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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朵花——滿天星(中)

2021-10-25 09:53暮樂鳥
桃之夭夭A 2021年8期

暮樂鳥

前期回顧:師音覺得最近的生活如一場夢一般,青春期的白月光搬到了她隔壁,本想著默默關注他就好,可沒想到一場車禍令原本熠熠生輝的男神變成了暴躁狂——他失明了。一次意外,師音決定以“護工”的身份照顧他……近距離相處中,兩人之間的氛圍也產(chǎn)生了變化……

1.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兒童劇到底不適合兩個成年男女看,可是師音的氣還沒消,倔強地不肯換臺,反正她還可以玩手機,不會覺得無聊。

陸明暉可能更難熬一些。

師音有些幸災樂禍,心想,誰叫你欺負人呢?

只是,她到底心腸軟,玩了一會兒手機,就頻頻偷瞄陸明暉,觀察他臉上有沒有不耐煩的跡象。

失明之后他變得易怒易躁,一整天漫長的時間也沒個消遣,偶爾看一次電視,還被她調(diào)到了兒童頻道……這么一想,師音又開始為自己幼稚的報復行為感到后悔了。

她俯下身體,湊近陸明暉。

他側身躺著,一動不動,呼吸聲平緩悠長,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一定是電視節(jié)目太無聊吧?

師音有點兒忍俊不禁,覺得他……好可愛。

想想自己也真是奇怪,被他欺負了,還覺得罪魁禍首可愛。

可是,她又怎么會真的記恨他呢?他是她的晴天,是她的太陽,是光芒萬丈,驅散她那段青春歲月的晦暗與陰霾。

師音離他更近了一些,柔軟的唇輕輕吻在他的臉頰上。

這是一個靜謐的吻,沒有小鹿亂撞的心跳,也沒有面紅耳赤的緊張,只有無限柔情,與深深愛意……

……

時間,總是比自己預料中的過得更快,明明一整天都膩在一起,分別時仍然會依依不舍。

擔心他獨自在家會孤單,也擔心他需要幫忙時身邊沒人,可是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能二十四小時陪著他。

“藥放在床頭柜了,最多兩顆,不許吃太多。保溫水壺在餐桌上,里面是兌好的溫水,可以直接喝。如果晚上餓了,櫥柜里有面包,還有一些餅干和糕點,都是今天剛買的……”

師音一邊交代,一邊看向時間,快八點了,她真的該走了。

“要不然再請一個夜間護工吧,這樣你晚上有事,身邊也能有人照應……”師音在門口穿鞋,覺得這件事有必要跟陸明暉商量一下。

“師音?!标懨鲿熀鋈粏査?,“你為什么會做護工?”

師音愣住,沒料到他會問這個。

陸明暉:“護工很少有你這樣年輕的女孩子?!?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不確定他只是隨口問問,還是發(fā)現(xiàn)了某些破綻,張了張嘴,遲疑地說:“我……我是兼職……”

“你的本職工作是什么?”陸明暉問。

師音想了想,答道:“……配音,我有時會給人配音,但是收入不穩(wěn)定,所以……兼職做護工?!?p style="margin-left:-36.0pt">這不算撒謊。她除了在電臺做夜間主持人,白天偶爾會接一些配音的單子做,只是最近為了照顧他,能推的活全都推了。

“你知道我的職業(yè)是什么嗎?”陸明暉又問。

師音感到疑惑,陸明暉今天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奇怪。

她小聲回答:“知道?!?p style="margin-left:-36.0pt">“我的眼睛現(xiàn)在看不見,即使將來治好了,可能也不會繼續(xù)做那份工作了?!标懨鲿煹吐曊f道,“不過我在朋友的公司里有一些股份,我還有幾處房產(chǎn)和保險賠償金,存款也有一些,短期內(nèi)不會有經(jīng)濟壓力,師音,你能不能……”

他緩了緩,像是用了很大勇氣,摸索著碰到她的手,牢牢握住。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陸明暉問道。

師音的腦袋“嗡”了一下。

她答非所問,愣愣地回道:“我長得不好看。”

陸明暉握著她的手,一點兒一點兒把她拉近,然后他的手慢慢往上移。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之下有一個可愛的女人,她有著纖細的胳膊,有著圓潤的肩頭,有著修長的脖頸,再往上……她的臉頰、耳垂、長發(fā),處處都惹人憐愛。

他試著用手指去描摹她的五官,腦海中卻難以形成具體的形象,只是隨著每一下描摹,指腹與柔軟的肌膚相觸,仿佛帶出絲絲縷縷的電流,沿著神經(jīng)末梢直達心底,激蕩著他的心臟一陣陣急跳。

