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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語之書

2021-10-08 05:14:32阿庫烏霧
滇池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生命

阿庫烏霧

彝族民間有一部畢摩經(jīng)典叫做《哈體特依》,是專門用于破譯以烏鴉為代表的動植物的“語言密碼”的經(jīng)書,可以讓人們獲得“未卜先知”的神秘能力。

——題記

【牙病】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我的牙逐一遭到蟲牙開始一根一根腐爛,更悲哀的是待我發(fā)現(xiàn)時已無藥可救。那時,我的牙醫(yī)朋友因為醫(yī)患矛盾,某個黃昏在城市角落遭亂刀砍殺當場斃命。噩耗傳來,我的牙悄悄停止?jié)€,而治牙病的廣告照常鋪天蓋地,席卷整個城市及其周邊地區(qū),讓我為更多的牙醫(yī)恐慌不已。深感牙病和牙醫(yī)的艱難,隨即希望所有的動物無牙,這樣就沒有了牙病,自然也沒有了牙醫(yī),更不會再發(fā)生因為牙齒引發(fā)的血案??墒钦l也無法遏制牙齒的生長,即使有蟲牙試圖阻止,然而人們心知肚明,世間所有的腐爛也是另一種生長方式。與蟲為伍和以蟲為敵的日子使我逐漸覺醒:危及牙齒的險情同樣危及生命的安全。(2021-05-01)

【蟻卵】

白色的彈丸刻意孵化出黑色的蟻群,隨意遷居于泥土和巖縫,甘愿提供給野蜂和豺狗美味佳肴,不斷演繹以卵擊石的故事。日復(fù)一日那些危如累卵的夢境一再重復(fù),而潛入地心的意念無法拯救罪孽深重的蟻王。搗毀卵丸就如毀滅影子,毫無疼痛中產(chǎn)卵,結(jié)束與開始于洞穴中同步完成。夜空星星滴下浸潤的淚滴,蟻群抬著救命的骨頭繼續(xù)遷移居所。清明時節(jié),動手書寫螞蟻搬至哪里,人類就移居到哪里的生動故事。字里行間生命互照的光芒從未消失,不論有無生存土壤,在烏云密布之時,人群隨蟻群在天地間寒來暑往,春播秋收,自由自在。即使是卵丸,爬樹的稟賦不曾丟失,品嘗“螞蟻上樹”的美味之時,忽然想起遙遠年代長城腳下眾志成城抵御外辱的蟻群的遺骸至今依舊熠熠生輝。(2021-05-02)

【白發(fā)】

詩仙李太白曾經(jīng)發(fā)出千年感嘆:“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辈贿^,傳說中那場衍生萬物的雪未曾開始便已宣告結(jié)束,從此我生命里的每個毛孔都與雪有關(guān),與白色有關(guān),與獲得光明的理由有關(guān),就像故鄉(xiāng)的森林和草原原本與雷電有關(guān),與野火和愛有關(guān),與難以躲避的歷史疾患有關(guān)一般。據(jù)說那年白云掠過山巒之時,我的頭發(fā)瞬間變白。于是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感激,頃刻之間當年母親用白發(fā)換來的思念立即被激活,感悟白發(fā)與時間必然的因果關(guān)系。我開始清點我的哪一根白發(fā)與我的兒子有關(guān),反思為什么我的母親的白發(fā)都與我有關(guān)?祈求母親在天之靈原諒我當年對她那蒼蒼白發(fā)如此的無知。假如白發(fā)與青絲的順序顛倒過來該多好!又恐無人能夠修改李白那名垂青史的偉大詩篇??。?021-05-03)

【蝶變】

即使早已遠離蝴蝶飛舞的地方,我依然相信蝶與非蝶們不曾發(fā)生過任何意外的改變。自古飛來飛去的影子如枝頭凝露,命定的枯榮順應(yīng)流云的方向。從翅膀到食物,從儀式到標本,從夢境到現(xiàn)實,那些純稚的空氣、水源、樹葉和草花都會逐漸枯萎,而后重新開啟萌芽之旅。彩色的蝶翼拍打著童年的足跡,清澈的小溪流淌著誘人的夢魘,突然間,模仿蝴蝶形體的風箏斷了線。既然變異能夠求生,既然生命必定飛舞,就應(yīng)該像蝴蝶一樣越變越輕盈,越變越美麗,越變越堅毅。讓粉末與彩衣隨遇而安,自然脫落,由意志和精神催生新的光明。偽裝是蝴蝶的本能,歡樂是蝴蝶的食物,那些靈動的葉脈永不停息,相信弱小軀體擁有強健翅膀,天神特意賜予的福份對于蝴蝶、蜜蜂和我都是妙不可言的。(2021-05-04)

【獻血】

如果不是“賣血”而是“獻血”,如今也是十分光榮和高尚的行為。遺憾的是當我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無論“賣”還是“獻”,我的血都已經(jīng)喪失了贏得這一榮譽的資格和價值了。我也就自覺不自覺中成為一個“終身沒有獻血資格”的有氣血的生命。久而久之感悟史詩中“有血”和“無血”生命的分類何等深邃。我目睹“獻血車”在人山人海的城市街巷或定點或移動采血,我為自己從未感知過血于生命如此重要而產(chǎn)生于事無補的悔恨,到頭來我只能充當這一生命工程的合法看客。也會常常因“人工造血”始終不能代替“自然生命血液”而久久傷感。某個清晨恍然大悟,祖先智慧中反復(fù)強調(diào)的“骨血”不僅是生命的生理基礎(chǔ),更是象征了生命的價值和精神,彰顯著人類靈魂的高度。于是,又再次翻開手中的史詩……(2021-05-05)

