見羊恭似乎不識得儒門禮節(jié)，不便直言，只得微微一笑。

而羊恭突然心中一沉，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會是悌子早已在飯菜中下了毒藥吧？按照江湖慣例……然后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惡狠狠地道：悌子兄與我一見如故，我卻以這等慣俗惡舊的小人之心，來揣度落落大度的君子之腹，當(dāng)真是豬狗不如。

悌子大驚失色，說道：“掌教之命，令人不勝惶恐。悌子知罪?！碑?dāng)即坐在下首相陪。

羊恭問道：“你又何罪之有？”

悌子道：“你我雖是同輩的修仙諸子，但你貴為儒門掌教的接任人。儒門上下，諸子不得與掌教同席而食?！?/p>

羊恭心中隨即了然：原來他不便與我同席，我又自打一巴掌，自他眼里看來，是我以此相脅，逼他同座而食了。見他如此拘禁，笑問道：“這是儒門的規(guī)矩么？那儒門掌教豈不是要悶死？這些規(guī)矩到底是誰定下的？”

悌子道：“本門圣人有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羊恭突然打斷叫道：“去他娘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人沒有這閑工夫去規(guī)定連吃飯也要論座次先后吧？定是本門的修仙之人曲解圣人之言了。日后我若是真能接任這儒門掌教之位，第一條規(guī)矩，就是要廢除這些讓人看了就心煩的條條框框。平素吃個閑飯，也有這許多講究。若是與門中上下商討大事，豈不是更講究？”

悌子覺得羊恭說得似乎有理。

羊恭道：“掌教又不是皇帝老子，為何要弄得這般高高在上？既然都如此高高在上了，還用修什么仙？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是凡胎肉體。更何況神仙也講究飄逸瀟灑，哪里有這許多規(guī)矩？依我看來，掌教與門人應(yīng)當(dāng)一視同仁。等到哪一天，儒門不再遵循這些所謂的尊卑有序，便將道門甩出幾條大街了?！?/p>

但他隨即也覺不妥，心想：若是有朝一日我小羊兒坐上儒門掌教之位，卻要給門下端茶遞水，那樣豈不是很沒面子？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悌子見羊恭當(dāng)真是不拘一格之人，心中大喜，當(dāng)即毫不客氣地取出酒囊，開懷暢飲。他原本就不是拘束之人，當(dāng)年以青竹劍與禮子相斗時，將要落敗時，突發(fā)奇思，以桃子從旁相擾才轉(zhuǎn)敗為勝。此時待羊恭極盡禮法，只因心系儒門，敬重恭子而已。

此時已過晌午，日頭斜射石屋。羊恭早已餓得肚皮貼背，當(dāng)即大吃大嚼，忽聽得悌子叫道：“圣人有云：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說乎？屋外的朋友，何不現(xiàn)身相見？”

羊恭凝神一聽，不見有絲毫動靜，但見悌子說得一本正經(jīng)，笑道：“原來悌子兄也愛這般胡鬧！”回想二人先前進(jìn)屋時，錯將秦軒捶打鐵翼當(dāng)作雙方交鋒，不禁為之莞爾。

但聽得門窗同時“嘣”的一聲巨響，屋內(nèi)閃進(jìn)六人，一人尖聲尖氣地說道：“你這小子有恃無恐，原來是約了幫手在此?！?/p>

羊恭見悌子說得煞有介事，原本以為他在開玩笑，只顧狼吞虎咽，聽得那人說話后，立馬將飯菜噴了一地，心中叫道：這六鼠當(dāng)真是陰魂不散，如吊腳鬼一般，居然尋到這里來啦！當(dāng)即站起身來，說道：“什么約了幫手在此，對付你們六只老鼠，還犯得著驚動旁人嗎？”

六人見是羊恭，略覺吃驚。嵇冷鐵那一番話本是對悌子而說，沒想到羊恭亦是在此。

悌子心道：原來六位與恭子亦是有過節(jié)！知恭子的玄術(shù)修為尚未到家，恐其有失，當(dāng)即搶先祭出青竹劍，只見一道青光倏然而出，直劈嵇冷鐵。

羊恭見悌子出劍如風(fēng)，心折不已，忍不住想道：儒門諸子中人，個個道法精奇，玄術(shù)了得，唯獨我這個掌教接任之人稀松平常，當(dāng)真是天下笑話啦！

