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弟弟坐在家門口的小土堆上玩泥巴,只穿著一件背心,手上沾滿了泥土。
父親也在忙著和泥。因年月長久,豬圈一側(cè)的墻壁坍塌了。每日懶洋洋臥躺在角落里的兩頭肥豬,好像見到了一線光明,機警地起身,走到倒塌的泥塊上去,看到無人搭理,它們便哼哼兩聲,試探著走了出來。父親正在用小推車朝院子里拉土,看見豬撒歡似的在院子里拱來拱去,便朝我喊:快將豬轟進圈里去!我于是不情愿地放下語文課本,隨手拾起一根木棍,朝著兩頭正歡快地拱著墻根的豬走去。
墻根的泥土,已經(jīng)被它們拱起了半截身子那樣長。一只屎殼郎驚慌地逃竄,一群螞蟻也因這飛來橫禍,嚇得不知所措。泥土里到底有什么呢,能讓兩頭突然自由起來的豬,如此興奮地用嘴巴拱來拱去。難道爬上墻頭,像鳥兒一樣俯視整個村莊,或者躍上屋檐,揭下一片青瓦,最不濟,跑出院門,在巷子里飛奔一會,不都比石灰墻下的泥土,更有趣嗎?或許,它們跟弟弟一樣,只是單純地喜歡那些干凈的帶著大地濕潤香氣的泥土吧?畢竟,長了青苔的泥土,比豬圈里浸滿了屎尿味道的淤泥,要好上許多。
這樣想著,我有些不太想趕它們進圈。墻邊篩下萬千的金子,那些金子在風里還會閃爍,搖晃,晃得人眼有些暈眩。一株桃樹將柔軟的樹枝搭在墻頭,并伴隨著陽光的跳躍,有節(jié)奏地擺動著。一只麻雀站在桃樹的枝頭,翹起屁股,拉下一泡新鮮的白色的糞便,那糞便沿著墻壁,啪嗒一聲落在一頭豬的黑色腦袋上。但那豬并無太大反應(yīng),晃一晃腦袋,將那泡屎甩開去,又繼續(xù)開心地玩著濕潤的泥土。
我覺得那兩頭忽然間被解放了的豬,比我要幸福得多,至少它們不需要寫作業(yè),不會被父親擰住耳朵,考問8加7等于幾。這是漫長的暑假,但我并不能天天像豬一樣,睡到太陽爬上床頭。父母每日和泥做土坯的聲音,總是早早地就將我吵醒。于是為了假裝和父母一樣勤勞,不讓他們覺得我天天在家里吃閑飯,便也勉強爬起來,灑水掃地,割草喂雞。等到忙完了家里的活計,我還要拿出下學期的課本,假裝很認真地學習。
但我的注意力,總是被父母晃動的身影吸引。父親負責運輸泥土,母親則將水倒入,又把鍘成段狀的麥秸,灑進其中,拌勻后,便開始將泥土裝入木制的長方形坯模里去,不停地夯實后,才反過來倒出,晾曬在院子的中央。那里陽光盛烈,土坯里的水分,正嗞嗞地化成水汽,升騰到半空。于是不過半天工夫,土坯的表面,便干燥堅硬,猶如磚塊。
母親臉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入泥里,并隨著她不停翻動的鐵锨,很快消失不見。那些汗水,一定跟土坯里的水一樣,變成了水汽,而后又升騰到云間,俯視著我們的庭院吧。這樣想想,我抬手擦了一把汗。
父親的小推車,哐當一聲撞在大鐵門上。我嚇了一跳,趕緊揮舞起手中的樹枝,做出驅(qū)趕兩頭肥豬的架勢。