“好看?!标懨鲿煹馈?p style="margin-left:-36.0pt">他摟住她的腰,低頭親吻她的前額,再次說道:“我覺得,很好看?!?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有些無措。隨后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簾、臉頰、嘴角……他吻住她的唇,唇齒間一瞬升溫。他溫柔地與她交纏廝磨,掌心卻更用力地壓著她,像個暴君想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漫長的纏綿快讓她窒息,后來他終于松開她,雙手卻仍箍著她的腰,喑啞的嗓音帶著燙人的溫度問她:“音音,有沒有接吻的詩?我想吻你……很想吻你……”

師音的眼眸迷蒙一片。

她以為自己會失去思考能力,誰知,腦海中竟真的冒出一首詩——

一閉上眼

世界便遠遠離去

只有你的溫柔之重

永遠在試探著我

沉默化作靜夜

如約降臨于我們

……

我們互相尋找

然后,在迷失了自己的時候

我們找到了彼此

……

2. 宣示主權

纏綿的結果是,師音差點兒遲到了。

她的節(jié)目是晚上十點到午夜十二點,但是主持人需要提前到場。一是因為要提前熟悉稿子,萬一稿子有問題也好及時修改;二是因為偶爾會連線特殊嘉賓,也需要主持人提前準備。

以前師音總是不到八點就到了,現(xiàn)在卻越來越晚,領導有些不滿意,逮著她今天差點兒遲到的事,批評了幾句。

師音低著腦袋乖乖聽領導訓話。

雖然挨批評了,心情卻仍是飛揚的,腦海中時不時浮現(xiàn)兩人耳鬢廝磨的情景,便像偷吃糖果的小孩,抿著一嘴蜜似的甜,又不敢叫人知道。

下班時,女同事笑著問她:“師音,你是不是談戀愛啦?”

師音愣了愣。

對方又調(diào)侃道:“你今天的聲音快甜死個人咯?!?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不好意思地摸摸臉,細聲解釋:“可能是因為快發(fā)工資了,心情比較好吧?!?p style="margin-left:-36.0pt">同事沒有疑心,朝她擺了擺手:“下班啦,我要走了,你也早點兒回家休息?!?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嗯,明天見?!?p style="margin-left:-36.0pt">等同事走了,師音忍不住捧住自己的臉傻樂了一陣:“我談戀愛了?……我戀愛了……我……戀愛了……”

和我最喜歡的人,戀愛了。

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

第二天,師音早早起來,下樓買早飯。

她實在太開心了,盡管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早晨,她卻萌生了想要慶祝一番的念頭。于是買完早飯之后,看見旁邊一家花店正好開門營業(yè),便走過去,興致勃勃地挑選。

花店早上剛來的貨,品種豐富又新鮮,師音越挑越多,不知不覺到了八點,她看到時間時嚇了一跳,擔心陸明暉等太久,急忙付了錢,抱起自己買的大把花束匆匆往回趕。

進門后,她先把早餐和鮮花統(tǒng)統(tǒng)放到桌上,卸下所有負擔,才去玄關處彎著腰換拖鞋。

起身時她被男人冷不丁摟進懷里,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jīng)被抵在了墻上,他的吻也隨之落下。

起初他沒找準位置,吻在她臉頰上,后來又報復性地輾轉到她的耳郭,略微用力地咬了一口。

師音發(fā)出一聲輕吟,男人的身體瞬間繃緊,低頭封住她的嘴唇,兩人呼吸交纏著,近乎放縱地廝磨。

過了很久,才終于結束,陸明暉仍不放開她,雙手環(huán)住她的腰,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低聲抱怨:“你遲到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的臉紅撲撲的,因為這個猝不及防的吻,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遲到了嗎?我……我不知道啊……”她紅著臉微微掙開,又被他更緊地摟住。

陸明暉惡狠狠道:“新聞八點鐘開始,已經(jīng)播了至少五分鐘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忍不住想笑:“才五分鐘嘛……”

“不行,我一分鐘也等不了?!标懨鲿煴憩F(xiàn)出稚氣的一面,抱著她親了又親,像一個霸道的大男孩對所有物宣示自己的主權。

師音被他親得直笑,偏又推不開他:“哈哈……好癢,你別鬧我?!?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說:“今天你身上好香?!?p style="margin-left:-36.0pt">“不是我身上,是我買了花……”師音突然輕叫了一聲,“哎呀,我忘記買花瓶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她趕緊脫下拖鞋,重新穿上自己的軟底單鞋,輕輕推了推陸明暉:“你去吃早飯吧,我下樓買花瓶,馬上回來?!?p style="margin-left:-36.0pt">“你又要走?”陸明暉皺緊了眉頭。

“很快就回來,就在樓下。”師音笑著說,“我保證不超過十分鐘,好不好?”