但見青光閃動后，嵇冷鐵不閃不避，直到青竹劍飛到門面，這才懶洋洋地?fù)]動長鐵，輕輕一擋便將青竹劍蕩了開去。

悌子立馬翻轉(zhuǎn)手掌，將青竹劍舞得龍飛鳳舞，青光驟然大盛，將石屋斗室之地涂上了一層青綠。青竹劍過處，碗碟石桌應(yīng)聲而碎，又舞一陣，整個石屋似乎搖搖欲墜，青竹六俠的身影早已湮沒在由青光組成的暴風(fēng)浪之中。

羊恭大喜，笑道：“青竹六鼠，抱頭鼠竄。”六道豪光突然迸出，頃刻間蓋過青光。悌子“哇”地失聲大喊，青竹劍掉落在地，而青竹六俠仍是站立當(dāng)?shù)?，一動不動?/p>

羊恭立馬上前扶住悌子，見悌子并無大礙后這才放心；又見六俠絲毫未損，不由得大吃一驚，隨即自我安慰地想：青竹劍是青竹，青竹六俠也是青竹后人，想必他們都是一家人，因此青竹劍顧念同門之誼，所以不忍自相殘殺罷了。一竹一花，一草一木尚且如此有情義，而如今江湖上這些人……

但隨即暗覺心驚：非但儒門的仙劍青竹劍傷不了六鼠，老胡的青龍偃月刀也奈何不了。這六只老鼠到底是何方神圣？問道：“悌子兄，這六鼠為何要找你麻煩？”

山無天欲揮刃阻攔，卻被向三通拉住。山無天道：“這小子要揭咱們的丑，為何不阻攔？”向三通只是瞪了他一眼，一言未發(fā)。

悌子說道“：這六位仁兄被墨山機(jī)關(guān)纏住，見我騎木馬經(jīng)過，向我求救。我好心救了他們，他們居然恩將仇報，要奪我的木馬。”

嵇冷鐵叫道：“不錯！小子，快將木馬的機(jī)關(guān)圖紙交出來，饒你不死！”

羊恭道：“按照江湖慣例，他們不只是想奪馬匹，還想殺你滅口?！?/p>

悌子似有不信。

羊恭道：“你可知他們叫什么？他們有個大雅號叫青竹六俠，雖有俠名，卻無俠之實。他們栽在墨山，蒙你出手相救，于六俠的名聲不好，因此他們要殺你滅口?！?/p>

嵇冷鐵道：“你這小子倒是明白事理，咱們的確實來取這小子性命的。不過他若是能將木馬機(jī)關(guān)術(shù)的圖樣如實畫出來，倒可饒他一命。”

羊恭笑道：“六鼠好大的口氣！今日我這殺豬刀決饒不了你！”當(dāng)即緩緩地抽出殺豬刀。

王不留行吃過羊恭殺豬刀的苦，當(dāng)真是又氣又怒，失聲痛罵道：“臭小子！這斷臂之仇今日正好一起與你清算！”當(dāng)即前一句“小雜種”，后一句“小雜種”罵個不停。

若在平日，羊恭聽得別人罵“雜種”二字，勢必與之拼命，但此時知道王不留行意在激怒自己，以便讓他法力大增，當(dāng)即充耳不聞，心想：我這個儒門掌教本事稀松平常，若是能在悌子面前顯露一下威風(fēng)，想必儒門上下對我定會刮目相看。你們六只老鼠來得正是時候。

眼見六俠舉手投足間便大敗悌子，當(dāng)即說道：“青竹六俠雖有俠義之名，卻無俠義之實，如今已不是什么秘密；但說到玄術(shù)，確實有不凡的造詣。放眼天下，只恐怕天下英雄無人能出其右。我小羊兒今日為了兄弟，不自量力斗膽邀斗，還望六俠手下留情?！碑?dāng)即嬉皮笑臉地豎起殺豬刀。