母親卻白我一眼,而后笑了起來:對著墻根發(fā)什么呆?難不成你也想像它們一樣,拱墻根泥土玩?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正想著驅(qū)趕,弟弟不知從哪兒又冒了出來,將手里的泥塊,啪一下砸在豬的腦門上。那頭豬于是受了驚,嗷地尖叫一聲,朝豬圈跑去。另外一頭,則怔了一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還是被驚慌逃竄的同伴引領(lǐng)著,跟著一起奔跑。院子里立刻熱鬧起來,先是一頭豬踩壞了兩塊母親剛剛做好的土坯,又一個趔趄摔倒在泥水里,爬起來后,精神失常似的,拐過豬圈,朝房間里沖去。緊跟其后的那一頭,也不省心,沒剎住車,直接鉆進了雞窩里。倒霉的是,它的腦袋被卡在了雞窩里,于是,這頭可憐的豬,進不去,也出不來,只能不停蹬著后腿,嗷嗷叫喚著,希望有人來救它。
弟弟被這一塊軟泥引發(fā)的事故,給驚嚇住了,半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院子里豬在嘶叫,雞在亂跳,人在追趕,鳥在閃躲。他大約也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緊張地大氣不敢出,既怕豬們橫沖過來,將他撞成肉泥,也怕父母巴掌,啪地甩過來。
但母親沒工夫搭理弟弟。她罵一句“龜孫子養(yǎng)的”,便緊追著豬向房間跑去。但晚了一步,豬雖然沒有闖進堂屋里去,在磚鋪成的地面上拉屎撒尿,但卻沒長眼睛,一頭撞在了其中一扇紗門上,于是,可憐的紗便被瞬間撞出一個大洞。那洞像弟弟的大嘴,茫然失措地張著,注視著院子里亂哄哄的一切。
多虧父親推著小車進來,馬上丟下車,奪過我手中的樹枝,一下抽在堂屋門口被撞昏了頭的豬背上,一下又抽在腦袋陷進雞窩的豬屁股上。于是兩頭豬立刻跟常常被父親抽打的我一樣,長了記性,恢復了昔日的精氣神,嗷一聲大叫,后退兩步,并扭頭朝最安全的豬圈里跑去。
兩頭豬一直順著臺階,一個猛子扎進豬圈的泥水里,并各自找到一個角落躲藏起來,這才瞪著驚恐的雙眼,將尖叫換成了低聲的哼哼。
父親于是扔下手中被打斷了半截的樹枝,蹙眉看一眼被踩壞的幾塊土坯,彎腰將其中一塊丟進坯模里去,重新填入新泥夯實。他在夯泥的時候,用力很猛,以致于我總擔心那個從歪脖子大叔家借來的木制坯模,會被他給錘爛了底。
母親緊繃著臉,不發(fā)一言,只默默地將父親摔倒在地的推車扶起來,小心翼翼地將車斗里的泥土,倒進土堆里去,又回轉(zhuǎn)身,用鐵锨一下一下把地上剩的,也全鏟了過來。
而我和弟弟,則知趣地悄無聲息地走開去。我躡手躡腳地踩著竹梯躲到平房上,弟弟不敢攀爬,又懼怕我,便重新走出家門。我站在平房上,看見他又恢復了用泥丸砸過我之后落寞的樣子,重新融入巷口熾烈的陽光里去。
黃昏,暑氣下去一些。我提起糞箕,去地里挖野菜喂豬。遠遠地,聽見機井房里有水泵在突突作響,又有嘩嘩流淌的水聲,隔著一片茂盛的玉米地傳來。村里的獨眼龍正扛著鐵锨,沿著壟溝來回走動,時不時地彎腰清理著壟溝里的落葉和石塊。走近一些,便看見機井的拐角處,大運家的女人正蹲在壟溝旁,不停地揉搓著衣服。時不時地,她還掄起棒槌,奮力地砸著衣服,好像那里藏著妖魔鬼怪,需要趕將出來。砸一會,她便歇上片刻,抬頭看一眼泥土里用力向上生長的玉米,并細細傾聽無數(shù)的根須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三五只蛐蛐在身后的雜草叢中鳴叫,忘了這是白日,它們應(yīng)該好好休息,到夜晚再起舞歡歌。一只土黃色的癩蛤蟆,蹦蹦噠噠地從壟溝邊上經(jīng)過,把大運家的女人嚇了一跳。她撿起一塊土,朝蛤蟆投過去,總算驅(qū)走了這看了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小東西。