【代孕】

租賃私有物品,租賃土地,甚至租賃母雞孵小雞,租賃母豬下崽,租賃耕牛種地等習俗在民間可謂歷史悠久。因此,“借腹生子”的暗道伴隨人類漫長的“自我生產(chǎn)”的明暗歷史進程,不是什么新鮮事物。接踵而至的是“行走的子宮”在城市和鄉(xiāng)村隨意游走,以至于“無辜生命”在世界各地猶如罌粟花般綻放。除了買賣雙方的商業(yè)利益外,既然無償獻血、捐獻器官、捐獻骨髓是無私付出和高尚品德,是否將“代孕”換個說法叫“獻孕”或“捐孕”或“捐獻子宮”就可以規(guī)避道德法律了呢?!難道對人的生命功能的制約就是道德法律的核心價值和最終目標嗎?!我想,我們首先必須承認的是:“代孕”母親也是母親的道理。一個生育功能健全的女人一旦成為母親,就已經(jīng)難以用簡單粗暴的道德法律來判定其身份的意義和價值了。(2021-05-06)

【瘙癢】

用藥丸筑起的城市隨時面臨病入膏肓,瘙癢不算大病,可也令堅若磐石的城市魂不守舍。久居日夜沸騰的鬧市,每日浸泡于如雜草叢生般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的饕餮之中,每個如期而至的黎明和黃昏都是瘙癢的理由和起點。無藥可救的絕癥患者熙熙攘攘,瘙癢大概也由內(nèi)而外,逐漸蔓延開來,肆虐于城市內(nèi)外,抑或侵凌城市上空疲憊不堪的飛鳥。城市根部的鼠洞足以展開恍若魔幻的“地道戰(zhàn)”,城市的記憶在縱橫交錯的街巷胡同中徘徊。瘙癢似乎從人身體爬向建筑物,因為瘙癢發(fā)出的呻吟聲不絕于耳。城市媒體上晝夜播報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隱私。城市有龐雜的五臟六腑,可是城市沒有眼睛,城市的瘙癢與眼睛無關(guān)。尋找眼睛,尋找看清自己瘙癢部位的光源依然是城市無終無極的目標。(2021-05-07)

【唾沫】

在我的世界里,當我決定向誰吐出第一口唾沫開始,誰就已經(jīng)被我劇毒的唾液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更何況那些陰毒的咒語足以摧毀對方的純正骨血和高傲旗幡。確定任何麻痹的符碼和虛弱的部位都是咒語入侵的突破口。周遭支離破碎的陽光無法照亮黑暗的痼疾。以體液為武器的物種從不缺乏生存與抗爭的力量和勇氣。假若一株小草吐出九桶唾沫,人間必定再次遭遇“洪水泛濫”或者“唾沫之災(zāi)”。看來毒蛇的唾沫,耕牛的唾沫,仇人的唾沫,“蘇尼畢摩”的唾沫,以及草食動物反芻的聲音、行為等生命密碼的唾沫等等,仿佛唾沫的意義與功能不可小覷。深信那些苦蒿葉子、“卡都”咒語、大紅公雞的啼鳴,還有未成年少女的鮮血都是致命的誘惑與傷害。只要駐足傾聽,自古唾沫之江河于人間大地滔滔不絕……(2021-05-08)

【麝香】

獐子在某個不可知年代已經(jīng)絕跡了,可麝香和獠牙不死,以特殊的氣味和光澤撩撥著每一座欲望的城市。那年我離開“獐子林”、“獐子溝”等故鄉(xiāng)獐子們的樂園的時候,獐子們都說一定要等我回去后再決定是否遠走高飛。其實,獐子的生命與麝香或者獠牙的生命分合自如,猶如人類的靈肉分分合合一樣。也許尖銳的骨頭詮釋獐子高蹈的魂魄,而那些平庸的獐毛可以隨處掉落。矗立于虛幻的懸崖邊,靜默如獐子的蹄印,期待久違的大山回聲嘹亮,響徹云霄。麝香以野火的姿影燎原于原始的草木世界,不可遏制,遙遠處,城市里斷子絕孫的種群念念有辭: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2021-05-09)

【蛇皮】

近來我的皮膚上長滿像天空繁星又像人間累累墳塋的紅色花朵。突然間我渴望換一身蛇皮,因為老人們說蛇皮可以脫殼達到脫胎換骨,至少是脫皮換膚的目的。我的目的不完全是為了遵循先人們的遺訓,而是苦于目前這身皮囊實在飽受爭議、屈辱與煎熬,關(guān)鍵是我不知什么時候確信無疑“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至理名言。生之困頓與思之焦灼似乎與生俱來,不離不棄。偶爾也會憶起兒時有青蛇鉆進我的褲兜里,居然轉(zhuǎn)了一圈心平氣和地離開的受驚嚇的往事。長期以來,莫名期待親眼目睹有毒蛇在我身邊進行脫殼表演,那該多刺激。不分善惡,不論得失,人們對興奮的渴望和依賴必然源自生命的本能。我也默默羨慕“金蟬脫殼”的金蟬們,遺憾我的處所離森林和田野越來越遠……2021-05-10

【蝸?!?/p>

據(jù)說蝸牛繁殖基地的生意異常紅火,自古以來,人們就知道蝸??墒秤靡部扇胨?,不敢說包治百病,可是清熱解毒、鎮(zhèn)驚消腫、利水泄火等也還療效顯著,受醫(yī)家重視。不過,我與蝸牛的故事是從兒時放羊時親眼目睹的一個特殊場景開始的,當我無比焦急地追趕那些失群小羊時,發(fā)現(xiàn)一只蝸牛在紛亂的羊腳印里蠕行,它的頭于螺形硬殼里無數(shù)次地自由伸縮,我凝視著這一格外自如而得體的動作不斷重復(fù),至今記憶猶新,難以抹去……從那以后,我內(nèi)心里無限膜拜這一小動物的生存智慧,以小小而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柔軟而靈動的頭顱,透徹生命與頭顱的本質(zhì),深諳外部世界的險惡,尊重自己弱小而強烈的生命欲望與神圣權(quán)利,似乎某種“蝸牛精神”或明或暗地支撐著我的過去、現(xiàn)在,甚至未來。在我的身心里蝸牛不老不死,即使我被圈養(yǎng)或者被買賣或者被天命的食客們瘋狂暴食。(2021-05-11)