羊恭知道，對付青竹六俠時，心中的怨念越強(qiáng)，六俠的法力就越是強(qiáng)勁。當(dāng)日見他們與慕容寒相斗時，早已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只是他還不敢肯定。先前見悌子與之對敵時，因操之過急，心中戾氣太盛而讓他們占了上風(fēng)，這才深信不疑。

此時王不留行罵得不可開交，羊恭聽而不聞。他有心在悌子面前賣弄本領(lǐng)，當(dāng)即學(xué)著裝模作樣地來個起手式，然后說道：“六俠，請！”故作閑適。

悌子見他雖是如此修為仍心系同門，不由得大為感動，唯恐有失，出言阻攔道：“恭子退下！”而羊恭早已猱身而起，舞動殺豬刀在六俠中來回穿梭。他姿勢雖然拙劣，卻逼得六俠無法阻攔。

羊恭每出一招就嬉笑一聲，若有其他人在此旁觀，定會以為羊恭是個絕世高手，雖強(qiáng)敵環(huán)繞，持眾欺寡，但他仍可貓戲老鼠一般游刃有余。

起初，悌子亦是越看越覺得驚奇，心想：恭子明明只會幾招殺豬刀法，為何能讓六俠招架不??？但他畢竟是儒門修仙之人，很快就看出并非恭子刀法了得，而是六俠心有所忌。

王不留行與羊恭有斷掌之恨，終日盤算著如何雪此大仇，也顧不得他勢若瘋子的樣子，知玄術(shù)道法奈何不了他，當(dāng)即從赤火算盤上抽出一顆珠子，彈了出去。

這一彈只是尋常的一擲，并未灌注法力，只聽得“嗤”的一聲，羊恭諸身要穴被點。山無天哈哈大笑，順勢上前拿住羊恭，喝道：“小子，受死吧！”奮力一投，將羊恭撞向石墻。

急難中，羊恭仍是喊道：“江湖慣例，出手相救。”話未落音，悌子早已飛出青竹劍。只見青光劍猛然疾飛，穩(wěn)穩(wěn)地將其托住。

與此同時，五俠一同出掌，拍向悌子。悌子大怒，心道：六俠果真卑鄙無恥。也不敢大意，急催靈力，還了一掌。但他此時大怒，激發(fā)了六俠的真法，這一對掌自是悌子吃虧。幸得悌子修為不凡，才不致身受重傷。

嵇冷鐵乘勢欲再激怒悌子，道：“儒門玄術(shù)，不過如此。今日就讓你們?nèi)彘T兩小子雙雙斃命于此，好教世人得知，所謂的儒門修仙之人，浪得虛名。”

羊恭低聲附語道：“切不可動怒，否則貽害無窮?！?/p>

悌子一時未明其理，但知羊恭確有古靈精怪之能，當(dāng)即強(qiáng)制怒氣，眼見日光偏斜，照射進(jìn)屋，當(dāng)即笑道：“六俠既有俠名，而咱們?nèi)彘T亦是重仁義，為了不傷兩家火氣，咱們就比試一場。若是我們輸了，任由六位處置；若是六俠輸了，這就請回吧！”

山無天說道：“儒門修仙諸子打不過人就逃嗎？此事若是傳了出去，儒門的老臉也不知該往哪里擱。”

悌子道：“青竹六俠，想要木馬機(jī)關(guān)術(shù)的，這邊請。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當(dāng)即拉著羊恭，閃身入內(nèi)。

0054章 義絕生死共

青竹六俠雖是毫無信義之徒，卻信悌子決不會食言。畢竟，他們是老江湖，知道儒門修仙之人，個個名副其實，此人有“悌子”的名號，必定是悌敬之人，即便是對仇敵，因此他們也不擔(dān)心悌子會暗下毒手，當(dāng)即舉步入內(nèi)，見屋內(nèi)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見人影。