我慢慢遠離依然在彎腰洗著衣服的大運女人,朝長滿了草的果園走去。
果園里靜悄悄的。蘋果尚未成熟,青澀的果子不足以吸引小偷前來。在果樹下種的花生呢,秧苗才剛剛長出,花也還含苞待放,所以看護果園的人,便大把大把地荒廢著時光,坐在庭院里,喝一下午閑茶。
風吹過黃昏被薄霧繚繞著的蘋果樹,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似乎有千萬只手,正溫柔地撫過樹葉。風也迷戀上這一片果園,或許一整個午后,它們都流連忘返。風從楝樹高高的枝頭上掠過,從玉米粉白色的花穗上飄過,從高粱細長的桿上劃過,從棉花淡黃色的花朵上撫過,而后抵達大片的蘋果園,并慢下了腳步。一縷風,與另一縷風,在一枚青色的果實上相遇,彼此并不會說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互相讓一下路,又向著東南方向,不停息地吹下去。
有時,風也會和我一樣彎下腰去,貼著地上的草,猶如親密私語的伙伴,細細碎碎地說著什么。一縷風與一株草,會說些什么呢?風一定希望草與它們一起,行走天涯,在天地間翱翔。至少,跟它們走出我們的村莊,去往另外的一個村莊里,看一眼那里飄蕩的炊煙,或者游走的云朵。草也或許有過這樣心旌搖蕩的時刻,它們試圖掙脫掉大地,將根須從泥土里拔出,借助一縷風,向著想象中的遠方流浪。比如秋天的野草,就會以種子的形式,跟隨風飄向未曾抵達過的那些角落。
可是此刻,所有的草都還生長在泥土里。就連可以飛翔的蒲公英,可以粘在牛羊的身體上四處旅行的蒼耳,也還在開花。所以它們只能以憂傷的面容,回應(yīng)一縷風的熱情相邀,并用向著大地俯身的姿態(tài),表達它們不能遠行的煩惱。
大地上的泥土,是否會聽見一株生長在蘋果樹下的野草,低低的呼喚呢?我并不關(guān)心。我只是用鐮刀將一株又一株的馬蜂菜、莧菜、灰灰菜割下來,放到糞箕里去。有時候我嫌麻煩,直接用手去拔,常常就端了一堆螞蟻的老巢,讓它們四處逃竄。也有正躺在一株蒲公英的根須旁邊睡覺的蚯蚓,被我打擾了好夢,在風里慵懶地伸個懶腰,便一伸一曲地朝著花生秧慢慢爬去。俯在一朵花上汲取甜蜜汁液的蝴蝶,則被我的粗魯嚇了一跳,立刻振動翼翅,慌亂地朝著一片地瓜田里飛去。不過,若是連泥拽出一條灰色的地老虎,慌亂飛跑出去的,多半是我。我怕極了這種蟲子。蚯蚓雖然也很可怕,但我終歸敢用小木棍將其挑開去,可是地老虎卻會讓我起滿身的雞皮疙瘩。跑開的時候,還要連著跺一下腳,似乎它們會悄無聲息地爬到我的鞋子里去,并躲藏在其中,專門等我上床睡覺的時候,突然間現(xiàn)身出來,并詭異地爬進我的耳朵里去。