【馬蹄】

那些留在歷史天空中的馬蹄聲踏碎了無數(shù)不可名狀的彩云。多年以后,大地上不再有“達嶺阿佐”式的血統(tǒng)卑賤的名馬。仿佛異類文字典籍記載的駿馬不用分蹄,試圖進入掌類動物序列,與人類沾親帶骨而走向同源異流?甚至插上神奇而脆弱的翅膀與人類或者人類的鬼魂們比翼雙飛、分庭抗禮?城市里真真假假的馬形象雕塑其實就是如何處理馬蹄留在空中或者人間大地及其蹄印深淺來決定雕塑的主題,以及象征和隱喻的藝術(shù)文化內(nèi)涵而已。不論大小強弱種群,愛馬、養(yǎng)馬、騎馬、賽馬,偶爾也有殺馬和吃馬肉的,大凡都習以為常,當戰(zhàn)馬絕種的消息傳遍世界各地,人們只能相信賽馬場上的明爭暗斗將繼續(xù)演繹或者醫(yī)治人與馬共同的生命疾患。(2021-05-12)

【貓遁】

據(jù)說最近杭州動物園有只無名小豹子“越獄”成功,莫非我家的小貓與它有約?其實逃避和隱忍有時也能緩解現(xiàn)實的膠著狀態(tài)和有形無形的沖突。昨夜夢里我那遁跡的小貓奔走在荒蕪的城市替我“招魂”,到底那些失而復(fù)得的魂魄與小貓有何瓜葛我始終不得而知。今晨起床確認無誤我家貓丟了,立刻想到從此以后貓毛不會再跑到我那藏匿老花鏡背后的眼睛里搗亂了,該多慶幸呵!瞬間又莫名擔心丟了的貓會不會被好心人收養(yǎng)?甚至被送回家來?我一直糾結(jié)這貓該不該丟?或者丟了的貓該不該被送回來?或者貓的靈魂也有可能自己跑回來?但愿貓也有魂牽夢繞的故居。偶爾我也和貓搶故居或者家園,不過我與貓都是結(jié)伴而行的旅者,路和目的地都可以模糊不清,但我們的結(jié)緣比我們生命里的時間重要,甚至與日月無關(guān)。與貓的交往中發(fā)現(xiàn)語言似乎變得可有可無,深知離開母語的生命必須與陌生語言的生命相伴而行,猶如我與正在從我生命中遁跡的貓的短暫而永久的自由時光……(2021-05-13)

【猴戲】

人們逐漸淡忘歷史深處人與猴的淵源故事,而那猴戲的基因愈演愈烈,從人的骨頭到表情,從與野猴交往密切的山寨到高樓林立的城市,猴戲早已成為人類自覺與猴類血緣認同的路徑和理由。從古至今,猴類和人類,就連交媾、生育和養(yǎng)育子嗣的方式方法都相互模仿,大同小異。誠然,猴與人之間一直以來都是猴中有人,人中有猴,半人半猴,甚至人猴難分之狀況。為了猴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人們常常戲猴取樂,偶有被猴無意傷及,也有猴與人親密無間的,甚至步入人獸難分之境地……與機器人瓜分天地,不如與猴瓜分世界,唯恐猴類曾經(jīng)模仿人類殺戮同胞兄弟的傳說故事,再次被喜歡講故事的當今人類傳誦下去……(2021-05-14)

【犬吠】

這聲音仿佛從空中跌落下來,或是從溫熱的狗屎堆中散發(fā)出來,或者從發(fā)臭的月光里滲漏而來,總之,自從祖先們禁忌吃狗肉之后,犬吠從未停止過對人間的發(fā)難。曾經(jīng)有無數(shù)獵狗的叫聲美夢成真,也聽說過山中野狗的交尾治愈城市無能的夫妻,商場里狗糧常常脫銷,好像貓們樂于拋玩自己獵獲的老鼠一樣,看來人與狗的游戲由來已久。傳說中狗尾巴上的谷種改變了人與糧食的關(guān)系,后來城里有人讓死去的寵物狗的骨灰在枕頭邊發(fā)芽……狗同樣分公母的知識我從一窩狗崽那里獲得,所幸小狗們不用擔負為自己祖先和父母送靈歸祖的責任??晌铱倱乃廊サ墨C人祖先們沒有獵狗的靈魂陪伴,他們?nèi)绾卧陟`界祖地繼續(xù)狩獵為生呵。的確,城里城外,夢里夢外,犬吠聲依然此起彼伏……(2021-05-15)

【蟲草】

我確實記不清什么時候開始我家冰箱里冷藏了兩只蟲草,我也記不清為什么我不遵照食醫(yī)囑咐將它們用于食療,可我一直很清楚我想親眼目睹它們何時變草何時變蟲的生命戲法。甚至想借鑒這一美妙的戲法,從此調(diào)整或變換一下我在這座城市活下去的角色和品質(zhì)。雖然兩只蟲草的來源已經(jīng)模糊,但至少保證不是假冒偽劣產(chǎn)品,如果它們也是假的,那也許是生活在高原泥土里的蟲和草的基因已經(jīng)懂得模仿人類造假制假的高超技藝。這個可以取名為“基因之假”或“根部之假”吧。關(guān)于蟲草的真假問題我已經(jīng)無力再去追根溯源了,目前我依然對它們充滿熱情與期待的還是導致蟲草身份神奇變換的神秘力量,這種力量源自何處去向何方?又為何能如此吸引我,令我莫名感動和神往?此時,關(guān)于蟲草的人工栽培技術(shù)開發(fā)已經(jīng)在我所生活的城市無數(shù)次更新?lián)Q代。(2021-05-16)