悌子道：“青竹六俠，你們瞧不起咱們?nèi)彘T玄術(shù)，今日就讓你們開開眼界。若是真刀實槍，恐怕有傷和氣。咱們比一比‘鐵頭功如何？”隨即在羊恭耳邊低語道，“我大喝一聲后，你立馬把那塊木板推開?！毖蚬嵲诓虏煌杆裁葱?，但見悌子胸有成竹，便依言照辦。

悌子說道：“看好啦！銅頭鐵顱功，天下無敵！”大吼一聲。羊恭立馬將木板推了開去，只見光線從石隙直射而來，照在黑漆漆的石屋之內(nèi)，墻上出現(xiàn)一倒懸的身影，正是悌子。

嵇冷鐵驚呼道：“這小子倒懸在此，當(dāng)真會鐵頭功？”羊恭心覺奇怪，眼見悌子明明是雙腳著地而立，不知為故，嵇冷鐵卻說他倒懸而立，心想：必定是悌子兄精擅機(jī)關(guān)術(shù)，欺騙六俠！對他立馬生出幾分敬慕之情。

悌子道：“青竹六俠，我這門功夫也只是初學(xué)，不到之處，還望指點?！闭f完，向上跳起。

果然聽得山無天喊道：“鐵頭功，無堅不摧！了不起！”一抹光禿禿的門頂，羨慕不已。六人之中，嵇冷鐵修為最高，也不得不為之心折，心想：小小年紀(jì)，怎么如此了得？”

羊恭一時不明所以，有心一探究竟，從另一光線照射不到的高處小孔望了下去，只見暗室內(nèi)的悌子影子頭顱著地，不住地猛烈撞擊，忍不住叫了出來：“妖法！妖法！”但回過頭來看悌子時，見他只是在地面上不住跳躍而已，每上躍一次，頭顱恰好靠近上首的大橫石下方。羊恭猜想必定是石壁上的小孔有古怪，見如此捉弄六俠，極為有趣，當(dāng)即笑道：“悌子兄，我也來演練兩招，讓他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p>

悌子見羊恭跳到小孔前，怕青竹六俠識破，當(dāng)即出言遮掩道：“恭子，想不到你當(dāng)真是修真練道的奇才。我只是傳了你口訣，你便觸類旁通，片刻之間便將這門鐵頭功練得爐火純青啦！”

王不留行見白光中的身影確實是恭子，忍不住嘆道：“這小子平日裝瘋賣傻，原來是身負(fù)絕藝之輩。若非如此，那老婆子為何非要將他收入門下？”

山無天越看越氣，說道：“這等粗淺功夫有什么，姓山的也會，這就與你比試比試?！迸呐哪X門，往上一躍，一個鯉魚打挺，倒栽蔥頭，往地上撞去。

只聽得“砰”的一聲響，山無天的頭已撞向石室，“哇”的一聲慘叫，立馬頭破血流，幸虧室內(nèi)并非硬石，才免了性命之憂。

王不留行取笑道：“老山的‘鐵頭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哈哈……”

羊恭再也忍不住，低聲問道：“悌子兄弟，何故如此？”

悌子將羊恭拉到一旁，笑道：“景到，在午有端，與景長，說在端。”

羊恭又是翻白眼，說道：“文縐縐的一大串，不知所云?！?/p>

悌子仍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道：“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遠(yuǎn)近有端，與于光，故景庫內(nèi)也?！?/p>

羊恭聽得更是頭暈?zāi)X漲。

嵇冷鐵為人最是陰暗精細(xì)，并不相信悌子所說的“鐵頭功”，說道：“必定是暗室內(nèi)有古怪，快打開大門，讓我進(jìn)去瞧瞧。”當(dāng)即摸索尋門，見石室石門緊閉，心中更覺奇怪：這密不透風(fēng)的石墻相隔，為何竟能相互聽到對方的說話之聲？

悌子又道：“六俠若是有本事，大可施展‘縮骨神功從小孔進(jìn)來?！憋滂F氣得七竅生煙，當(dāng)即手擎長鐵，對著石墻就是一通狂劈。但他們的法力因外界怨怒之氣而生，石墻本就無情無欲，又如何奈何得了？

