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

看得出，王科已經(jīng)算鋪墊過了，開始就發(fā)了個“愛上這座城市的20個瞬間”。盡管作為新廣州人，在城市就是謀個生活，沒必要投入什么真情實感，但陳樺仍盡力附和著。兩個人還順便煞有介事地給各大城市把了把脈，主要就是哀廣州之不爭怒深圳之搶位。等他說出“小陳啊，有個事我還是要提醒一下”的時候，陳樺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心想大概自己又闖了什么除了她之外人盡皆知的禍。結(jié)果王科說了一句：“你有事沒事多去李局那兒轉(zhuǎn)轉(zhuǎn)，你沒看見其他幾個小姑娘多勤快嗎？”

轉(zhuǎn)轉(zhuǎn)？她又不是在火車上賣花生瓜子火腿腸，一趟一趟來回轉(zhuǎn)。第一反應(yīng)是詫異，她在心里冷笑，一個姿色平庸的副主任科員也需要出臺？王科接著說：“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琢磨。”你倒是說啊，我琢磨什么？陳樺回了句：“嗯，好的，謝謝王科?！备杏X可笑之余，作為一個工科畢業(yè)生，她倒開始琢磨起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首先，“轉(zhuǎn)轉(zhuǎn)”是什么意思？雖然她最近很有意志力地在減肥，但不至于“餓令智昏”。她不是個美女，美人還講究“猶抱琵琶半遮面”，她頂著一張平庸的面容沒必要占多大版面。她有一種“正房自覺”，不發(fā)嗲不忸怩，跟老公的情話也只是點到“早點回來”為止。要她兩張面孔去阿諛奉承，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次，“有事沒事多去”要如何操作？話說回來，“其他幾個小姑娘”是誰？而且為什么強調(diào)是“小姑娘”？她陳樺就不能勉強歸到“小姑娘”之列嗎？反正在機關(guān)里，多的是四五十歲的油膩男性?！靶」媚铩倍际沁@兩年招進來的，不見得漂亮，但確實年輕；雖然被迫穿得保守正經(jīng)了點兒，臉上的膠原蛋白卻是真的。這么一思考，陳樺明白了“有事沒事多去”是什么意思了，就是忠告她“笨鳥多飛”，勤能補拙。

可是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陳樺辭掉上一份“996”的工作，到這里不就是圖個清閑安穩(wěn)？為什么要開歷史的倒車蠅營狗茍起來？如果她長得好看，資源交換也師出有名，但她沒這個天資，也就不需要有這份沖勁兒，不是嗎？不過，王科的話也沒那么齷齪，不過就是希望她多利用利用規(guī)則。中國人到哪兒都講究一個人情，伸手不打笑臉人，禮多人不怪，林林總總，總有那些仔細想想都是狗屁但馬馬虎虎也就得過且過的道理。

沒想到活了三十多年，陳樺還要面對這種境況——別人出于一片好心，但自己卻完全不想領(lǐng)受的尷尬局面。既不能說“你別扶我了，就讓我癱著”，也不能說“行啊，明天我就打扮起來”。她能做什么？就先從開會少盯著手機多抬頭注視領(lǐng)導開始？走過傳達室的時候多看看有沒有李局的快遞？至于吃飯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夸李局是學術(shù)型官員，既專業(yè)過“硬”又關(guān)愛下屬，她恐怕還沒這個道行。

等下班回到家，她突然想起來關(guān)心下老公的事業(yè)。

“那個之前說要提拔你的翟總還有找你嗎？”

“就日常工作交流啊，怎么了？”

“沒怎么，你啊，有事沒事多去翟總那兒轉(zhuǎn)轉(zhuǎn)，多琢磨琢磨?！?/p>

等說完這句，陳樺心里沒來由地松快起來。——轉(zhuǎn)移了。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