【草人】

我總覺得“草人”比真人或機器人純粹、安全和環(huán)保?!安萑恕辈幌瘛澳嗳恕焙汀笆恕蹦菢幽蜔崮秃?,“草人”自古以來最畏懼的敵人應(yīng)該就是野火了。最近我的家鄉(xiāng)野火肆虐,引火燒身的原因我不再想提及,總之吞噬了不少我在多年前親近過的草木。野火的速度,甚至沒有給我和我親近過的故鄉(xiāng)的草木留一瞬間道別的機會。我在想,當我下次回到故鄉(xiāng)時,又一個草木蔥蘢的、熟悉而陌生的故鄉(xiāng)一定不會讓我失望。野火是不是在懲罰我抑或是在獎賞我呢?!難道一個新故鄉(xiāng)的獲得必須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嗎?野火是善意還是惡行,我最終無法給野火定罪。久居城市深處的我,逐漸稀薄的頭發(fā)想必是故土的野草演化而來。我總覺得只要草木興旺,人丁不足之時,我們就以草人代替人丁也并非不可能。(2021-05-17)

【頭屑】

就像公獐子失去母獐子一樣,沒有頭屑的日子不知所措,徹夜糾結(jié)城市通明的路燈是否也有頭屑或頭屑狀的雪片飄落。新陳代謝早已是一個陳舊不堪的詞匯。似乎人們都不在意頭屑的詩意,雪花難道不是天神的頭屑嗎?雪花的確曾使世間有情無情的生物迷狂不已。當身體沉靜下來,才有靈犀發(fā)現(xiàn)生命的塵埃于陽光下如此燦爛,而血與火的洗禮依然在遙遠處令人敬畏。嚴格意義上頭屑也屬于垃圾的一類,垃圾之美可否稱為“殘陽如血”不能妄加定論,可是頭屑毅然決然離開高傲的頭顱之后才獲得實名。頭屑飄飛總比人頭落地劃算,于是高盤的發(fā)髻上時刻閃耀著奪目的光芒。我以為頭屑也該嚴格劃分出時間、地點、年齡和性別,不然的話,估計那些箭在弦上的“頭屑之爭”實在難以區(qū)分勝負。(2021-05-18)

【噩夢】

很久沒有噩夢可做,平淡無奇的生活顯得時間更為漫長。既然時日漫長,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有機會做一場夢,特別是做一場噩夢一定極愜意。無論何時何地,那些戰(zhàn)爭的遺禍于噩夢內(nèi)外仍然殃及周遭無辜的生靈。試圖將人類不得不發(fā)動的戰(zhàn)爭演化成不同地區(qū)、不同國度、不同政黨、不同教派之間的“噩夢戰(zhàn)役”,這不也是既滿足戰(zhàn)爭欲望,又減輕戰(zhàn)爭苦難的絕妙方式嗎?!至少那些傷及無辜、傷及婦孺、傷及童叟的事件不會在噩夢中發(fā)生,更何況噩夢中的敵人多數(shù)是虛擬仇人的虛擬魂魄。祖先化敵為友的格言智慧完全可以在現(xiàn)代噩夢中得以完整實現(xiàn)。真刀真槍、流血犧牲不如沒有硝煙、沒有屠戮中達到人類自我警示、自我修復(fù)的目的,這便是我妄想中對真假難辨的噩夢的別一種解夢。(2021-05-19)

【墜落】

我不止一次經(jīng)歷過我那些不幸的學生從高空墜落的事件。原因五花八門,有心理疾病導致的,也有醉酒不慎墜落的。我凝視過他們靜止的身體擺在我面前的姿勢和造型也多種多樣。多少次因為第一時間目睹這樣的場面而懊悔當初選擇了教師的職業(yè)。甚至瞬間產(chǎn)生過用自己的身體去置換他們年輕的生命的幻覺,假如這樣真的能換回他們的青春與生命,當時的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去做。然而,在我有限的閱歷中精神上的墜落更為可怕。那才是真正的“墜落者”,他們的意志力在被蠶食和自我蠶食中逐日消退直至潰敗不堪,生存的力量完全依賴本能的欲望而消耗殆盡。有智者明示,歷史和現(xiàn)實都在淺薄的疼痛中讓位于洶涌的浪潮,致使不安的靈魂為獲取溫飽而四處游蕩。就連呻吟與哭訴都幾乎難以持續(xù)下去,從此,命運的本義被注解為:永恒的墜落。(2021-05-20)

【鬼臉】

我從未見到過真正的鬼臉。其實,即使是“蘇尼”巫師也不確定鬼有臉還是無臉,何況我這樣吃過狗肉的犯過禁忌的俗人“卓卓”。記憶中我無數(shù)次在夢里將川劇變臉當作鬼臉,經(jīng)常自己嚇醒自己。偶爾也把我自己的影子當作我生命中最忠誠的“鬼伴侶”,與影子廝混了大半生才明白原來到了夜晚,影子自然而然會離我而去,我的內(nèi)心多少次悵然若失,不知所措。夜里獨自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張張“鬼臉”隨時擦肩而過,一陣陣陰冷的夜風拂面而來,所幸城市里還有燈紅酒綠可以解釋鬼魅伎倆。那些刺猬或者帶刺的玫瑰的傳說豐富了城市里的“鬼飲食”的滋味。面對似曾相識的異類面孔,面對六神無主的同路人,面對城市無邊無際的喧囂與孤獨,做個鬼臉,好讓自己的人生不再平庸下去。(2021-05-21)

【文身】

在皮膚上刻印祖先記憶的圖案,我突然想起“刻舟求劍”的故事。身體已有的窗口堵塞之后,渴望開啟新的裂縫,以便釋解體內(nèi)難以排泄的郁結(jié),消散無可名狀的塊壘。身體的花朵燦爛迷人,種子的味道期待遙遠的幼芽,日月的刻刀銹蝕不朽之思情。想象刀槍不入和百毒不侵的體魄橫空出世,敞亮那些明明暗暗的生命的出入口,刺青的身體早已沐浴槍林彈雨。遠處響起不間斷的炮火聲,道路從身體出發(fā)走向身體。冠冕和武器都成為泡影,江河湖海里集體自殺的魚類遺骸始終未能浮出水面。堆積如山的羽毛無力承載一朵喪失性別的雪花。拋售肌體上局部的漩渦,保留破碎的源流與根脈,讓骨骼間傘狀的符咒,踴躍充當遮風避雨的補丁。(2021-05-22)

