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
每個人的生命就像一輛車,有很多人會上車,再下車,能一直陪你坐到終點的人太少。
長了一張超出同齡的成熟臉,更沒有一顆萌萌噠的少女心,夢想是每天除了睡覺還有24小時,每次梳頭都不會掉頭發(fā),頓頓吃肉也不會長胖。信奉一句話,所有夢想都是幻想。
高峰期或者下雨天乘坐出租車,總有陌生人拼車的傳統(tǒng),如果順路,我也會接受這種模式——好像是為了給自己下次高峰期拼車積攢一點好運。
那天下著大雨,我從醫(yī)院出來剛剛打上一輛車,正低頭回微信,只聽見一個女孩的聲音:“師傅,去不去廣場?”聲音有些耳熟,我抬頭看向窗外,是她。
我們的相識是在高一升高二的暑假。
那時候剛剛分完文理科,所有的班級都被打亂然后重新排序,成績優(yōu)異者就可以在排序中獲得優(yōu)先次序——分別進入文理科的重點班。那時的成績不錯,我進入了文科重點班。重點班在放假兩周后就開始上課,這是學校針對重點班特意制定的暑假沖刺課程。新班級里只有三個原來班級的同學,兩個男生,一個女生,我就是僅存的那個女生,其余的都是不認識的同學。我既不想跟認識的男生坐一起,也不想去結交新朋友,就自顧自地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坐下來,看著窗外發(fā)呆。
重點班的學習壓力還是很大,各科老師不會耳提面命,但就是有莫名的焦灼感——大家都是從高一各班考進來的尖子生,誰也不想淪落為排名靠后的“差生”。補習開始,班級里整天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努力學習,自然地,除了原來班里的兩個男生和坐我旁邊的女生阿月,我還是誰都不認識。
而這場暗中的較勁,在高二開學后被擺到了明面上——分班后第一次的全級測驗。規(guī)則是,文理科所有考卷相同,但重點班還需完成兩道額外的數(shù)學大題,考試時長相同。
當年的學生之間都流傳著一句話:“文科生得數(shù)學者得天下?!鄙頌閿?shù)學全級第一的我有著足夠的資本傲視群雄,再加上考試后的估分,我很有自信地認為數(shù)學我一定能拿到第一。
成績和排名很快就出來了,那天第一節(jié)課就是數(shù)學。數(shù)學老師拿著排名表跟試卷徑直走上講臺,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笑容,我低著頭暗喜。
“這次的測驗,咱們同學考得很不錯,數(shù)學單科的第一名就在咱們班?!?/p>
那肯定就是我了,我心想。
“最后兩道附加題比較難,但咱們還是有兩個同學拿到了120分(滿分120)的好成績,現(xiàn)在大家過來領自己的試卷?!?/p>
我震驚地抬起頭,隨著老師公布兩個名字,不出意外地,其中一個是我,那另一個呢?
我站起身來,準備上去領自己的“榮耀勛章”,不料第一排的一個女生也站起身,就是她了,她叫楊楊,那個跟我數(shù)學一樣好的同學。
老師開始講解試卷上的易錯題,我無心聽講,看著窗外發(fā)呆,“找個機會認識一下那個女孩好了”,我心想。
重點班的人數(shù)不多,我們班當時有36個女生,9個男生。測驗過后,班主任為了保證大家坐得離講臺更近,并且防止男女生同桌影響學習,根據(jù)男女人數(shù)的奇偶性原則,開創(chuàng)出獨一無二的座次方式——3人同坐,剛好3組男生、12組女生;分為3列,共計5排。
就這樣,我跟楊楊坐在了一起。順理成章地,我們認識了。
剛開始,我只是想要觀察,這個數(shù)學成績能跟我匹敵的女孩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她很文靜,梳著一條馬尾,留著齊劉海,雖然是單眼皮,但眼睛很大。她寫字的時候,總會有幾根碎發(fā)隨著她低頭的幅度劃過光潔的鵝蛋臉——不像北方人,倒是充滿了江南水鄉(xiāng)女子的溫婉,跟我想象中理科強的女孩截然相反。
我發(fā)現(xiàn),她數(shù)學成績雖然好,但難題的正確率沒有我高,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我的數(shù)學成績還是比她高;她的語文成績比我好,尤其是古詩閱讀和作文;我們政史地都很強,屬于不用死記硬背就可以拿高分的那種;我們的英語都一般,經常被英語老師拎到辦公室單獨開小灶……
大概是英語單獨教學次數(shù)太多,我們慢慢熟稔起來。就這樣,我們升到了高三。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我們一起從地理提高班出來的路上,我們談到志愿填報的事。
“我想報蘇州大學,不管什么專業(yè)都好,就是單純地想留在那個城市,江南水鄉(xiāng),多美。”
“跟你氣質很搭啊,如果你以后在蘇州,我就去找你玩?!?/p>
“那你呢,想學什么?”
“我啊,可能會報金融類的吧,中央財經大學這樣。數(shù)學好,不用白不用?!?/p>
三言兩語間,我們已經勾勒出未來人生的美好理想。
可是理想終歸只是理想。
高考過后,我因為滑檔去了南方的一所985院校,她,也沒能去蘇州大學,而是進入了江蘇師范大學讀書。
高中的友誼似乎在高考結束后就戛然而止,直到畢業(yè),我也沒能去找她玩。
在她詢問出租車師傅的間隙,我的腦海里閃過的所有關于她的回憶都停留在了七年前。正在我愣神的時候,只聽師傅為難地說;“哎呀,不太順路啊姑娘?!蔽壹泵俺鏊拿?,隨即轉頭對師傅說:“沒事的師傅,順路,先去廣場吧?!?/p>
這時她才注意到車上的我,我示意她坐進來,往里挪了一下屁股。
“你來醫(yī)院干嗎?”我們異口同聲,隨之就是片刻尷尬的沉默。
我率先開口:“我過來做個心臟檢查,你呢?”
“阿月要體檢,我就陪她過來了,排隊人太多,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體檢?”
“嗯,她考了小學教師,要求要體檢的?!?/p>
“那還挺好的,你呢,做老師的感覺如何?”
“還不錯,高中生比較好帶,我現(xiàn)在就帶一個班,還幫忙做一些行政的活兒,有兩個假期,當時也就是奔著寒暑假報的師范嘛?!?/p>
“那挺好?!?/p>
又是沉默。
她問:“你說做心臟檢查,心臟不舒服嗎?”
“嗯,就是有點心動過緩,昨天有停搏,所以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不過好在只是沒有休息好,沒什么大礙?!?/p>
“那就好?!?/p>
這時,車已經到了廣場。
“那我就先走咯。”“好啊,有空再約?!笨蛇@場相遇我們已經用了七年。
“師傅,掉頭吧。”
這時,我的手機響起了微信提示音,打開一看,是楊楊發(fā)的微信紅包:“今天謝謝寶寶捎我?!蔽覜]收,“不用客氣的,正好順路,而且下雨也比較難打車。”“哈哈哈那好吧?!?/p>
我再沒有回復她,正如我們停滯的友情,我們的對話也停止了。
看著窗外,我突然想到某天從某處看到的一句話:“每個人的生命就像一輛車,有很多人會上車,再下車,能一直陪你坐到終點的人太少?!?/p>
過客匆匆,我們不能苛求所有人都在你的生命長河中陪你奔跑,有那么一段時光就夠了。感謝這場時隔七年的偶遇,讓我重新回憶了我們的友情。
汪國偉摘自《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