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青
渠陽鎮(zhèn)有個陳八斗,早年走南闖北,不知道從哪兒學了一手做魚的好本事?;氐嚼霞液笏烷_了家飯館,憑著這手做魚的本事,飯館的生意就紅火得不得了。
陳八斗做的魚叫飄香魚,講究個現(xiàn)場宰殺,然后上鍋油炸,這樣做出來的魚渾身金黃,外焦里嫩,香味四溢。來這兒吃飯的,要是有三五個人,差不多都要點上兩條,等吃完結賬時再看那飯桌,別的菜興許還會剩下點,單單是這魚,只剩一個碩大的魚頭加上一根被剔得干干凈凈的魚骨。
飯館的生意要想好,靠的就是招牌菜,陳八斗做的飄香魚名氣越來越大,引得十里八鄉(xiāng)的人紛紛來這兒嘗鮮。當然了,也有些人開始琢磨起飄香魚的做法來,鼠眼劉就是最上心的那一個。
鼠眼劉長著一對小圓眼兒,說話時眼珠嘰里咕嚕亂轉(zhuǎn),渠陽鎮(zhèn)上的人都說他長著一對“鼠眼兒”,加上姓劉,這個名號就叫開了。
鼠眼劉也是開飯館的,只不過他只負責柜臺收錢算賬,后廚可是專門請的大師傅,雖說生意并不算差,但比起陳八斗那可就差遠了,每年掙得也不多,一直尋思著能做個實打?qū)嵉恼信撇?,好大把大把地掙錢。
瞅準機會,鼠眼劉就向陳八斗問起飄香魚的做法。陳八斗毫不隱瞞,直言相告說,做魚要想味道好,得活魚現(xiàn)場宰殺,以最快的速度上油鍋炸,中間耽擱時間長了,魚肉的味道就不鮮了。
鼠眼劉問了好幾次,每次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案,他聽了就暗暗在心里罵:你這叫屁話,我就是一外行也知道這樣,你要是實打?qū)嵪敫嬖V我,得把你那瓶里的配料說出來。
的確,陳八斗做飄香魚可是有絕招的,這絕招就在他時常放在口袋里的那個瓶子。最開始的時候,陳八斗是親自宰殺魚,親自上鍋炸,撈出來的魚放在托盤里,魚身上的油還在濺著油花兒,他會從口袋里把瓶子拿出來,瓶蓋兒上面都是小眼兒,瓶子底朝上,輕輕地抖幾下,里面的粉末就會均勻地灑在魚身上,然后再把魚翻過來,另一面也給灑上,隨即把瓶子塞回口袋里。做完這些之后,他才會沖著服務員喊道:“魚好了,給客人端過去!”
后來,客人越來越多,又要宰殺魚又要炸魚的,陳八斗可就忙不過來了,就找了幾位幫手,但他們都是各司其職,有管殺魚的,有專門炸魚的,他呢,活兒就變得輕松起來,坐在后廚角落里的一張?zhí)珟熞紊?,服務員把炸好的魚端過來后,他掏出瓶子往上面撒那些不知是何物的粉末。
有一回,鼠眼劉來飯館吃飯,伺機來到后廚,湊過來低聲地問:“八斗哥,你那瓶子里裝的到底是啥東西呀?”
陳八斗一聽,不以為然地說:“不過就是孜然粉、八角粉、花椒粉這些普通的調(diào)料!”
鼠眼劉小圓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說:“拉倒吧你,我就知道你這人不實在,普通的調(diào)料你會弄得這么神神秘秘的?”
陳八斗笑了笑,淡淡地說:“真的沒啥稀奇?!闭f完,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鼠眼劉,道:“自個兒碗里有飯,能吃飽就得了,就別盯著人家碗里的。就是搶到手,也不地道。”
鼠眼劉知道這是話里有話,本想辯駁幾句,可人家說的也是實情,只能暗暗把話咽了下來,啥也沒說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桌子。
陳八斗越是搞得神秘,鼠眼劉就越心里癢癢,不過人家死活不說,他也是沒辦法。正當他尋思著別的招數(shù)時,機會竟然自己來了。
原本身體很壯實的陳八斗生了場病,病好之后,坐一會兒身體就吃不消了,他就把生意交給兒子陳玉林打理。陳玉林雖然有二十好幾了,但沒經(jīng)歷過什么大世面,好在他還算聽話,陳八斗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鼠眼劉一看,這是多好的機會呀,一個小毛孩子,自個兒三言兩語還不把東西給套過來?