【口吃】

清晰表達思情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于是你們故意口吃下去,說著似是而非或是含混不清的言語,以弱智之舉成功排除潛在的險情。此時“智水”和“愚水”早已完成了美妙的神選,實際上你們已經(jīng)別無選擇。用納米材料或者雜交水稻或者外來物種制作的神蛙呆若木雞,語言與身體同時遭到空前警示,寂寞的手語和舞蹈借此鮮花盛開、招搖過市。一個啞口無言的季節(jié)從傳說中“若洛摩”開辟的路口魚貫而入,口吃人群站立成吹竹笛的柵欄。野獸們在鐵籠里怒吼,逐漸喪失性愛和繁殖的功能,森林里所有動植物的毛孔極度膨脹,太陽的淚水反復(fù)清洗生命的淤泥。舌頭被成功移栽到陌生的口腔,一切聲音丟失在浩瀚無邊的喧囂中。據(jù)說模仿父母口吃的子女必定口吃。(2021-05-23)

【蝌蚪】

我在蝌蚪群里游來游去始終不能變成一只純正的蝌蚪,清濁之水都曾經(jīng)浸潤過我的身體。當蝌蚪進入繁殖季節(jié),我只能默默地敬而遠之甚至退避三舍。我擔心它們的繁殖方式比人類先進,繁殖能力超過人類太多,如此一來公母蝌蚪一定會嘲笑人類父母的愚蠢,而我對它們的記錄與反思對于人類就毫無意義可言了。久久凝視池塘里歡快嬉戲的蝌蚪,雖然我始終未能分出公母雌雄,仿佛為了博得我的歡喜和同情,它們無私的搖擺著自己的尾巴,做出各種各樣惹人喜愛的動作。我甘愿沉浸并享受著這種神奇的默契,感懷于池內(nèi)池外世事滄桑,歲月流逝,生命枯榮的悵惘。最終,我擔心長久注視蝌蚪而長出蝌蚪一樣的身體,蝌蚪一樣的眼睛,蝌蚪一樣的繁殖欲望,便匆匆離開了蝌蚪的世界,速速返回我那久違的牧場,繼續(xù)放牧我那群自古忠誠的牛羊。(2021-05-24)

【熊膽】

即使我的身體十分需要熊膽的療救,可有人告知我現(xiàn)在獵人捕殺野熊都是用毒藥做成“糖衣炮彈”誘捕的,他說熊膽里一定有不少的毒液浸入。于是,我長期糾結(jié)到底用不用這熊膽治療我體內(nèi)的頑疾,“沒有鬼作祟的病必須用藥治療”這是族人自古普遍的共識,而現(xiàn)在藥已經(jīng)自帶“毒鬼”又該如何是好?看來“鬼”是一種比熊膽之類名貴藥物更有效的妙藥,“以鬼治鬼”與“以夷制夷”似乎都來源于古老的“象形醫(yī)學”智慧。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因為忙碌而無閑暇去跟熊,特別是跟有病的熊悉心交談,或許熊病也可以用人膽去治愈,假如真的可以,會不會有人愿意獻出自己的“人膽”給熊治病呢?!無論如何這個世界始終有“人熊”和“熊人”的糾纏,不管有無“鬼”從中作亂,相依為命的本質(zhì)不曾改變,直至人與熊同生共死。(2021-05-25)

【硬幣】

昨夜不慎丟失的硬幣在遙遠的護城河底熠熠閃光,此時,奇花異草爬上古城墻的裂縫長勢驚人。反復(fù)目睹銹紅的山風裹挾著大山深處饑餓的蒼蠅們滿世界游蕩,那些晝夜兼程的腳步聲越來越刺耳,致使骨與詞的方向漂浮不定。經(jīng)典中由硬幣支撐的尊嚴銹跡斑斑,山巒疊嶂之處,影子們病入膏肓,但愿軀殼與軀殼注定擊響黎明的曙光。硬幣擅長鑄造爬行的靈魂,招魂者的聲音鋪就鍍金的歸路。陽光和雨水沖洗神扇上骯臟的血跡,逐漸黯淡的血光普照硬幣的黃昏,想必犧牲們的靈魂與山民們的祖靈攜手回歸了意念中的祖界。古老的硬幣偶爾也充當山寨彌留之際的瞳孔,于是,相去甚遠的時空含義的圖案,共同預(yù)示了更大的洪荒即將來臨。(2021-05-26)

【螃蟹】

丑陋無比的爬蟲居然爬進我的夢景,唾沫、淚水和汗水混合而成的江河水養(yǎng)大的,但橫行霸道的本性難移,因為江水、河水和海水暫時不會退潮,浪花的鋸齒依然啃咬著沉默的沙灘。螃蟹試圖在江海岸邊完成蛻變,沙灘上的爪痕早已被潮水還原,海鷗和礁石與螃蟹毫無瓜葛,遠處汽笛聲似乎為上岸后的螃蟹的絕種敲響了喪鐘,漁獵為生的人們從來聽不到螃蟹瀕臨滅絕時發(fā)出的呼救聲。螃蟹的爪子們都變作翅膀企圖飛離該多美,然而飛翔的夢想于螃蟹似乎過于奢侈,餐桌上飛舞的刀叉逐漸淹沒于兇猛的海浪。世間形神兼具的生命所剩無幾,血淚與仁愛忠貞不渝。各行其道的基因螃蟹并不弱于螞蟻,生死契約讓河流和海洋印證,前世今生從未聽到過螃蟹奇妙的咒語。(2021-05-27)