陸明暉抱著她,不想分開。

沉默片刻,他說:“我和你一起去?!?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愣住了。

這是陸明暉失明之后,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去外面。雖然只是去一個離家很近的花店,但僅僅是出門這件事,對一個看不見的人而言,就需要巨大的勇氣。

現(xiàn)在,陸明暉愿意為了她,去外面……

師音心中有些感動,也為他肯邁出這一步感到高興。她雙手握住他的手,溫柔地說:“那我?guī)湍銚Q一身衣服,好不好?”

……

3. 越來越喜歡他

陸明暉自己會穿衣服,但是需要師音幫他挑選款式和顏色。他穿了最簡便的運動長褲和T恤,然后戴上一副墨鏡,問師音:“這樣可以嗎?”

師音端詳著他的臉:“嗯……頭發(fā)好像有點兒長了,你等一下?!?p style="margin-left:-36.0pt">她在陸明暉的衣帽間里翻了翻,找出一頂鴨舌帽,踮起腳尖,蓋在他頭上。

“現(xiàn)在好了?!睅熞艄醋∷氖?,嗓音甜甜地說,“好帥的。”

陸明暉嘴角微翹,又想親她了,抬手觸摸到一層薄薄的布料,愣了愣才意識到那是口罩。

“戴口罩做什么?”他問。

“噢……我有點兒花粉過敏癥,戴口罩以防萬一。”師音胡編了一個理由。

陸明暉皺眉道:“有花粉過敏癥還買花做什么?扔掉?!?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心里咯噔一下,結結巴巴地解釋:“也沒……沒那么嚴重,在家里擺一些花花草草,心情會好嘛……”

她真后悔,感覺像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陸明暉隔著口罩摸摸她的臉,不放心地問:“真的不要緊?”

“嗯,花粉過敏是小時候的事了,后來覺得這樣比較衛(wèi)生,還能防曬,慢慢就習慣出門戴口罩了?!睅熞艉鷣y扯著理由。

陸明暉終于不再追問,說:“戴著也好,最近幾天會降溫,免得被傳染流感?!?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松了一口氣,一只手挎上包包,另一只手挽住陸明暉的臂彎,笑著說道:“那我們出門吧?!?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微微抿了抿唇,道:“走吧。”

師音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這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接觸外面的世界,保持一定運動量,對他的身體康復很重要。他不能一直把自己悶在屋里。

師音盡可能保持在發(fā)聲的狀態(tài),告訴他該右拐了,告訴他進電梯了,告訴他再走幾步有臺階……以免靜默加劇他內(nèi)心的不安。

“有輛電動車過來了,速度有點兒快,應該是趕著去上班……前面有兩個人在遛狗,狗狗看上去小小的,但是好兇哦,一直在叫,還好,都牽著繩子……我們快出小區(qū)了,花店需要過馬路……這里是人行道,有一層臺階……共享單車擺得真亂,我們繞一下……”

陸明暉低低笑了笑,說:“音音,你不停地說話,不口渴嗎?”

師音:“?。俊?p style="margin-left:-36.0pt">“放心,我沒那么脆弱?!彼兆”蹚濋g那只小手,低聲道,“只要你別松手?!?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有點兒害羞,總覺得他好像在說情話,撩得她心里一陣陣地發(fā)熱。

她掩飾著自己的羞澀,裝出抱怨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嫌我太吵?”

陸明暉低笑出聲:“怎么會?我還想讓你錄一份語音導航,以后我開車的時候,就能聽見你在我耳邊說——請沿當前道路繼續(xù)向前行駛,前方有限速監(jiān)控,限速六十,音音將持續(xù)為您導航……”

“你討厭!”師音踮腳捂他的嘴,嬌滴滴地發(fā)脾氣,“不許學我的聲音!”

陸明暉:“哈哈哈……”

一對母女與他們擦肩而過,背著卡通書包的小女孩問媽媽:“那個大哥哥和大姐姐,是不是在談戀愛?”

母親尷尬地牽著孩子往前走:“快遲到了,別磨蹭?!?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滿面通紅,將頭埋進陸明暉懷里,捶他的胸口:“都怪你!”

陸明暉笑得更大聲了。

……

每一天,師音都會給陸明暉帶早餐,然后兩人一起去花店買花。

有時是一束非洲菊,有時是幾株向日葵,有時是一捧香檳玫瑰……無論買什么樣的花,師音總會習慣性買一些滿天星,粉色、紫色、藍色,簇擁在主花旁邊,妝點房間,讓家里洋溢著幸福與甜蜜。

陸明暉另外請了一個家政阿姨,每天過來三小時,做飯、洗衣、打掃衛(wèi)生,效率之高讓師音嘆為觀止——專業(yè)和業(yè)余果然是有差距的,那些活換她來干,得干一整天呢。