悌子說道：“本門圣人有云：色厲而內(nèi)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哼！你們青竹六俠空有俠名而無俠義之舉，只會裝模作樣地嚇唬人，與這鉆墻洞的盜賊無異。不過，你們也只是有‘穿窬之名，并無‘穿窬之能，今日也不妨讓你們見識一下，這等儒門從來不屑一顧的粗淺功夫?！?/p>

他附在羊恭耳旁，低聲說了幾句，羊恭見有如此好玩之事，如何能放過？早已站到小孔前。悌子怕六俠識穿，不便勸阻，說道：“看好啦！恭子師弟的‘縮骨神功雖然只是練得馬馬虎虎，火候未到，但要對付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嘛，綽綽有余?！币幻嬲f，一面示意羊恭跳動，又暗中調(diào)節(jié)石墻上的小孔，將其來回移動。

隨即，暗室中的恭子身影當(dāng)即忽大忽小，收縮自如，忽而高大威猛，忽而矮小寒微。山無天看得膽戰(zhàn)心驚，失聲喊道：“儒門中人竟會使妖法?！眹樀闷疵鼇y走，無意中撞向劉一斛手中的酒壇，只聽“嘭”的一聲，應(yīng)聲而碎。

羊恭更是得意，信口胡扯道：“不錯，這就是妖法！呢嘛呵知咯，咁哪喋喋！”六俠聽得一頭霧水，羊恭仍是喋喋不休，“共吸破咯得，寧不大噶啦，啞啞爾！”

其余五俠本就不信，但實在無法猜透其中有何古怪，有著山無天一通狂跳亂喊的擾亂，兼之又身在黑沉沉的冰冷石室之內(nèi)，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嵇冷鐵道：“酒鬼你定喝多了吧！又何須這等大驚小怪？”橫將鐵板向那石門掃去，不知為何，石門上突然生出一股奇大的力道，硬生生將鐵板吸住。

羊恭聽得石門聲響，當(dāng)即扭動機(jī)栝，打開石門，笑道：“嵇大爺，功夫練得不太好吧！你的得意絕技是鐵板功夫么？看來還是不如我的爛木棍。”話畢舉起手中殺豬刀，便往嵇冷鐵門面劈去。

忽然一人驚叫道：“不可！”

其余五俠見石門大開，當(dāng)即飛身而上，聽得“嚓啦”一聲，石屋內(nèi)頓時一片漆黑，而羊恭與悌子早已不知去向。

嵇冷鐵心有不甘，快步走進(jìn)內(nèi)室，伸手推開木板，見日光從外照射進(jìn)來。山無天喊道：“老鐵，你幾時也學(xué)會了這門‘鐵頭功？”

嵇冷鐵忽有所悟，失聲喊道：“咱們上當(dāng)啦！這兩小子依照《墨經(jīng)》來裝神弄鬼的，快追！”

悌子捉弄六俠的這一套，正是源自《墨經(jīng)》中所載的“小孔成像”；而嵇冷鐵手中的長鐵被吸，是因為石門內(nèi)裝有磁鐵。這些全是秦軒的杰作，他平日沉浸在墨門的機(jī)關(guān)術(shù)之中，越來越是癡迷，將整個石屋布置得神妙不已。

兩人趁石屋一片混亂之際奪門而出，跨步上馬。

悌子見羊恭行事率真，自己雖在儒門修道習(xí)法已久，天生亦是有幾分胡纏蠻攪，不按常理出牌，對羊恭越發(fā)喜愛。見羊恭飛身上馬，悌子再也顧不得什么禮法之法，與之共乘一騎。

那木馬甚是靈動，越走越快，不管尖石藤葛，山澗斜坡，亦是如履平地。

這一番馳騁，羊恭大覺樂趣無窮，直到馬刀懸崖邊上，這才盡興而收，見六俠并未追來，笑道：“這木馬當(dāng)真是神奇無比，這步伐似乎也大有名堂?！?/p>

悌子道：“這木馬的奇特步伐，是按照……”