【牛祭】

傳說火把節(jié)斗牛時的牛角意外頂破了天皮,仿佛古希臘的潘多拉魔盒從此打開,人類的心魔化為無止境的欲火,致使肉眼可見的一切靈異之光熊熊燃燒。牛祭后的牛角曾被制成號角,指揮過千軍萬馬,從不輕易言敗。人類渴望繼續(xù)維護天地和糧食之間的和諧關(guān)系,必須進行牛祭。確信用生牛皮緊裹的鬼魅永世不得超生,其實牛皮和魔鬼都是人類的工具,而工具與工具的戰(zhàn)爭始終啟迪人類命運的坎坷。耕地和替罪都是牛們最為擅長的本領(lǐng),沉重的牛骨和混濁的牛血常常超負荷承擔牛角本性里致命的尊嚴。耕牛們?yōu)榱硕惚軤N爛的牛祭,紛紛接受主人殘忍的閹割,或是與自己心儀已久的母牛悄悄逃亡。山寨里真牛假牛的故事稀奇古怪,漸漸地,牛的世界與土地、糧食和人的欲望相去甚遠。(2021-05-28)

【蟑螂】

人類遭到蟑螂襲擊,仿佛從幾千年前開始,具體年代不詳。而蟑螂被人工繁殖后,我才有機會目睹了超過這個世界上現(xiàn)有全部活人總數(shù)的蟑螂,被工廠成功圈養(yǎng)的夢魘般的場面。據(jù)說蟑螂搗碎自己的身體,治愈過人類身心的創(chuàng)傷;蟑螂也啃咬過人類夢想的衣襟,最后只能無功而返,不得不繼續(xù)過蟲子的生活。是蟑螂模仿人類還是人類模仿蟑螂,互為疾病與良藥的生死關(guān)系不會以人或蟲的意志轉(zhuǎn)移。人蟲之間模仿繁殖、模仿謊言、模仿蠶食,甚至模仿殺戮成就了各自的人性和蟲性。蟑螂偶爾也能展翅高飛,而人的四肢始終無法變成翅膀,其實人完全可以借用或者模仿蟑螂在情急之下能夠騰飛的特性與稟賦。這樣,人與蟑螂之間永難愈合的傷口就一定會逐日痊愈了。(2021-05-29)

【巨乳】

大地上悄然隆起的巨乳幾乎吞噬全部奇峰異巒,山谷遙遠的回音或移花接木時綻放的陣痛聲從未間斷。宇宙的給養(yǎng)聚集于病態(tài)的屋宇,不同色系的河流水乳交融,調(diào)色板上的夢幻可以標價出售。經(jīng)典的隧道重新堵塞,虎吼成為藥劑置放寂寥的神龕,舔舐自己的腳印試圖讓歷史復(fù)活。刀光劍影爬上巖壁詮釋祖靈精怪的故事。無知的晨鳥繼續(xù)尋覓夜露充饑,饑餓依然成為更多鳥獸葆有本性的理由。乳頭喚醒正在丟失的咀嚼和回味的本能,乳液提供不必反芻的食物和解渴的液體。長途跋涉者總是將腳上的舊鞋常常換下來擦擦灰塵,而后自覺不自覺繼續(xù)前行,即使抵達的目的地并不明確。我想,假如饑渴的路人們不愿成為兇死鬼作祟人間,就不得不爭取換一只又一只的巨乳以便維持現(xiàn)有的唯一生計。(2021-05-30)

【嘔吐】

整條街或整個天空都在等待你們或馬桑樹們的嘔吐甚至腹瀉,仿佛病癥的起源與烏云或母乳喂養(yǎng)密切相關(guān),也有人確信嘔吐是治療百病的良藥??晌抑恢涝袐D嘔吐、醉漢嘔吐,政客們也會常常嘔吐,并且裝出一副實在無藥可救的樣子,騙取庸眾更深刻的信任甚至讓無辜人們誤入癡迷狀態(tài)。看來任何生存絕技都以吐故納新之定律不無關(guān)聯(lián),生死存亡都只能在其間變換著方式、色彩、手段和途徑,使其如期發(fā)生并如期結(jié)束。當人們不由自主地置身于令人作嘔的環(huán)境之中,或許唯一解脫的可能就是“饑餓療法”,你們可以預(yù)知的結(jié)果實在難以進行褒貶,無論拒絕還是接納都將被縛于必然或偶然的因果鏈條不能自拔。至此,嘔吐已經(jīng)成為生命世界最具特殊樂趣的游戲,并真實喂養(yǎng)著你們命定的歸宿。(2021-05-31)

【矮人】

毋庸置疑矮人也是人,或許在母體中合成和組裝時發(fā)生意外,出生便有了高矮長短的差異?;蛟S廣義的疾病之王隨時以松緊有度的法則發(fā)泄私憤用以懲治人類。不過,矮人與高人共同擁有日月星辰和江河湖海,共同分享空氣和水,當然還共同食用雜交水稻和轉(zhuǎn)基因各類谷物,還得時刻準備應(yīng)對外來物種的肆意侵擾,這些技能都已經(jīng)成為矮人們必備的素養(yǎng)。無論如何血液和骨頭直接掌控著性愛和生殖,發(fā)情的城市昭示著原始繁殖危機重重。于是,高矮和膚色、富貴與貧賤的鴻溝相繼被十惡不赦的欲望摧毀。從此,人間大地上的母親們必須重新設(shè)法獲取生殖的密碼,決心要與那些無性繁殖的機器們血戰(zhàn)到底,無論是否高矮有別,黑白分明,想必皆能充當生命再度向宇宙發(fā)難的起點。(2021-06-01)