難怪陸明暉總抱怨她沒時間陪他。

現(xiàn)在有時間了,兩人天天膩在一起,看電影,聽歌劇,在小區(qū)花園里散步,還認識了小區(qū)里大部分野貓。

他們還會接吻。

在深夜寂寥的樹下,在映照余暉的窗邊,在柔軟深陷的沙發(fā)上……在門邊時最多,因為每次離別總會難舍難分,每到晚上八點,陸明暉總會有種送走灰姑娘一般的錯覺,仿佛超過那個時間,出了那扇門,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灰姑娘至少會留下玻璃鞋,他真想從師音身上也留下點兒什么,卻又擔心……擔心暴露自己內(nèi)心與日俱增的占有欲,嚇到他可愛的姑娘。

親吻,漸漸變得急劇而激烈,他的手禁錮著她的腰,嘴唇封住她的唇舌,不容她有任何躲閃,只能一心一意與他接吻。

師音覺得肺腑間最后那一點兒氧氣也要被他汲取干凈,身體的擠壓讓她感到渾身灼熱,腰間摩挲的手掌也帶著燙人的溫度,她頭腦昏漲,四肢發(fā)軟,像狂風驟雨中一葉可憐的小舟,受盡風雨洗禮,卻又依戀著風雨,盼著它們將她帶去遠方。

……但最后關頭,陸明暉像往常一樣克制住,為她整理好衣服,然后溫柔地擁著她,說:“舍不得你走?!?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的心像在云端飛揚。

她好喜歡他,越來越喜歡他。

她踮起腳尖,親親他的下巴:“我明天早點兒來?!?p style="margin-left:-36.0pt">……

4. 濕身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溜走。

師音拿著簽字筆站在日歷牌前看了一會兒,在某個數(shù)字上畫了一個圈圈,說:“明天是復診的日子?!?p style="margin-left:-36.0pt">這次復診,或許會決定陸明暉今后能不能復明。

她有些緊張。

陸明暉雖然沒表現(xiàn)出什么情緒,但她知道,他一定比她更緊張。

師音扭頭看沙發(fā)上沉默的男人,想了想,說:“我們?nèi)ダ戆l(fā)店理一下頭發(fā)吧?胡子也該刮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嫌麻煩,微微皺了一下眉,說:“戴帽子去好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戴著帽子你讓醫(yī)生怎么做檢查呀?”師音好笑地勸他,“頭發(fā)真的太長了,去理發(fā)吧?!?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坐在沙發(fā)上不動,不樂意去。

師音猜他不喜歡理發(fā)店的環(huán)境,畢竟那地方嘈雜,而且人來人往,說不定還會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別說陸明暉,就算師音也會接受不了。

“我給你理發(fā)吧。”師音說道。

陸明暉嘴角翹起:“好?!?p style="margin-left:-36.0pt">“你不問我會不會理發(fā)?”師音笑道,“說不定給你剪個狗啃頭!”

陸明暉坦蕩回答:“大不了剃光頭,反正我不去理發(fā)店?!?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無奈地笑了笑,去衛(wèi)浴間拿剪刀和毛巾。

她自認為手藝還可以。因為臉上的胎記,她從小很少去理發(fā)店,頭發(fā)長了她就扎辮子,需要打理劉海就自己剪一剪。讓她剪出一個發(fā)型有點兒困難,但如果只是在原有基礎上修短一點兒,應該沒問題。

師音把毛巾圍在陸明暉脖子上,說:“你坐著別動,我給你修一下?!?p style="margin-left:-36.0pt">“不用打濕頭發(fā)?”

“不用,等我修好了,再給你洗頭發(fā)?!?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依她的話坐好,像小學生一樣乖乖的,一動不動。

……

他能感覺到師音握著梳子和剪刀在他腦袋上忙碌,有時這里梳一下,有時那里剪一下,碎發(fā)落在他眉間,她輕輕吹了吹,溫柔極了。

窗外有陽光照進來,他看不見,但是覺得暖洋洋的……

全程兩人都沒說話。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他聽見她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聲音里透出笑意:“剪好啦,我去調(diào)熱水,你去洗洗頭,再沖個澡吧?!?p style="margin-left:-36.0pt">“好?!标懨鲿熜χ鸬?。

師音走進衛(wèi)浴間,打開玻璃淋浴間里的淋浴蓮蓬頭。

水溫逐漸變熱,她用手試了試溫度,覺得合適了,轉身準備叫陸明暉過來,卻不慎帶動連著蓮蓬頭的不銹鋼軟管——

“呀!”

淋浴蓮蓬頭掉下來,瞬間澆了她一身水!

“怎么了?”陸明暉的聲音緊張,“音音,燙到了嗎?”

“沒……我沒事……”師音被水迷了眼,閉著眼睛抓了兩下才關上水龍頭,她把蓮蓬頭從地上撿起來,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全濕了。

眼前忽地一暗,她抬頭,看見陸明暉高大的身形堵在門口,眉頭緊皺,帶著擔憂。

“真的沒事,就是衣服被水打濕了?!睅熞糁匦麓蜷_淋浴蓮蓬頭,又將蓮蓬頭掛好,說道,“你過來洗洗吧?!?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站在衛(wèi)浴間的門口,沒有讓開的意思,語氣緩慢:“要不然……一起洗?”