羊恭搶斷道：“好啦！好啦！這些老濫調(diào)的東西，我不愛聽，都是哄人的玩意兒?！?/p>

悌子笑道：“難道你的江湖慣例中有這一套嗎？”

羊恭見悌子不信，說道：“十之八九是有的。我且問你，你是不是想說，這奇特步伐是按照伏羲八卦演變而來，攻守皆有章法，又變幻無窮？”

悌子驚得合不攏嘴，奇怪的問道：“木馬的步伐確實如此，你是如何得知的？”

羊恭笑道：“江湖中人為了將這些想法弄得神秘一點，動不動就喜歡往上面套一些伏羲八卦、奇門遁甲之類的。江湖慣例，本就如此，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啦！”

悌子道：“你說得也有理，故弄玄虛、故作高深之人多有所在。不過這青竹六俠卻是讓人大覺古怪。他們那些玄術(shù)完全不知來路，讓人捉摸不透，就連儒門的玄術(shù)亦是克制不了?！?/p>

羊恭心中得意，本來不愿點破，但見悌子如此敬重自己，說道：“其實這也沒什么，他們的敵人心中越是怨怒，他們的法力就是越強(qiáng)。只要做到無怨無怒，自然可以將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p>

悌子道：“原來如此！但這就更奇怪啦！世間竟有這等玄術(shù)？咱們決不可大意，那些墨家的粗淺玩意兒只能將他們蒙蔽一時，等他們進(jìn)得內(nèi)室后，必定會識破。若是他們追來，咱們未必能再度僥幸逃脫?！?/p>

突然，半空中一人尖聲尖氣的笑道：“儒門技不如人，小子果真有自知之明?！眱扇颂ь^一看，只見半空中飄著六團(tuán)青云般的人影，正是青竹六俠。

悌子一把抓住羊恭，欲御劍而行，卻雙雙摔在馬背之上。青竹六俠離得雖遠(yuǎn)，卻看得分明，悌子此舉自是遇上懸崖下的結(jié)界禁制。

羊恭眼見無路可逃，說道：“當(dāng)此情勢，前有懸崖，后有追兵，按照江湖慣例，通常都是騎馬跳過山崖的?！便┳有闹幸嗍沁@個主意。羊恭說道，“不過，即便馬匹神駿無比，亦是難逃粉身碎骨之禍?！?/p>

形勢危急，悌子無暇多想，說道：“坐穩(wěn)啦！咱們偏不信這所謂江湖慣例！”羊恭尚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身子一輕，如在云端，早已隨馬飛了過去。此時六俠已飛身至崖邊，見兩人所騎的，只是一匹毫不起眼的木馬，如此木馬竟能越過這五丈來寬的懸崖，大覺不可思議。

嵇冷鐵與向三通對視一眼，自忖無法越過，不約而同地看了阮不凡一眼，突然心有靈犀似的，同時伸出大手，向阮不凡的肩頭抓落，用力一拋，朝著木馬擲了過去。

阮不凡向來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樣，他們二人早已互相看不慣，如今正好借此良機(jī)鏟除眼中釘。阮不凡身子當(dāng)空一撞，正中木馬后臀。他身上的穴道被點，雙手仍是能動，慌亂之中向著羊恭背脊一劃。只聽得“嗤”的一聲，羊恭背后的衣衫裂了開來，一幅彎彎曲曲的圖紋清晰地映入五俠的眼簾之中。

嵇冷鐵與向三通失聲叫道：“犟山圖形！”心中倍覺可惜。但話音未落，半空中的三人連同木馬，早已一齊向崖下跌落。

山無天見二人自弒同門，說道：“咱們雖然素來看不慣這廝，但你們出手殺了他，日后玄門三老追究起來，只怕不妙。”

嵇冷鐵道：“難道只是我一人殺他嗎？你們就沒有殺這廝的意思？好歹咱們也是拜過把子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這里殺了他，別無他人曉得。就算三老得知，只要咱們得了《犟山圖形》，將天下搞得大亂，還怕什么三老四老？就算五六七八老一起來也不懼。”