好在,那個傍晚,我只在草根下遇到了一只肥碩的黃色毛毛蟲,它正晃著濃密絢爛的毛發(fā),匆忙地向最近的一株蘋果樹上爬去。夕陽將最后的余暉,穿過密不透風的果園,投射在長勢不良的花生叢里。而另外一只毛毛蟲,正匍匐在頭頂?shù)娜~子上,隨著風吹來的節(jié)奏,不停地搖晃著,似乎,它已經(jīng)枕在這樣薄而輕的搖籃里,睡過去了。
夕陽親吻到地平線的時候,整個大地都變得遼闊起來。田間地頭上是扛著鋤頭慢慢走路的農(nóng)人。露水從草叢中滾落,濡濕了我的鞋子。果園里浮起一絲的涼意,樹葉嘩啦嘩啦地永不停歇似的響著,似乎在演奏一首悲傷的歌。
就在這悲歌中,村里的瘋子沿著小路啊啊地喊叫。那叫聲空洞,茫然,猶如浮出泥土的濕氣,與繚繞的薄霧交融在一起,彌漫了整個的村莊。這是每個夜晚來臨之前,瘋子都會上演的節(jié)目,人們聽到他撕破黃昏的叫聲,就知道可以從泥土里拔出雙腳,收工回家了。就連我們小孩子,也熟悉了瘋子打更一樣按時響起的聲音,跟著一起“啊啊”地叫著,沿街一跳一跳地跑回家去。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俯到大地上,以一只螞蟻或者蟋蟀的姿態(tài),緊貼著泥土,一定會聽到轟隆轟隆的雷鳴般的響聲,從遙遠的地心深處傳來。那是夜晚在路上奔走的聲音,以一匹烈馬的姿態(tài),奔跑而至的夜晚的聲音。
于是日間棲息的生靈們,紛紛出洞。蟋蟀在墻根下緊隨著夜晚行走的節(jié)奏,高一聲低一聲地鳴叫。躲在絲瓜葉下的紡織娘,一邊覓食,一邊“織織織”地亮開喉嚨。青蛙也跳上岸來,俯在濕漉漉的草叢里,呼喚著心儀的愛人。泥土里還會鉆出許多不知名的蟲子,全都借了徐徐下落的夜幕,避開喧嘩又危險的人類,在風吹過的大地上,歡歌起舞。即便累了一天的蟬,也偶爾會用喑啞的叫聲,附和這仿若另外一個人間的盛大的快樂。
人們在這樣浮動的蟲鳴聲中,安靜地回到自家的庭院,卸下一天的疲憊。只有瘋子、傻子和啞巴們,突然間躁動起來,用他們含混不清、了無意義又似乎有神秘所指的叫喊,一寸寸撕扯開夜晚的面紗。
我有些害怕起來。我怕瘋子跑到果園里,追著我啊啊亂叫,把我好不容易割下的草,全都奪過去,撒進玉米地里。甚至他還會順著搖搖晃晃的梯子,爬到看園人的破舊泥屋上,將我的草晾曬在上面,并舉著空蕩蕩的糞箕,朝我哈哈大笑。
瘋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有一千個鼓槌,在咚咚地敲擊著大地這面巨大無邊的鼓。我于是慌張地提起鐮刀,朝果園的另一頭跑去。我聽到去年腐朽的樹葉,在腳下發(fā)出簌簌的聲響,還有草莖折斷時細微的脆響,泥土被鞋底碾壓時沉悶的鈍響。一切聲音,都忽然間在我的耳畔無限地放大。
瘋子的腳步聲已經(jīng)聽不見了。只有他劃破天際般的吼聲,隨著最后的晚霞,一起朝著天際陷落。村莊在那一刻,空曠,遼遠,靜謐無聲。
繞過機井的時候,大運家的女人已經(jīng)不在那里??帐幨幍氖迳?,只有她留下的泥水的印記,閃爍著靜寂清冷的光。
土坯在院子里暴曬三天后,便可以用來壘豬圈了。因兩頭硬闖出的豬帶來的煩惱,很快跟隨土坯里的水分,一起蒸發(fā)掉。父親于是盤算著,明天要起個大早,將豬圈修葺一新。想到兩頭肥豬終于可以住上新的房子,不用再時時提防它們,對他們圍追堵截,我也跟著開心起來。于是豬草打得更加帶勁,每天一放學,不用母親叮囑,就挎起糞箕去地里挖草。兩頭豬耳聰目明,我還在院墻外走著,它們就能根據(jù)腳步聲判斷出小主人要回家了,于是迅速地將兩條前腿搭在暫時攔住它們的破舊門板上,呼扇著兩個耳朵,并朝我哼哼叫著,嘴里的哈喇子,也快要流到爪子上去了。