師音臉頰微紅,小聲喃喃:“你在說什么呀……”

陸明暉不自在地側過臉,低聲說:“反正我又看不見?!?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

師音輕輕地推了他一把,紅著臉抱怨:“你看不見,可是我看得見啊?!?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笑道:“看見就看見,反正我不像某人小氣,我大大方方給人看?!?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想笑,又不想笑聲被他聽見,她輕輕咬住下唇,踮起腳尖去掐他的臉頰:“哼,你才小氣!”

陸明暉摟著她的腰,任她掐自己,哄道:“還是洗一洗吧,濕衣服穿在身上不難受?”

師音在他懷里扭了扭,稍稍掙開一些距離,怕把他身上也弄濕:“沒事,我回去換一身衣服就好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那你回家路上怎么辦?就這么濕著穿回去?”陸明暉問。

師音心想:我家就在隔壁,換身衣服還不是很容易?

但是這話她不能對陸明暉說,她輕輕推開他:“你別管我了,快洗吧,身上都是碎頭發(fā)?!?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低下頭,臉埋進她肩窩里,用低啞的嗓音央求她:“音音……陪我一起洗,好不好?”

他撒起嬌來像一只大貓咪,纏著她不松手,這種強烈的依戀也許是出于對她的愛意,也許是因為失明的無助,而現(xiàn)在,他黏人的程度似乎又升級了。

師音不確定他這樣是否跟明天的復診有關。

她只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他。

總是不忍心讓他失望,被他又纏又哄,終是半推半就脫了衣服,熱水灑到兩人身上,她被他壓在淋浴間微涼的瓷磚墻壁上。

蒸汽讓四周霧蒙蒙的,也讓呼吸漸漸窒悶,這樣的親密令師音感到驚心動魄,她隱約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卻無法思考下一步——如若發(fā)生了,她要怎樣做?

她像一只被剝?nèi)ニ蟹雷o的光溜溜的動物幼崽,懵懂而溫順,全然沒有考慮過反抗或逃走。

也可能是潛意識在作祟,知道這只是只爭朝夕的短暫歡愉,一旦陸明暉復明,這一切都將分崩離析,所以當他的吻落下來時,她主動伸出手臂,親昵地環(huán)住他的頸項……

“音音……”他低低地喊她的名字,語氣里充溢著濃烈的愛意與疼惜,“……我愛你,音音……音音……”

師音不禁癡癡地想:如果他真愛我該多好,如果他真愛我……

至少在這一刻,他是愛我的。

所以,還有什么不滿足呢?

她已準備交付自己,陸明暉卻似乎有什么顧忌,最后停了下來,只戀戀不舍摟著她不松手。

師音湊近他耳邊輕聲問:“不做了嗎?”

陸明暉頓時好笑,拍了一下她屁股上的軟肉,道:“我為你好,你還不領情是吧?去把浴巾裹上,別著涼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笑著從他身上下來,赤著腳走到墻邊拿浴巾,不知想到什么,又轉身幾步跑回來,抬頭輕輕啄了下他的下巴:“那我先出去啦,你再洗洗?!?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伸手要摟她,師音笑嘻嘻地彎腰躲開。

陸明暉:“音音你過來,我反悔了。”

“才不要!”師音的聲音清脆如鈴,帶著揶揄的笑意。

她裹著浴巾去房間里找衣服。

她從陸明暉的衣櫥里,挑了一件淡藍色條紋的男士襯衫。

衣櫥門的內(nèi)側嵌著一面全身鏡,沒穿過男人衣服的師音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玩心大起,還擺了幾個造型,擺著擺著,忽然覺得鏡子里的女孩好陌生——那個女孩是誰?她看起來好美,笑起來好甜,臉頰紅撲撲,眼睛亮晶晶,就像藏著星星。

師音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甜甜一笑,決定身上這件衣服不還給陸明暉了,她要私吞!

……

5. 倒計時

第二天,師音早早起床,陪陸明暉去醫(yī)院復診。

天氣晴朗,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車里,出租車司機瞇起眼睛,懶洋洋地抻了抻胳膊。

前面的車隊紋絲不動,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兩人,語氣散漫地說:“你們趕上早高峰了,估計還得堵一會兒?!?p style="margin-left:-36.0pt">“沒事,我們不趕時間。”師音回道。

司機點點頭,不再說什么,打開收音機,開始播放一首很俗氣的老歌。

師音挽著陸明暉的胳膊,腦袋輕輕靠著他,想到即將和醫(yī)生見面,心里有些茫然。

她自然是希望陸明暉能好起來的。

只是心里還沒準備好……沒準備好,自己該怎么面對復明后的陸明暉。

真舍不得他。

相處越久,就越舍不得,能不能不離開?……她能留在他身邊嗎?