【六指】

胎兒在母體內(nèi)已經(jīng)嘗試非凡越軌,出生時多一根指頭讓平庸之分娩由身體的蘗枝超凡脫俗。六指與軀干若即若離,偶爾感覺有枯木逢春或鳩占鵲巢之嫌。由此可見,未來某個時候必將是無數(shù)攀附者和私生者橫行天下,而另類鮮活的生命會不會使循規(guī)蹈矩者倉皇而逃卻不得而知。六指已經(jīng)頂著被切割后拋棄的厄運的烈日循序漸進地占據(jù)了城市一隅。其實身體上分性別可以長出很多“意外部件”,在規(guī)訓與懲戒中身體原本應(yīng)該如山花盛開,猶如海藻或章魚或螃蟹或彩云們常常有“出格”之舉,人們漸漸習慣了黃昏和黎明并不會因此改變。六指只是一種溫和的自主立場,還有第三只眼睛、第三只手、第三只乳房,甚至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出現(xiàn)的。六指提示人們:生命原本就具備無限的可能性。(2021-06-02)

【蛙泳】

古往今來,具有水陸兩棲稟賦的蛙十分神奇,從智性到品格到魂魄,都超出人們的想象,看來人類模仿蛙的習俗由來已久。只不過史詩深處的神蛙與眼前形形色色的城鄉(xiāng)肉蛙們有根本區(qū)別。史詩里外形丑陋卻始終翕動著喉頭詛咒人類背信棄義的蛙,還有莫言筆下的生殖之蛙,以及馬克·吐溫的美國“跳蛙”都荒誕離奇。唯獨城市游泳池里的紅男綠女們的蛙泳姿勢,的確在幽藍池水的偽裝下如此迷人,頓感游戲的本質(zhì)在于生命與生命之間的模仿惟妙惟肖。當然,游戲也是生命的池水,也會展示生命之善,反襯生命之惡。遙想“民能載舟也能覆舟”之格言,看來學會游泳比學會繁殖更重要,可見人類生育史上無數(shù)次瀕臨滅絕之時,逃生的技能似乎都是模仿動物而獲得的。我想,至少學會蛙泳就不會在城市泳池中溺水而亡。(2021-06-03)

【彌留】

生命告別陽間的時空含義多種多樣,已經(jīng)超越簡單悲喜的彌留之際,應(yīng)該是生死關(guān)口不可復(fù)制的黃金時刻。仿佛夢中的場景空前壯觀,沒有痛感的魂靈在巖壁上舞蹈,火光一再照亮漆黑的山坳,牛羊紛紛逃進森林過冬,山風始終追獵著落葉的姿影,洪水反復(fù)沖刷守寡的河床,無論遠近,萬物的寂靜與喧囂都被無形潮水淹沒。故鄉(xiāng)安靈的經(jīng)誦聲一路墾荒,浩浩蕩蕩的同行者,猶如饑餓的綿羊群涌向水草豐沛的原野。祖靈含金的嘴唇緊閉,握緊時光的拳頭,收拾最后的服飾和經(jīng)卷,拒斥命定的仇敵于子嗣生死之界外。決意放棄肉眼與體溫的護佑,與蜜蜂和蜘蛛結(jié)緣,甜蜜和鴆毒同構(gòu);與曇花和雪片為伍,時空再度混融。弓箭注定留給獵神,足跡遍布天地,一道道光束透澈命運的淵藪。(2021-06-04)

【顫栗】

顫栗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天賦,靈肉共振的時刻終究無法逃避。戰(zhàn)爭、疾病或者性愛都有可能帶來無休止的顫栗,而習以為常的麻木更是脆弱不堪,驅(qū)使身體再次以微小代價換取昂貴回饋,人們莫名羨慕魚在水中游來游去的自在,遠古魚化石久久緘默,池塘里無名青蛙叫個不停,鳥鳴聲在灌木叢中迷路,羔羊驚恐之下執(zhí)意逃回母腹避難。而強裝笑臉、故作鎮(zhèn)定,以及唯命是從、故弄玄虛、敬而遠之者都已患有不同程度的顫栗之癥,看來顫栗早已成為極度稀缺之微量元素深入人們肌理和骨髓,甚至長出羽毛和翅膀意欲騰飛。長時間仰望天空或俯瞰人間,或許顫栗在無意間消失,或許會更為加重,終生不寒而栗?;蛟S顫栗是人性源流中的幽古暗脈,一直伴隨著人類遷徙的全過程,是人類獲得自由和光明的海底隧道。時刻渴望顫栗之光穿透生命細部,徹底清洗靈肉深處骯臟和齷齪之污垢。(2021-06-05)

【躺平】

躺著,只要還有生命體征,也算活著。祖國的崇山峻嶺陸續(xù)夷為平地,江河湖海相繼干涸枯竭也可謂另一種躺平?天空星月的凹凸與人間大地的起伏,包容了無數(shù)生命的個性,有聲無聲的抗爭總該預(yù)示更高更遠的勝負。當然,虛虛實實的自毀裝置也是生命藝術(shù)的構(gòu)成,日月饋贈的禮物引爆人與食物的又一次戰(zhàn)爭。川南懸崖上不也有躺平的懸棺嗎?還有埃及的木乃伊,還有世界文明古國出土的動物、猿人或人類的遺骸,凡此種種不都是躺平的前身或正宗源流嗎?躺平之身注定讓目光、指甲和毛發(fā)繼續(xù)生長,相信腳步停止之處,絕不是生命之光熄滅之地。糾纏身體的魔咒當由身體自己去解除,或甘愿任人宰割,束手就擒,或拼命講述胡編亂造的故事,實施“敘事療法”也不無效果。槍支在熟睡中走火,荒誕事件迅速傳到天庭,饑餓的天神一定期待已久,欣喜若狂。(2021-06-06)

【砧板】

不過,傳說中空曠死寂的原野,既是野獸們流年忘返的故園,也是它們?nèi)f劫不復(fù)的砧板。未曾揚起漫天塵埃,種子已在馬蹄印中腐爛,膝蓋當砧板的時代,神龕上的舞者,對于久經(jīng)沙場的祖靈來說,一定是不足掛齒的祭品,更大的欲望將寄托在永生與砧板無緣的貓貓狗狗罷了。禁忌猶如一把鋒利的大刀,溫柔的砍伐于衣食住行間默默進行,從未終止,但至少不是為了砍殺云霧和血管。無辜人們奔走相告的居然是砧板價格下調(diào)的消息……巨石板作為砧板切割母愛的典故,貫穿生命鏈條每一環(huán),而且環(huán)環(huán)相扣,既是鐵匠又使人瞬間聯(lián)想到鐵核桃不曾誹謗或控訴過天神降災(zāi)的憨態(tài)。一路由白色垃圾引領(lǐng)你們抵達高遠廟堂的后墻,犧牲者反復(fù)把玩替身游戲,獻媚者上空注定烏云密布,終極懲罰交由無情水火定期完成。(2021-06-07)

