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谷子

最近，在媒體上看到一篇文章，批評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一語文課本中的一副古聯(lián)不合對聯(lián)格律，是一副病聯(lián)。此聯(lián)是清代詩人宋湘在路過一個古鎮(zhèn)時，題于十字街墻上的：

一條大道通南北；

兩邊小店賣東西。

文章分析道，這副對聯(lián)違反了《聯(lián)律通則》中關(guān)于平仄對立的規(guī)則，七個字有五個字上下邊平仄相同。其實，這副對聯(lián)沒有問題，它是對聯(lián)的一種特殊形式——粘對。

粘對，即將律詩相粘的兩句組成對聯(lián)，這兩句對聯(lián)放在聯(lián)末的子句時，仍然遵循上句收尾為仄聲，下句收尾為平聲的規(guī)則，這種對仗形式雖然失對，但每句都符合律句的平仄規(guī)范，故讀來音韻和諧。如：

武侯祠聯(lián):

兩表酬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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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足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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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彌勒縣孫髯翁墓聯(lián)：

古冢城西留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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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滇南一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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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蒙自縣南湖聯(lián)：

湖水春來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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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雨余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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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贈侄媳魏蓉芳聯(lián)：

莫學(xué)芙蓉空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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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效芬芳發(fā)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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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聯(lián)語中橫線表示平聲，豎線表示仄聲，雖然上下聯(lián)二、四、六位置上的字同平同仄，即所謂“失對”，但單句并未違反平仄相間的規(guī)則。這種合粘失對的特殊調(diào)聲現(xiàn)象，它確實鮮為人知，許多人面對這種現(xiàn)象感到茫然，甚至許多人批評這種現(xiàn)象不合對聯(lián)要求。錢劍夫主編的《中國古今對聯(lián)大觀》對孫髯翁墓聯(lián)困惑不解地評曰：“聯(lián)括翁生平，足以傳世，惟對句平仄不諧，未知何故？”該書還對蒙自縣南湖聯(lián)提出批評：“聯(lián)句頗美而亦平仄不諧，可惜可惜！”就是民國時期大楹聯(lián)家吳恭亨也斥之為“乖律”，其《對聯(lián)話》收入了汪蘭皋挽陳英士聯(lián)：

居前能輊，居后能軒，我自問不如卿，后此馳驅(qū)，更從何處呼將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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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毛或輕，泰山或重，公之死則為國，自論成敗，惟將無命惜英雄。－－－||||－－

吳恭亨評曰：“論調(diào)堂皇，筆亦流轉(zhuǎn)，惟二落句平仄失諧，雖初唐人詩中時亦有此，然究之乖律，初學(xué)仍以不學(xué)為是。”

由此可見，對這種對聯(lián)理論的探求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律詩中相粘的兩句要求起式相同，收式卻必須相異，所以，相粘并非用一種句式。如第二句用平起平收式；第三句必須是平起仄收式；如第四句用仄起平收式；第五句必須是仄起仄收式。這種規(guī)則運用在對聯(lián)中時，有兩種情況：如為短聯(lián)單句對或置于多個分句對的末尾時，須合乎對聯(lián)以平聲落腳的常態(tài)，即上邊可用平起仄收式和仄起仄收式，下邊可用平起平收式或仄起平收式。如：

五言格言聯(lián)：

萬惡淫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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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善孝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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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陳見三五言聯(lián)：

五品天青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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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味地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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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題蘭州澄清閣七言聯(lián)：

萬山不隔中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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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復(fù)見黃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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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聯(lián)中“黃”字應(yīng)仄實平，因事實所限，稱名之不葉平仄者，不必避?！B虞語）

王湘綺題莫愁湖聯(lián)：

莫輕他北地燕支，看畫艇初來，江南兒女生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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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消受六朝金粉，只青山無恙，春時桃李斗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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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剛直題金陵莫愁勝棋樓聯(lián)：

王者五百年，湖山具有英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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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二三月，鶯花合是美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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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題西寧昭忠祠聯(lián)：

黃流東注，湟水南來，任濁浪縱橫，百折終須趨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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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勿悲，羌笛休怨，認靈旗恍佛，千載猶聞?wù)b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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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用于長聯(lián)的起句時，則視長聯(lián)該起句句腳（腰眼）所需平仄而定，不一定強調(diào)下邊的平聲收尾。如：

李漁題李坦庵聯(lián)：

名士天生五百年，為福黎民，特使早居黃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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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老人稱二十載，宣增華發(fā)，誰知正在黑頭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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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湘綺挽鄧彌之聯(lián)：

富貴春夢婆，同輩幾人紫光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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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府秋胡婦，詩名終古白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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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類對仗形式用于長聯(lián)中間子句者還不多見實例。以置于最后子句者居多，如：

蔣德鈞漢陽湘鄉(xiāng)賓館聯(lián)：

與鄉(xiāng)人小集晴川，聽玉笛梅花，隔岸飛聲剛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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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帝陛承宣蔥嶺，誦鐵衣邊草，絕域歸心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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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湖南隆回鄉(xiāng)儒魏會發(fā)代劉某挽魏金鳳母夫人聯(lián)：

南岳突飛仙，劍化夫人一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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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媛重妻我，才愧劉郎兩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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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湖南隆回鄉(xiāng)儒劉常德挽劉馨山聯(lián)：

與吾儕派衍一本之親，每當暮省清明，傾懷不罄終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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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席駕崩中央之會，好共神游上界，為君也下半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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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湖南隆回鄉(xiāng)儒劉常德挽魏屏南聯(lián)：

樓頭棣萼正聯(lián)輝，胡當風(fēng)信頻傳，苦雨偏摧第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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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暑桃花前共賞，今忽云游永別，每日難忘十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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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句首、句中、句尾三種粘對外，還有復(fù)合式粘對，即多子句聯(lián)中運用了多重粘對法。如：

明末清初的呂留良自題堂聯(lián)：

囊無萬卷書，惟有虞廷十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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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空天下士，只讓尼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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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聯(lián)上下邊兩個子句都是粘對。從上面這么多的實例可以看出，粘對的運用是相當普遍的，只是前人還沒有人系統(tǒng)總結(jié)這種對仗形式的理論而已。當我們遇到難以變通的對仗情況時，為了不因為平仄而影響用詞、害意，我們完全可以運用這種對仗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