她看見后視鏡里映出陸明暉俊朗的面龐,以及她戴口罩的臉,鬼使神差的,她伸手輕輕勾住口罩邊緣,將它往下拉……

她想看看,自己的臉和陸明暉的臉在一塊兒時,是什么樣子。

手指慢慢往下拉口罩,露出一塊略顯暗沉的顏色,繼續(xù)下拉,露出更多暗色和形狀不均的斑點。

師音不敢繼續(xù)往下拉了。

司機瞟了一眼后視鏡,目光狐疑。

對方只是尋常的一掃眼,師音卻如同驚弓之鳥,飛快松手,深深低下頭。

她不確定司機是否看到了什么,但她此刻無比清晰地明確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能。

不能和陸明暉在一起,不能讓他看到這樣的臉,她連坦然面對司機的目光都沒有,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師音抿住唇,心里的酸澀一陣陣往外翻涌,下意識更緊地摟住陸明暉的胳膊。

“怎么了?”陸明暉抬起另一只手,輕輕地捏捏她的小手,笑道,“我都不緊張,你怎么比我還緊張?”

師音沒說話,心里的委屈勁兒還沒過去,忍不住往他懷里鉆。

陸明暉抱抱她,佯裝嘆氣:“唉,這么愛撒嬌啊……放心吧,我會好起來的,之前醫(yī)生說過,復明的希望很大,別怕啊……”

師音在他懷里點頭,甕聲甕氣道:“嗯……會好起來的?!?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抱著她,心中只有滿足。

……

其實,他也會彷徨,會猶豫,擔心自己真的變成一個瞎子,拖累自己喜歡的女孩。哪怕醫(yī)生說復明的幾率有百分之八十,可萬一他就是那么倒霉,遇到那百分之二十,該怎么辦?

陸明暉實在無法接受噩運降臨在自己身上。他一生從未做過惡事,工作上進,待人友善,年年愛心捐贈,積極無償獻血,他不敢相信上天要把自己逼入絕境。

他更愿意相信這是一場考驗,一次機會——命運之神關閉他的眼睛,是為了讓他看見以前從未看見的美好。

……

到醫(yī)院后,陸明暉做了一系列檢查。

醫(yī)生說他的恢復指數(shù)良好,可以預備接受第二次手術了,然后他們又查了查精通這方面手術的醫(yī)生的日程安排,下周正好有時間,能排上號。

一切順利極了,以至于師音走出醫(yī)院時還有些恍惚。

之前她總以為,哪怕陸明暉將來復明,她至少也能陪伴他一段時光,可她沒想到,這“一段時光”,竟會這么短暫……

下周就要手術了。

而手術結束二十四小時之后,就可以拆掉繃帶,恢復視力。

這樣算下來,她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竟只剩下八天……

八天……

“音音。”陸明暉親昵地牽著她的手,“怎么不說話?……你的手好涼?!?p style="margin-left:-36.0pt">“???……沒事?!睅熞艋剡^神,勉強笑了笑,“就是沒想到會這么順利,感覺好不可思議。”

“是啊。”陸明暉很高興,“還有八天,我就能看見你了。”

師音輕輕咬唇,心里澀澀的:“……我不好看?!?p style="margin-left:-36.0pt">“好看?!标懨鲿熜α诵?,低頭找著她的耳朵,低聲道,“聲音……好看,身材也很……好看?!?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她羞惱地叫出他的名字,滿面通紅。

陸明暉大笑,又道:“我說的是實話,實話都不讓人說?”

“你就知道逗我!”師音被他一鬧,心里那點兒酸澀全都飛散,只想惡狠狠地掐這個男人的臉,“哼,壞東西!看我回家后還理不理你!”

陸明暉拉著她的手說:“先不回家,我們找個地方逛逛?!?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微愣,驚訝地看著他。平時下樓散個步都需要她又哄又勸,今天居然主動要逛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叫了一輛出租車,陸明暉報了一個商場的名字,沒過多久,兩人就來到最繁華的商業(yè)街。

師音緊張地握緊陸明暉的手。

這種地方人多車多,臺階也多,實在不適合帶一個失明患者過來。

陸明暉卻是神態(tài)輕松,牽著師音的手,讓她帶自己進商場一樓。

一樓有許多化妝品專柜,還有幾家黃金飾品店。

師音看見玻璃展示柜里陳列著閃閃發(fā)亮的各種首飾,心里隱隱有了猜測,卻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她聽見陸明暉口吻愉快地問:“音音,你喜歡黃金的戒指,還是鉑金的?”