王不留行道：“咱們六俠中人，又有誰講過什么狗屁義氣？如今你們兩人做的好事，讓這小子掉了下去，即便能尋到他，也只有一堆肉泥，背上的《犟山圖形》如何看得清？沒了《犟山圖形》，又如何能攪得天下大亂？”

嵇冷鐵道：“這小子乃儒門恭子，將來儒門掌教的接任人，儒門的氣數(shù)未盡，想必這小子定能逃過此難。待會尋路下崖，將這小子背后的皮整張剝了。青竹六俠……不，青竹五俠自此名揚天下?！?/p>

其余四人立馬在心中默禱，暗祝羊恭安然無恙。他們素來與羊恭為敵，此時竟是破天荒的祈求上蒼保佑羊恭吉人天相，毫發(fā)不損。

一番祝愿后，五俠當(dāng)即爭先恐后，覓路下崖。

悌子與羊恭身在半空，忽聽得一陣極大的疾風(fēng)急撲而來，尚未看清，木馬后臀已被擊中。兩人急墜而落，只聽得耳際風(fēng)聲呼呼作響，全身上下涼風(fēng)割體。

羊恭覺得悌子和自己有幾分臭味相投的味道，卻要雙雙葬身于這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下，心有不甘。危難之中，無可憑借，當(dāng)即伸手牢牢抱住悌子，但就這么一用力，自身的下墜之勢更快，反而搶在悌子之下。

悌子見羊恭張臂抱緊自己，只道他力護(hù)同門，心中感激不已。

羊恭根本就無暇想他平日那些江湖慣例，聽得“嚓啦”一聲，阮不凡的身子壓斷斜出崖邊的樹枝，然后繼續(xù)往下急墜。

就這么一緩，悌子已有催動靈力的余暇，帶著羊恭騰身而起，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三人一同跌落到崖底。因阮不凡被嵇冷鐵和山無天抓住肩頭時，身上穴道被封，無法動彈，此時最先著地。緊接著便是羊恭，恰好壓在阮不凡的身上，因下墜速度過大，仍是暈了過去。

悌子急難之下拼著結(jié)界禁制的束縛，強(qiáng)催靈力，雖然無法完全抵御從上摔下的這股力道，卻免去了一場粉身碎骨之災(zāi)。

也不知過了多久，羊恭仍在迷糊之中，突覺得背脊一痛，心道：原來我還沒有死。哈哈！按照江湖慣例，世上從來就沒見過能摔得死人的懸崖。我這擔(dān)心，純屬多余。懵懂之中，聽得一人喝道：“臭小子，你再不讓開，休怪我下手無情。”正是嵇冷鐵。

羊恭大吃一驚，忽覺身子一沉，正是悌子壓在自己身上，心道：原來是悌子兄正在全力護(hù)我，但為何他要壓在我身上？急欲轉(zhuǎn)身，卻動彈不得。

嵇冷鐵又道：“咱們只是剝這小子背后的一張皮，死不了人，你又何須為他枉送了性命？”

王不留行咬牙徹齒的叫道：“如今你雙手的穴道經(jīng)脈被我算珠封住，無法驅(qū)使青竹劍，我勸你還是乖乖就范，再多的反抗亦是徒勞。”

