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珂
吳媛是個中國女孩兒,上海成為她的夢,是在遇到海市之后。
吳媛是9歲那年認識海市的。那天天氣很好,暖暖的陽光透過蔥郁的樹枝斑駁灑下,這是從小長在偏僻孤島上的吳媛第一次見到從上海歸鄉(xiāng)的海市。兩個年紀(jì)相仿的女孩子巧合又宿命般地成為了好友。在陰涼的樹蔭下,精致整潔、洋娃娃般的海市安靜地吹著竹笛,黝黑發(fā)亮的吳媛好奇且安靜地看著、聽著。她著實聽不懂這笛聲,只是海市這樣吹著,她既好奇又敬畏。在這個常年霧氣的孤島上,從沒有人吹過笛子給她聽。
停了的海市把笛子遞給吳媛,吳媛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接過笛子。她傻傻地模仿著海市的樣子把嘴對在笛子頂端,笨拙的手指卻無處安放。海市卻笑了,拉起她的手指一步步教她。她看著海市白皙的臉龐,突然覺得上海一定是個繁華溫暖的城市,在那里生活的人一定都是無憂無慮、美好純潔的,就像……海市一樣。
吳媛是個孤兒,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時間一長,這些也都不重要了。她靠著旁人的白眼和譏笑的施舍長到9歲,面對著海市,她感到猝不及防的溫暖和意料之外的慌亂。就像常年長于陰暗污濁中的一株植物,當(dāng)陽光照臨的時候,除卻溫暖,還有惶恐。
后來的吳媛才不無落寞地覺得,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盡管……她的生命是如此短暫。海市在的時候,吳媛總是靜靜地聽她說話、聽她的笛聲,乖巧而滿足。海市告訴她,在上海,孩子都是要上學(xué)的;海市告訴她,上海很大很漂亮;海市告訴她,等她長大了,她要來接吳媛去上海。在此之前,吳媛從沒想過有一天,海市也是會走的,如同她再也見不到的父母一般,再也不見。但吳媛很高興,海市會來接她,她們將一起去上?!莻€溫暖而繁華的城市。
上海、上海……
希望的神奇之處在于它不一定會實現(xiàn),卻令人時刻牽掛。吳媛也不例外。島上的人都不知道海市的到來在吳媛心里播下了“上?!钡姆N子,10年的風(fēng)雨澆灌,這顆種子萌芽、茁壯成長,對于如今的吳媛來說,這就是她的全世界,她要去上海,她要見海市。
為了去上海,吳媛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她沒日沒夜地干活,每日擦拭著竹笛,她想著,要攢足夠多的錢,她想著,去上海的時候一定要帶上竹笛,如果海市不記得她了,那么她一定還記得它。每次這樣想著的時候,似乎霧蒙蒙的孤島也變得溫暖明亮起來。
去上海的那天和初遇見海市的那天一樣天氣晴好,不過與海市相見是春日,而如今,已然是寒冬了。裹著厚厚棉衣的吳媛不時張望著船外,霧氣彌漫的水面上什么也看不到。下船的時候,暈船的吳媛走得搖搖晃晃,走在前面的路人扶了她一下,吳媛覺得,上海的人真好,就和海市一樣,海市……她應(yīng)該更漂亮了吧。暗自思忖的吳媛沒留意到自己臂彎上的行李正在被人悄悄拿走,等她意識到時,那個拿行李的人—小偷,已經(jīng)離她一二米遠了。行李里面不僅有錢,笛子……笛子也在里面,萬一丟掉了,海市認不出她怎么辦?幾乎要哭出來的吳媛發(fā)了瘋似的跑,路旁的人群猶疑地看著這個土氣卻也好看的女人。
“笛子,我的笛子,求求你,至少把笛子還我……”吳媛茫然無措地追到了狹窄的街道中,她看到對面的人手里握著一把亮亮的刀,仍走了過去,直到那把刀刺進前胸,她突然笑了,彎曲著身子躺在靜謐的街道中,風(fēng)呼呼地吹過,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