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明
人一出生,便開始了生命行程,活著,也就是在這個世界上走來走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詩歌,是一種旅行筆記。
我的行走比較直白,因為職業(yè)的原因滿世界跑,可以說是典型的走來走去。
那些年,我跑遍了中國一半以上省份,先后全流域探訪了珠江、黃河、長江、中國海疆、尼羅河等,穿越亞歐非三大洲,幾乎一直沒有停下腳步。行走讓我見識了更廣闊深遠的世界,讓我得以不斷校正自己對生命的理解。
行走有時像斷線的風箏,難以把握命運的走向,有時又像候鳥,終究去而復返。伏案冥想之際,記憶中總是浮現(xiàn)的還是去的次數(shù)最多的青藏高原,扎西和卓瑪,旦增大叔和瑪尼石,馬群和牛羊,念青唐古拉和雅魯藏布,桑煙和點地梅,酥油燈和帳房,蒼茫雪野和恢弘而至的秋天……這些高原的人事物像潮水一樣奔涌而來,想到這些,我會莫名地微笑或流淚,或許青藏高原就是命運賜給我的一塊自留地,讓我種植詩歌和夢想。
每一種獲得,都理應付出代價,我是個高原反應特別敏感的人,每次去青藏高原,我都要先經(jīng)歷劇烈的頭痛,這種痛楚猶如烙鐵留下的疤痕,刻骨銘心。卻也極大地反襯出了高原給我的歡樂和福祉,度過了難熬的開頭,頓覺海闊天高,一朵小花,一棵小草,一只小羊都像親人。
第一次去高原大約是1996年秋天,因為拍攝關(guān)于孔繁森的紀錄片,孔繁森在氧氣更為稀薄的阿里堅持多年無怨無悔,沒有強大的信念和對高原人民的深切之愛,很難做到,我是在去了高原多次之后,才真正理解他的。1998年探訪黃河源頭,面對圣潔的鄂陵湖扎陵湖,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高原偉大的養(yǎng)育,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就是從這里開始啟程。2000年春天,越過昆侖山口,我們投宿沱沱河兵站,格拉丹東恍然入夢,古老冰川的一滴雪水,猶如種子,萌發(fā)了浩蕩的長江。之后藏東,藏南,藏北,以及青海的廣闊腹地,每一次探訪和留居,都像朝圣,也像回家,越走越遠,也越走越近,最終不是我走進了高原,而是高原走進了自己心里。
仿佛一條發(fā)源于高原的江河,寫作應該是那條江河的自然流淌。
我想,我的高原詩歌書寫不應是刻板的行程標注,也不是分行的游記,它只是個人經(jīng)驗的一種詩性表達。一首詩就是一個記憶的片段,一株紙上的鮮草,一種內(nèi)心的感覺,一個意念,一次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