這天,鼠眼劉領著幾個人到飯館吃飯,瞅著機會,他又踅摸著去了后廚。陳玉林一看是他,連忙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笑著打招呼:“劉叔來了?”
鼠眼劉點了點頭,問:“我那八斗哥身體好點了嗎?”
陳玉林垂下眉說:“我爹還那樣,年輕時上山下鄉(xiāng)挨餓受凍,現(xiàn)在各種毛病就來了,要想好可得要點時日。”
鼠眼劉湊了過去,低聲問:“玉林,你那瓶里到底裝的是啥?”
他原本想著陳玉林肯定是遮遮掩掩不肯說,沒想到陳玉林聽了,幾乎是不假思索就答道:“沒啥,也就是孜然粉、八角粉、花椒粉這些普普通通的調(diào)料!”
這不和沒說一樣嗎?鼠眼劉心中暗罵,眼珠一轉(zhuǎn),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你也來糊弄叔,這咋會是普通的調(diào)料呢?”
陳玉林的氣一下子粗起來,睜大眼睛說:“叔,我真沒騙你,要不我給你倒點兒嘗嘗,你看我說瞎話了沒?”
鼠眼劉心里暗自高興。陳玉林從旁邊拽過來一只塑料袋,攤平放在桌子上,從口袋里把那瓶子拿出來,在袋子上撒了薄薄一層。
鼠眼劉的小眼睛里立刻放出了亮光,他伸出手指沾了沾,放在鼻子邊聞了聞,也沒啥特殊的味兒,就故意說:“還真是,你果然沒騙叔。叔那邊還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回到桌子前,鼠眼劉跟請來的幾個人打了招呼,說自己家里有點事兒,得趕緊走,然后又沖著陳玉林喊道:“賬先給叔記上,回頭我自個兒再來結?!比缓缶椭泵诺刈吡恕?/p>
鼠眼劉為啥這么急?因為他想趕緊化驗下瓶子里東西的配方。剛才,他表面上也就是聞聞,實則用手沾瓶子里的粉末時,悄悄在指甲縫里藏進去不少,就這點,化驗出啥成分可綽綽有余了。
鼠眼劉到城里找了家化驗室,告訴對方把粉末的用料和配比分析出來。很快,他就拿到了結果,發(fā)現(xiàn)除了孜然粉、八角粉、花椒粉,還有幾味別的調(diào)料,不過比例都不是很大。鼠眼劉大喜過望,就按照化驗出來的配比配好了調(diào)料,用在了自己的飯館里,上了飄香魚這道菜。
鼠眼劉用的魚跟陳八斗是同一家魚塘的,魚也是現(xiàn)場宰殺的,請的炸魚師傅還是之前在陳八斗那兒待了不短時間的,可做出來的魚的味道卻讓他大跌眼鏡,比起陳八斗那里,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鼠眼劉不甘心,一連做了好多次,結果依然如故,他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下子沒勁了。
正當鼠眼劉郁悶到極點時,沒想到陳八斗竟然過來了。看到陳八斗,鼠眼劉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陳八斗嘆了口氣,直言問:“老弟,你的飯館也上飄香魚了,但你知道為啥做出來的飄香魚,跟我的不一樣嗎?”
鼠眼劉搖了搖頭。陳八斗接著說:“從一開始,我就沒說一點假話,那瓶子里的東西的確是普通的調(diào)料,你就是不相信。我給你說,真正想要把魚做好,得先把魚宰殺好,得又快又干凈,上油鍋炸魚,火候得掌握好,靠的是每一步都認認真真,一點不馬虎。我坐在那兒,可不是光用瓶子撒粉末,還在那兒監(jiān)督著,魚宰殺好沒有,炸的成色咋樣。”
鼠眼劉還是不甘心,“難道做飄香魚的秘訣,就這么簡單?這也不算什么秘訣啊。”
陳八斗呵呵一笑:“要說秘訣,還真有,就是那個瓶子,別看都是普通的調(diào)料,可神秘感就出來了。你不是也揪著不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