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利彬
真正知道荔枝的名字還是在上初中之后,緣于蘇軾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在此之前,我會很習(xí)慣地喚它“癩果”,一如廣東本地人的叫法。
是的,我對它認(rèn)識不多,見它也不過寥寥數(shù)次。我所知道的,不過是它那層如癩蛤蟆般凹凸不平的外衣?!鞍]果”一名也由此得來。
那年路過鎮(zhèn)隆,恰逢荔枝成熟時節(jié),山上,山下,荔枝綴滿枝頭,紅粉粉的一片,好看得很。我禁不住腳步往前,再往前,終于到了這果子的身邊。
我抬頭看它,它凝眸望我,陽光下的它顯得光彩奪目,愈發(fā)紅艷艷的。那紅光,火紅火紅的,交織著變幻,亮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只好躲起來,躲在荔枝樹蔭下,偷偷地看它。
待光弱些,我才將它瞧了個仔細(xì)。這果子,極紅,圓圓的,如同煮熟了的湯圓一般大小??烧f它是湯圓,卻又實在是冤枉了它。它呀,才不似湯圓那般軟弱呢。不信你瞧,它的身上披著件鱗狀的堅硬盔甲,可威風(fēng)了。此時,你若輕輕地碰它一下,它必定是要毫不留情地刺一刺你的。
不過,若能一嘗美味,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值得的。顧不上那么多了,踮起腳,徒手摘一個下來。
這果子,原是在枝頭高高掛著的,如今竟落在了我的手中。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倒生出喜悅感。
我的手,輕輕地一按,隨即剝開了它那滿是疙瘩的堅硬外衣。映入眼簾的,是一層薄如蟬翼的淡粉色內(nèi)膜,它正緊緊包裹著果肉。我也不著急,不慌不忙地、慢慢地把膜撕了下來,那雪白雪白的果肉再也藏不住了,迎面而來的是荔枝該有的果香味,實在誘人。我再忍不住了,抓著就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那果肉里飽含的甜蜜的汁液噴涌而出,順著喉嚨流淌而下,甜絲絲的,直滲透到心里去。
吃荔枝,果真是一種享受,怪不得蘇軾對荔枝愛得如此執(zhí)著與深沉。對啊,如果每天能夠吃到三百顆新鮮的荔枝,那么我愿意永遠(yuǎn)做一個嶺南的人。
蘇軾愿意,我更加愿意,一百倍、一千倍地愿意。
荔枝原是這樣好的果實,沒有認(rèn)真品嘗的人,必定是要被它丑陋的外表所欺騙了。
它在春天萌芽抽枝,在夏天開花結(jié)果,一切皆是如此有序,如此自然,如此合時宜。
喜歡它,倒不只因為它的果肉可口酸甜,更多的是我對它懷有的特殊感情。
始終記得,我的童年,那最甜最溫暖的回憶,是有關(guān)荔枝的。
外祖母,提著一個小小的竹籃子,佝僂著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
而竹籃里,滿滿裝著的正是她親手摘下的一顆顆飽滿如星的鮮紅荔枝。
這是夏天,烈日炎炎,輕易便可將人曬化了,何況她趕了這樣長的路,那可是有兩個村子的路呀。
外祖母見了我,就只沖我笑,笑得歡喜,嘴角的皺紋如一汪泉水似的蕩漾開,泛著微微的一層荔枝紅,那是被太陽灼傷了的痕跡。
我吃著外祖母遞給我的荔枝,那個甜味,我至今仍然無法忘記,很甜,很甜,甜到我吃著吃著就流出了淚……
可能小小的我還不懂得,那一顆荔枝里,藏著外祖母對我深深的愛。
可等到我真正懂了的時候,外祖母卻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
眼下,夏天又來了,荔枝又要上市了。步行街,五四路,攤販的筐里、籃兒里,叫賣的凈是荔枝。有熟透的,通身深紅色的;有半熟的,呈淡紅色。
當(dāng)然啦,荔枝的品種甚是繁多,其中較為有名的品種有三月紅、妃子笑、糯米糍、淮枝、狀元紅、掛綠、黑葉、桂味、水晶球。
它們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味道。就拿其中的桂味來說,吃起來不僅酸甜,且還帶著一縷淡淡的桂花清香呢,尤受廣東人的青睞。
荔枝這一生,生于嶺南,長于嶺南,為我們的生活著實添了不少的雅趣。
沒錯,是雅趣,一種超凡脫俗的雅趣,如茶亦如酒,如花亦如月,少它不得,缺它不可。
如是說,我趕緊去尋它,清風(fēng)徐來,吹紅了漫山遍野的荔枝?!帮w焰欲橫天”,說的大概便是這一番景象吧。
你看,這樣紅艷艷的荔枝,紅了山頭,紅了山后,紅到了人的心里去。這一片紅,是燦爛,是光明,更是塵世里的愛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