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超
“荒野之聲”“蝗群變調”“大漠風沙”……單從《段光安詩選》的目錄與選輯即可看出,詩人之詩的主體風格與審美偏向——悲壯蒼涼,雄渾遼闊,帶著生命的沉郁,卻有一往無前的力道。
開篇的《荒野黃昏》,荒野、黃昏、烏鴉、日落、喘息、腐爛,所有的意象構建出蕭索衰敗的意境,卻在近乎原始的氛圍中突顯生命的輪回不息之力。這讓筆者想到艾略特的《荒原》和《死者的葬禮》,只是又有所不同。艾略特的詩中,萬物復蘇,生命在死亡的腐敗上野蠻生長,詩人在肯定生命力量的同時哀悼逝去的一切,感嘆四月是“殘忍”的季節(jié)。而段光安不像艾略特在詩中呈現生死糾纏的曖昧、對死亡的回眸,更像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帶著一種更為樸健的向前的生命力道,“云杉倒下腐爛/再重組生命”,生命在此處得到更無掛礙的彰顯與更新。也由此,詩人更進一步地進入對自我生命的探尋。
世界的更新乃在于自我的更新,“時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熟悉的先人智慧在這里得到新的闡釋。來時的路已蒼茫,靈光飛出是“萬路之后無形的路”,在萬路上下求索中才得到頓悟的此刻。天地人交匯相通,詩人這一感觸一定難與人言,卻隱含著傳統(tǒng)“天人合一”的智慧。
段光安的荒野不只是一個詩歌意象,其中更含有自身的生命意蘊,荒野的野性是對自己被文化遮蔽的生命的重新開啟或救贖,這里就有了更深一層的意義,就是對生命本源的接近和皈依,一種精神的依靠和救贖,而荒野的野性和生機勃勃在這里恰好暗合了生命的本源。它突破了文化上的復雜糾纏,孱弱精致,段光安更鐘愛荒野,鐘愛粗礪意象和生命不羈的野蠻生長。
所以,我們可以理解段光安筆下的高粱茬兒、拉拉蔓、青麥、蜣螂、螳螂、鷹、老馬、母豹、殘狼、殘碑、殘石、古城……它們都有一種不屈的力道,生命是不屈的,石頭、挺立的碑更是不屈的,這和詩人的生命歷程或精神向度有關。
段光安的詩積極地從原野的生命中汲取養(yǎng)料,磨礪詩,更磨礪自己,并形成自覺,這實在是非常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