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星宇
夜深久坐,燈光里奔跑出一駕破舊馬車
寫給前世的信還未落款
車輪就碾碎塵世里的最后一盞燈
仿佛我小小的歡喜
在瞬間,以一種更大的悲傷將我擁抱
我靜止。鐵路橋下的海棠和櫻桃
有什么不同?相同的白,相同的粉
揉和在風中,我已辨認不清
我不認領風,不認領這個春天留下的聲音
不認領一棵樹從年輕走向衰老
我流淚,并不是因為風的緣故
我坐在椅子上,只認領了三次火車路過的聲音
以至到夜里,我的肋骨一陣疼痛
那是一株開在寺中的花
風從塵世吹來。每一朵花都深藏劇毒
唯有在寺中,它才能釋放奇香
像數(shù)不過來的人群
放下自己的欲望
再一次走進心靈
看不見花,也聽不見鳥叫聲
只能辨認它清晰的骨骼,這是一棵紫薇
栽在寺門口,我站在樹下觀望
一枝已攀過屋檐,而更多的被困于紅墻以外
它多么孤獨而絕望
當我踏入寺中,回望那節(jié)枯槁的樹枝
就仿佛聽見自己內(nèi)心,一朵朵粉色小花的盛開
還有燈亮著
還有人住在這里
還有我親手栽種的桃樹
還有花開花落的聲音
還有推門而出的女人
一千多個日夜,我站在懸崖邊
還有一腳踏空的深淵
還有一場從夢中醒來的眺望
有聲音越境,幾只褐色的麻雀
從我的視域里飛出
它們謹慎地叫著,仿佛一天之中
只有此刻,才能和其他鳥兒
擁有同一片天空
靜聽它們的聲音,靜聽
冬日的最后一聲低吟,喚醒春天
這些在大地上飛翔的鳥兒
會以另一種方式和我再見
——翌日清晨,或是在某處
但在此刻,一只麻雀站在窗前
久久和我對視
月光照得大地雪白,只有
影子和大山,交出它們堅硬的棱角
走在無人的小路上
風聲那么緊,我像一株枯瘦的稗草
一步步走向大山
在我即將坐下時,有人喊了我一聲
我并沒應答,恍惚間
大山發(fā)出沉悶的聲音,像是呼吸
伴隨著,一束微弱的光
輕輕將我托起
去過那里兩次,早晨和晚上
有一片青色的蘆葦蕩,已無法躲避我的目光
有相同的鳥叫,在空氣中暗自較勁
我閉眼。有足夠的時間等待老去
卻并不能為這個春天發(fā)生的一切,作出選擇
我從未認真地撫摸過一塊石頭
一塊落在低處的石頭,在夜色降臨之前
站在裸露的荒野上
我試圖,將它舉過頭頂
撫平它身上羊群和鑿子帶來的疼痛
這塊沉默的石頭,在夜里變得堅硬
仿佛我逝去的親人,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
突然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