“我……我們回去吧?!彼纳右?,左右看了看商場里的人,小聲說,“很貴的?!?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無所謂地說道:“買戒指而已,又不是買金條,能有多貴?你如果都不喜歡,我可以托我朋友去買鉆戒,不在這兒買……”

師音不愿意:“無緣無故的買戒指做什么?走啦,我們回去吧?!?p style="margin-left:-36.0pt">“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買?!标懨鲿燁D了頓,認真說道,“也不是無緣無故,早就想給你買了,今天就當是為了慶祝,好不好,音音?”

師音咬了咬唇,妥協(xié)道:“不許買貴的?!?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笑著揉揉她的腦袋,說:“傻姑娘?!?p style="margin-left:-36.0pt">……

6.短暫的愛情

師音選了一對鉑金情侶對戒,最簡單的款式,只一個光溜溜的圈,沒有任何裝飾,但是她非常喜歡。

買的時候一會兒嫌貴,一會兒嫌麻煩,買完之后卻愛不釋手。

回家后,陸明暉坐在沙發(fā)上休息,她靠坐在他身邊,抱著他的手時不時摸一摸,碰一碰,與他十指交握,感覺到兩只戒指帶著彼此的體溫貼近,心中就莫名歡喜。

陸明暉察覺到她的小動作,笑話她:“等以后再送你幾個圈,你還不得高興得上天?”

師音哼了哼:“我戴那么多圈做什么?我又不是哪吒?!?p style="margin-left:-36.0pt">“噗——”陸明暉忍俊不禁,笑得歪倒在她懷里,“音音,你怎么那么可愛……”

師音窘迫地往后縮,推他的腦袋:“你起來?!?p style="margin-left:-36.0pt">“不起來。”他全身壓了過來,親了親她,說,“今天我太開心了,還想做一件事,慶祝一下?!?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的臉微微泛紅:“不是都買戒指了嗎……你……你還想慶祝什么呀?”

陸明暉摟著她坐起來,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我想看看你?!?p style="margin-left:-36.0pt">他的這個要求,讓師音有些怔愣。

下一秒,他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發(fā)頂,低啞的聲音鉆進她的耳朵,充滿了蠱惑:“但是我看不見,所以……音音來當我的眼睛,好不好?”

師音的臉更紅了,也更燙了。她隱約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卻還是忍不住問:“我要怎么做……”

陸明暉忽然抱著她起身,嚇得師音摟緊他的脖子。

他向前走了幾步,然后拐彎,問她:“音音,我現(xiàn)在到房間門口了嗎?”

“嗯……再往前走,走大概四五步,就進房間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距離床呢?”他咬著她的耳朵,曖昧地問,“走到床邊需要幾步?”

師音咬住下唇,面頰滾燙,羞得連呼吸也不穩(wěn)了,胡亂回道:“你……你走嘛,我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陸明暉好笑地親親她,“說好了你要給我當眼睛,萬一我被什么東西絆著,你會和我一起摔倒的?!?p style="margin-left:-36.0pt">她還是害羞得厲害,硬著頭皮囁嚅:“你……你先走十步看看?!?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抱著她走進臥室。

“到床邊了嗎?”

“……再往右邊兩步?!?p style="margin-left:-36.0pt">“現(xiàn)在到了嗎?”

“到了……”

“我要把你放下來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嗯……”

“我要親你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

“音音,你怎么不說話?”

“……”

師音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無論是“好的,你親吧”,或是“不要,你別親”,她都說不出口。偏偏陸明暉一個勁地催問,她越羞,他越逗。她跪坐在床上,他的雙手分別握住她的雙手,親親她的額頭,碰碰她的臉頰,低聲道:“我喜歡聽你的聲音,音音,你說話……說什么都好,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師音害羞極了,張了張嘴,還是不知道說什么,又怕他失望,情急之下主動仰起頭,用嘴唇堵住了陸明暉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陸明暉終于安靜了。

他開始專心致志地吻她。

一面貪婪地親吻,一面摸索著剝?nèi)ニ囊氯?,最終讓兩人赤身相見,就像那天在浴室一樣,沒有任何阻隔地相擁在一起。

初秋的陽光透過白色紗幔照進來,燦爛而溫暖,窗外時不時傳來樓下的車聲、人聲、寵物狗歡快的吠叫,還有不知誰家的小孩在練鋼琴,彈得磕磕絆絆的樂章,就像師音此刻紊亂的心跳。

她不習慣在白天做這種事。

太明亮,也太赤裸,毫無遮掩,再隱蔽的情欲也被暴露無遺。

其實,她的愛與欲在他面前早已無處遁形,幾句情話,一些愛撫,她便丟盔棄甲了。

……

手術前的一周,對師音而言,是醉生夢死的一周,也是她此生最難忘的時光。他們沉溺于愛欲,放縱著,荒唐著,不分晝夜地結合在一起,像鴛鴦交頸,如膠似漆。

有時她會想,再沒有比他們更深愛的伴侶。

有時她也會想,再沒有比他們更短暫的愛情。

她從最初的被動,逐漸變得主動,察覺到他受不了她柔魅的聲音,她甚至會用些小心機,暗暗控制嗓音讓他對自己欲罷不能。

只是隨著手術日的臨近,她的焦灼與迷惘也越來越重,不知道自己將迎來怎樣的結局,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么回應。

