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

一

李強是一名普通的基層民警。

大年初一，李強剛值完班，就接到了取消假期、全警開展抗疫工作的通知。

上級領(lǐng)導指示：武漢封城，全國公安機關(guān)立即行動起來，全力配合有關(guān)部門做好疫情監(jiān)測、排查、預警，以及感染患者收治和疑似病例及其密切接觸者的核查隔離等工作。

李強在治安檢查站休息間隙，揉著快凍僵的雙手，用微信給家人和朋友發(fā)信息問候，當發(fā)到妻子一欄的時候，他的手指停在發(fā)送鍵上猶豫了。

妻子在市中心醫(yī)院工作，是一名呼吸科護士。

近幾年，李強和妻子很少交流，二人的關(guān)系變得甚至有點陌生。李強工作性質(zhì)特殊，有時候剛想和老婆說說話親近親近，一個電話打來，二話不說就出了門……鬧得老婆涼板兒床。

有時，李強休息在家，老婆又值夜班，為此，夫妻二人的感情生活很糟，你怨我我恨你，時間一長，兩人心里的疙瘩就越結(jié)越重，誰也不愿認輸。再到后來，兩人形同陌路。

李強和妻子都明白，這種日子太折磨人了。年前他們就商量好了，年后要放過彼此。為了能讓雙方老人過個安穩(wěn)年，他們決定過年后，悄無聲息地離婚。

但往往事不遂人愿，李強本想平靜地過個春節(jié)，沒想到疫情兇猛。他在單位值班，妻子也在科室的一線請戰(zhàn)書上簽了名，臘月三十就在醫(yī)院值守。

二

李強呆呆地望著手機屏，腦子里閃過一個個關(guān)于疫情報道的畫面，心里七上八下，手不由地在手機屏幕上寫道：“老婆，你好嗎？”發(fā)送完，他仰天長長出了口氣，甚至眼圈有點發(fā)紅。“老婆”這個很平常的稱呼，在他心里說出來，似乎那么陌生。

過了大概三個小時，李強收到了妻子發(fā)來的短信：“你想一下我會怎樣？”李強望著手機屏幕上妻子發(fā)來的信息，聯(lián)想到電視上的報道，心里五味雜陳，這一刻，他深深體會到妻子的不易……他不再猶豫，一連在手機上發(fā)了幾遍：“我愛你！永遠愛你！我和孩子等著你回來！”

不久，妻子打來了電話，在電話里哭了起來，說這幾天值班的同事倒下好幾個，她自己也有點不舒服，有點像感冒但癥狀又比感冒輕，就是非常疲憊。

也許是面對危難的時候，人的心境會不同吧！李強突然覺得從前那個鐵娘子一樣的妻子，似乎變得柔軟了，甚至還有點楚楚可憐。

妻子發(fā)來了一組照片，照片里，十來個醫(yī)護人員，齊齊躺在換藥室的地板上休息，為了節(jié)省空間，每個人都盡力蜷縮著身體，他們防護服也不脫，有的人甚至連口罩都不摘就睡著了，不論睡姿如何，每個人的筋疲力盡都是顯而易見的。

李強趕緊問妻子穿著防護服上廁所怎么辦呢？妻子嘆了口氣說，只能少喝水或者干脆不喝水，大家也都穿上了成人尿不濕……

大女人穿個尿不濕，那是什么滋味??！李強想。

李強望著照片中的妻子，嘴唇干裂，眼睛通紅，臉上被口罩勒出了一道道紅印，心里萬般心疼。李強這一刻似乎才有所醒悟，醫(yī)護工作本來就是一個辛苦的工作，嫁給警察的醫(yī)護人員就更辛苦……他想，自己很忙，有時候無暇關(guān)心家庭，就連妻子生孩子的時候，因為當時的警情特殊，他都沒能守在身邊。有時候工作中遇到糟糕的狀況，沒能調(diào)整好心情，還會把情緒帶回家。

現(xiàn)在回想起點滴生活的細節(jié)，他下班的時候，暖瓶里總是有熱水，而妻子回家的時候，家里連一根菜都沒有。他不僅從來沒主動關(guān)心過妻子，還和她斗氣，妻子心里一定苦極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不合格的丈夫。他有點語塞地說：“你辛苦了?！?/p>

妻子含著眼淚說：“我們現(xiàn)在護理的都是發(fā)燒待確診的病人，根本談不上辛苦，一線的同事才是真的辛苦。和親人隔著玻璃相望，都不能見，而且，下了班還不能回家?！逼拮泳徚艘幌抡f：“為了你和孩子及家人的安全，最近我是不能回家了……家里就交給你了……”

李強搶過妻子的話：“你放心，家里全交給我了……”

李強下班路過妻子的醫(yī)院，遠遠地他看著妻子上班的第五層樓，真想沖上去抱一抱妻子！他回到家，找出妻子的護膚品及潤唇膏，送到醫(yī)院值班室，托人轉(zhuǎn)交給妻子。他給妻子發(fā)了微信：“老婆，要不……我們就再在一起一段時間吧！你也看看我的表現(xiàn)？”

妻子：“多久？”

李強：“一萬年！”

妻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