那天夜里,當大多數(shù)人們沉浸在睡夢中的時候,忽然起了大風,緊跟其后的暴雨,以席卷整個村莊的氣勢,自漆黑的夜空中傾瀉而下。閃電伴隨著狂風暴雨,一次次將黑夜劈開,并在天地相接的曠野中,劃下一道讓人驚駭?shù)墓狻U麄€大地都燃燒起來,并在一次次的雷鳴聲中,劇烈地顫抖。我蜷縮在毛毯下,像一頭在淤泥里瑟瑟發(fā)抖的豬。我擔心那一道道白光,會穿過房頂,突然劈在我的身上,將我從這個世界上,輕煙一樣地報廢掉。我覺得一顆石子,一只蚯蚓,一株野草,因為附著在泥土里,都比此刻床上的我更加地從容。我聽見大雨打在灰瓦上,發(fā)出炸裂般的聲響。地面也被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泥水濺滿了墻壁,雞鴨牛羊躲在各自的角落里,驚恐地望著眼前似乎永無休止的暴雨。
我忽然想起院子里正在晾曬的土坯,安靜等待著天光大亮后,被壘在一起,成為一堵堅固的墻。可是現(xiàn)在,一場大雨,一定將它們重新變成了稀泥。我想象著它們逐漸融化在一起,并被大雨沖刷,鋪滿了整個的庭院,成為一條泥土的河流,浩浩蕩蕩地沿著陰溝,涌出門外。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父母,勞累了一天的他們,尚未被驚雷炸醒,他們的夢里,也一定是陽光流淌,雞在飛奔,牛在吃草,豬在搶食,一切都是熱烈的,明亮的。我不忍心用此刻庭院里已經(jīng)無可挽回的稀泥一樣的意外,將他們叫醒,我寧肯他們在蟬鳴聲聲的夢里,再多待上一會兒。
但他們還是很快地醒來,慌亂地走到門口,茫然地注視著大雨滂沱的庭院,和已經(jīng)變成一灘軟泥的土坯。
父親陰著一張臉,氣咻咻地抱起門后一卷塑料布,沖進了雨里。父親一邊用塑料布蓋著土坯,一邊厲聲朝依然發(fā)呆的母親大喊。
天亮的時候,暴雨終于停歇。人們紛紛涌出巷子,站在大道上,互相張望,并打探著這一場大雨帶來的種種損害。每個人都陰郁著臉,背著手,站在泥水里嘆息著。
后來,人們就陸續(xù)地朝村口走去。起初是三三兩兩的,之后人便多了起來。就連小孩子,也夾在大人們的縫隙里,猶如泥水,沿著被暴雨沖刷得有些荒涼破敗的大道,向前涌動。
人群在村口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前,停了下來。那是一棵被昨夜的狂風暴雨,連根拔起的梧桐,折斷的枝干處,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并泛著悲涼的光。風吹過來,撩起梧桐上依然新鮮的闊大的樹葉。一只麻雀小心翼翼地站在枝頭,沖著靜寂的人們,發(fā)出一聲怯怯的鳴叫。陽光穿過慢慢散去的烏云,重重地落下來,將人的雙眼,砸得生疼。
新的一天,又從蒸騰著熱浪的泥土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