她想忘了一切。

只要這短短數(shù)日快樂,能讓她回憶一生足矣。

……

7. 離開

手術這天,天氣特別好。

藍天白云,風和日麗,陽光照耀下,一切事物都是那么柔和溫暖。病房外有一棵筆直的銀杏樹,樹葉摻黃雜綠,綠的生機盎然,黃的閃閃發(fā)亮。

這樣的好天氣,仿佛電視劇播放到最后一集,主人翁苦盡甘來迎來美好生活的情景。

師音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沉默地望著窗外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打開,兩名護士推著床進來,一個給陸明暉吊起輸液瓶,另一個拿出一些單據(jù)遞給師音,交代道:“大概再過半小時他就會醒,我們晚一點兒過來給他換藥,這些單子你先看著,等他醒了讓他在上面簽字?!?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接過那些醫(yī)療單子,手指關節(jié)有些緊繃:“手術,順利嗎?”

“應該沒什么問題?!弊o士也不敢把話說太滿,又道,“要看二十四小時之后的具體情況,到時候醫(yī)生會詳細跟你們說的?!?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慢慢點了一下頭:“好的,謝謝。”

護士手腳利落地穩(wěn)固好病床,很快離開房間,剩下師音,以及病床上仍處于昏睡狀態(tài)的陸明暉。

師音把椅子拉到病床前,坐在陸明暉身邊細細端詳他。

他的眼睛被紗布覆蓋,鼻翼兩側有深深的陰影,嘴唇很薄,輕輕抿著,單看有些嚴肅,可誰又會想到,這張嘴總會說出一些讓她羞惱的討厭話。

她忍不住俯身,將自己的唇輕輕地貼在他的唇上,溫熱的觸感忽然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腦海中浮現(xiàn)兩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甜蜜與苦澀齊齊涌上心頭,她越來越不自信,自己真的能放下他嗎?真的舍得嗎?

……可,舍不得又如何?

難道要讓他看到自己這張臉,從而對她感到失望、懊悔,甚至……覺得惡心?

師音想到這種可能,臉色逐漸變白。

她寧可……寧可在他心中留下白月光一般的美好回憶,也不要和他相見,讓他覺得這段感情是一個不堪回首的錯誤。

師音握住昏睡著的男人的手,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一顆一顆落下來,砸在病床的白色床單上,洇開點點濕痕。

……

師音花了很長時間平復情緒,當陸明暉醒來時,她已經(jīng)恢復如常。

“感覺怎么樣?”她柔聲問他,“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陸明暉回道:“還行,就是覺得頭有點兒沉……是不是等到明天我就能看見了?”

“嗯?!睅熞粜χf,“剛剛醫(yī)生來過,說二十四小時后給你拆紗布。這段時間呢,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可以不想,但是不能不想你。”陸明暉躺在病床上,嘴角揚起笑意,“音音,我好高興,明天我就能看見你長什么模樣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臉上神情微僵,聲音卻沒有流露半分異樣:“有什么好看的?還不是普通人,兩只眼睛一張嘴?”

陸明暉笑道:“就算你長了三只眼睛四張嘴,我也一樣喜歡?!?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輕輕打他一下:“那不就變成怪物了嗎?你才三只眼睛四張嘴!”

陸明暉還是笑,總之心情好極了。他迫不及待想要快點兒到明天,好親眼看一看心上人的模樣。

師音看著這樣的陸明暉,心一直往下墜,墜入無盡深淵……他的笑容越是明朗,她便越是窒悶得難以呼吸。

心口猶如扎進密刺,痛得身體幾乎麻痹。

她不動聲色地起身,對陸明暉說:“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回家收拾收拾,免得明天你出院回去,看到家里亂糟糟的?!?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不愿意讓她走,皺著眉道:“叫鐘點工過來收拾就行了?!?p style="margin-left:-36.0pt">“不要?!睅熞魣猿植煌?,小聲念叨,“那床單……皺巴巴的,怎么能讓鐘點工收拾……我要自己收拾?!?p style="margin-left:-36.0pt">陸明暉聽出她的羞窘,聞言一笑:“真拿你沒辦法,都多少次了,臉皮還這么薄。”

師音小小聲地說:“不管多少次,也沒你臉皮厚。”

陸明暉笑了笑,松開她的手:“那你收拾完了快過來?!?p style="margin-left:-36.0pt">師音回道:“嗯,我知道了……”

她說知道了。

她沒說自己會回來。

因為開不了口,不想騙他,只能假裝自己真的只是暫時離開,會忽然消失,也只是一場意外……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