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
相逢一處好景
馮唐曾列過理想中的家,他說最好附近有公園,最好三五分鐘能到,開車才能到的不算數(shù)。
公園里要有草坪,因為人到中年,筋骨似乎總解不開,跑步是解藥。沿著小路跑一跑,溫煦的風吹拂過耳邊,淺淺的綠意蕩漾在腳下,聽著孩童的嬉鬧聲響,出了一身汗,人也好了。
但于更多人而言,去公園里散散步、發(fā)發(fā)呆便已足夠。
一踏入公園,那些高大茂盛的樹木便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絕開了外面的車水馬龍,隔絕開了日常的雞毛蒜皮。人心一靜,步伐也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盛夏,最愛去有芭蕉葉的小路。陽光暴曬,為墨綠、深綠、淺綠的葉片鑲上一圈金邊,人在旁邊,卻只覺得綠意濃濃,清清涼涼。
最好公園里有個湖,不必很大,能看落日便可。等著西邊的云被慢慢染紅,顏色絢爛到湖面也鍍上一層厚厚的橘紅色。待天色將晚,人群漸散之時,才意識到,明明是最平凡無奇的公園,竟也有著這番動人的光景。
村上春樹曾說:“在這樣一種伴隨著真實感的流移變幻之中,我們認識到自己在自然這巨大的馬賽克當中只不過是一塊微小的彩片?!?/p>
人們總說詩與遠方,似乎當下的生活不值一提。但是,在公園看見湖光粼粼的那一刻,看見綠意浸染的那一刻,生活何處沒有詩意?
相逢生活本身
有人說,了解一個城市的最好方式是去看它的菜市場。我想,還可以去看它的公園,在這里,亦能逢見當?shù)厝俗钫鎸嵉纳睢?/p>
在北京的景山公園,清晨伴著鳥鳴聲,大爺們悠哉哉地,三五成群,一邊遛著鳥,一邊高談闊論自家的鳥兒。有大爺提著三個鳥籠子,揚著頭得意地說:“甭管幾只,都得聽我的,不聽話就餓著嘿!”
怪不得有人說,去北京的景山公園可以看到真正的老北京生活??村搌B的北京大爺,聽一口純正的京腔,回去之后,說起話來也不自覺帶著兒化音。
而老成都人最愛的休憩地是人民公園。公園的茶館里人聲鼎沸,擺滿了方桌竹椅。桌上幾個茶杯,一壺熱水,再擺個龍門陣,成都人民翹著二郎腿便能坐一個下午。累了便往竹椅上一癱,采采耳,聽聽川劇。在成都,喝茶的大爺大媽們告訴我們什么才叫生活的悠閑慵懶。
運動健身、下棋遛鳥,演奏聲、方言聲……公園里有著的是最本地的生活樣子。這些景象,這些聲音,生動盎然、熱氣騰騰,閃爍著一種扎扎實實的詩意,讓人覺得亮堂而溫暖。
對一個剛進入這座城市的人來說,公園率先對你敞開心扉,拉扯著你進入最真實的生活,讓人得以窺見這番尋常細微、市井本地的景象。
與自己相逢
公園里有許多群體活動,但是也總有人形單影只。他們在安靜的公園里獨行,是選擇把更多的時間和空間留給自己,不想被外界打擾。
我想起史鐵生曾經(jīng)也總是獨自一人去公園,他說:在滿園彌漫的沉靜光芒中,一個人更容易看到時間,并看見自己的身影。
上天讓史鐵生在最狂妄的年紀失去了雙腿,他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出路,對現(xiàn)實充滿憤懣和抵觸,而家附近的地壇公園成為他唯一可以沉靜心靈的地方。
這座古園是寂靜的,“淡褪了門壁上炫耀的朱紅,老柏樹愈見蒼幽,到處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蕩?!彼3u著輪椅,失魂落魄地進入這座園子里,去到荒草邊、頹墻旁,把椅背放倒,坐著或是躺著。
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的,他得以避開嘈雜,窺看自己的心緒,日復一日。最后他終于想明白“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并開始拿起筆和紙,不斷地寫。
對于史鐵生來說,地壇公園就像一個現(xiàn)實的避難所,一個慰藉之地,他可以短暫逃離現(xiàn)實、回歸自然。他在沉默中重新審視自我,獲得了啟迪。
而城市里的人們又何嘗不需要這樣一個避難所呢?他們每天接收著太多嘈雜的聲音,并沒有太多空白的間隙。
而來到公園可以感受到喧囂漸弱、萬物靜默下來的寂靜。當我一個人獨自行走在公園里時,我無需要在意他人,也不用做出任何回應,這是一個可以適當喘息的空間。同時,這也是一個可以停下來的空間,讓人重新好好看到自己的內(nèi)心,與真正的自己相逢。
就像伍爾夫說的那樣,“事物回到他們自身,而我成為我?!痹诠珗@里獨自一人時,這種詩意的時刻,我才與自己相逢了。
或許每個人都需要一個這樣的公園,與自然相逢,與他人相逢,最終與自己相逢。在相逢中,喘喘息,放放空,才覺得,詩意的生活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