悌子說道：“只要我悌子一息尚存，決不容你們五鼠傷恭子一根汗毛……”一句話尚未說完，便已氣息微弱，中氣不足。

羊恭心道：原來悌子兄受了內(nèi)傷。忽有所悟，趕緊想喊焚姑，突覺嘴巴被擠壓在阮不凡的身上，半聲也喊不出來。

便在此時，四周寒光一閃，嵇冷鐵那極薄且長的鐵板從上劃過，悌子“哇”的一聲慘叫。羊恭心中大急，突覺雙腿一熱，欲斜眼相看卻不可得。

嵇冷鐵尖聲叫道：“小子，削了你一雙腿，當(dāng)真是便宜你啦！”羊恭聞言，心中大震：原來悌子兄為了不讓他們得手，竟然被嵇冷鐵砍斷了雙腿。

五俠當(dāng)即七手八腳搬開悌子，察看羊恭背后上的圖形。

嵇冷鐵叫道：“不錯！這就是《犟山圖形》！”叫聲中竟有幾分顫抖。

羊恭隨手一摸，正是掉在一旁的殺豬刀，心中狂怒大盛，竭盡平生之力，左劈右削，欲將胡一刀所授的殺豬刀法盡數(shù)發(fā)揮出來。

五俠見羊恭越是憤怒，心中越是大喜，因為此舉正如他們所愿。

羊恭見奈何不了五俠，心道：我不能動怒，否則非但保不住悌子，就連我這條小命也要丟在這里。當(dāng)即努力遏制心中怒氣，放聲大笑。

他知道，此時為了保住悌子一命，必須強(qiáng)顏歡笑，這笑決不能是皮笑肉不笑，而是要發(fā)自內(nèi)心的大笑?？墒倾┳与p腿被割，一動不動，生死未明，又如何笑得出？眼前之事讓他無法笑出，只得從回憶中尋找開心的事。可羊恭自小便遭母親羊劍容冷落，又因不胡不漢的模樣，受盡同齡伙伴歧視，心中何曾有過值得回味的歡樂之事？

五俠見羊恭發(fā)笑，當(dāng)即雜種前、雜種后地痛罵不停。

羊恭哈哈大笑道：“青竹六鼠！你們還是省省口水吧！小雜種我早已聽膩啦！我是被人罵大的，時日既久，早已練成金剛不壞身，百邪不侵，任憑你們?nèi)詢烧Z就能叫我來氣嗎？”此時一心只是一味地往開心之事想，忘記了當(dāng)中一俠早已倒在地上。

王不留行緊握手中的赤火算盤，說道：“同門遇難，這等無情無義之事，虧你這小子還笑得出?！?/p>

羊恭說道：“你們?yōu)榱恕蛾裆綀D形》，罔顧結(jié)義之情，這等無情無義之事，虧你們做得出。”

嵇冷鐵道：“小子，你還是乖乖地將背脊人皮交出來吧！多說無益，否則你的下場就和他一樣?！睋]動長鐵向著地上的悌子一指。

羊恭不由得又是憤怒異常。

五俠趁機(jī)欺身而上，突然不約而同地失聲喊道：“妖！妖！這小子果真是妖！”突覺一股奇大的熱浪壓頂而來，雙膝無法支撐，不得不跪倒在地。

羊恭無暇多想為何突生變故，見五俠屈服在地，即提著殺豬刀說道：“王不留行，你得孤燈大師的真?zhèn)鳎柗Q‘河內(nèi)藥王，還不快替我兄弟止血？”

王不留行叫道：“少俠有所不知，我自己學(xué)藝不精，并非孤燈大師的弟子，之所以改名王不留行，只是想冒充一下孤燈大師弟子。”

羊恭喝道：“少廢話！悌子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必定將你們大卸八塊?！北娙藨钟谙惹澳且环裢?，不敢不從，當(dāng)即七手八腳替悌子包扎止血。

就這樣，羊恭借著那一番余威，逼得五俠日夜伺候悌子。三天后的半夜，悌子傷口流血已完全止住，發(fā)起了高燒，身子漸衰。

羊恭心惱五俠，大聲喊道：“青竹五鼠，快給我滾出來！”良久無人回應(yīng)。羊恭心有不忿，縱聲高喊，四下一片寂然，想必是青竹五俠早已趁機(jī)溜走了。

羊恭眼見悌子越來越是病重，說道：“此處無藥，且我的內(nèi)力修為不濟(jì)，咱們先得尋路出這山谷，再設(shè)法替你醫(yī)治?！闭f罷背起悌子，步履艱難，乘著夜色尋路出谷。

（未完待續(xù)）

下期預(yù)告

悌子為了救羊恭，雙腳被廢，眼看著已經(jīng)命不久矣，羊恭能找人救活他嗎？而孟君婆婆那邊又有什么變故？精彩盡在下期《儒門仙俠傳·忠義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