【皰疹】

據(jù)說病毒原本也是一種愛情,只不過與性愛無關(guān)而已。殉情者按先來后到有序列隊開拔,皮膚上的戰(zhàn)爭從來不比地面或者天空的戰(zhàn)爭少,比如石塊戰(zhàn)、泥土戰(zhàn)、雪花戰(zhàn)、堡壘戰(zhàn)、水坑戰(zhàn)、雷電戰(zhàn)……俗話說得好“一棵樹長斜了,豬狗都要往樹上爬?!痹噲D通過殘害皮膚而危及骨骼和精魂,自古通過搗毀道路而后剝奪夢想的疾病防不勝防。無論走到哪個路段,總會有大鬼小鬼纏繞著,你的人生當然不會寂寞,更不能懈怠呵。祭山神水神、祭風神雨神,讓因污染下凡的星星回歸天空,讓生命內(nèi)外氣血充足,隨時處于“正氣內(nèi)存,邪不可干”之堅實境地。據(jù)說蜈蚣是皰疹的天敵,試著讓蜈蚣進入體內(nèi)驅(qū)逐皰疹病毒,這種醫(yī)學思維是不是可以叫以毒攻毒、以牙還牙?生命能否在克星與克星之間找到縫隙繼續(xù)呼吸??。?021-06-08)

【偷樂】

剃須、泡腳、剪指甲、染發(fā)理發(fā)都有樂趣,寫寫字也不錯,特別是寫周圍的人大都不認識的古彝文字,寫好了拿到字畫市場兜售,或許有人愿意出錢買,說不定還能換個好價錢。對著鏡子說說家鄉(xiāng)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語依然不比山里人差多少。有時也哼幾句各種語言混合的從老家年輕人那里學來的現(xiàn)代流行歌曲,特別是家鄉(xiāng)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明星們演唱的純正不純正的流行音樂。雖然長久深居都市,還是有很多種方式可以自娛自樂的,可內(nèi)心深處莫名擔心的是活著可以偷著樂,而格言說“人類欠死債”,死后后代子孫們懂不懂得“尼木措畢”送靈歸祖儀式呢?!骨子里實在不愿意靈魂繼續(xù)在身體曾經(jīng)偷著樂的地方繼續(xù)偷著樂下去,如果是這樣,不如靈魂再死一次,從此靈與肉一樣銷聲匿跡。(2021-06-09)

【抽搐】

曾經(jīng)參與過火把節(jié)殺牛場上集體殺牛分肉過節(jié)的場景,一塊塊切分好放在地上等待山民們各自領(lǐng)取回家過節(jié)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這些切割好的牛肉久久抽搐不已。隨著時間推移,當時的血腥場面都已漸漸模糊,唯一這個死牛的牛肉抽搐的畫面難以抹去。于是,我私下斷定記憶中那些泥石流、山體滑坡、地動山搖、臺風海嘯等自然災(zāi)害就是大地在抽搐。對那些動植物們的生命與抽搐之間有什么深層關(guān)聯(lián)一知半解,但是,我當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局部抽搐出現(xiàn)之時,預(yù)感著有更大的危機如期來臨。難道抽搐是靈肉分離之時瞬間的震顫?是祖先靈魂不滅觀念的表征?還是生命渴望永生之本能的反應(yīng)?抽搐是弱者以退為進的抗爭方式?還是抗爭失敗后的恐懼的余波?抽搐或許是身體里潛藏的自衛(wèi)武器在毀滅前的掙扎??傊?,我已暗暗決定此生不會再去殺牛場。(2021-06-10)

【記憶】

漁網(wǎng)早已殘破不堪,無論如何也網(wǎng)不住鮮活的游魚。如果可能,讓動物和植物們都順利返回最初的源頭,有時記憶是一條無頭無尾的蛇。與祖先的記憶相關(guān)的物種中,從魚到蛇的演變確實耗費太多的歲月,古老山林里的杉樹、柏樹和松樹都先后做了易容術(shù)一樣改頭換面,似曾相識。故鄉(xiāng)那條流傳太多傷感故事的母親河,我卻從來沒有下河救人的經(jīng)歷,只隱約看到過河邊靜靜排列著很多致命的貌似傳說中的雷電的刀槍。通往牧場的山路上應(yīng)該留下我童年的足跡,那條小路邊的野草莓曾經(jīng)毒死過我的牧羊犬,我清楚記得寨子上空有些影子是有聲音的,有些聲音卻沒能看到影子就消失了。那里能供斧頭砍伐的樹木畢竟不多,記得與我同齡的伐木者先后被山神帶走,留下很多幼樹以未來斧柄的名義野蠻生長,仿佛在刻意等待我年邁力衰的日子。(2021-06-11)

【心臟】

這幾天夜里我總是失眠,莫非我的美國大哥要做心臟搭橋手術(shù),我早已是他的父母的“第三個兒子”,正好他的白天是我的黑夜,我的白天是他的黑夜。難道他的心臟和我的心臟遠隔重洋,也能彼此感知?!我們同時用彝語和英語“招支格阿龍魂”,從中國招到美國,又從美國招到中國,我們一起將“依依草”種植在哈佛大學的校園里。不可否認,自從我們認識以來,我們的心臟確實只有一小部分為我們自己的生命跳動。我們一路為詩歌插上翅膀,讓詩歌超越國度,消除種族和膚色的隔閡,我們逐步將詩歌變成世界語。此時此刻,我只能在夜里照常用彝語和漢語寫詩、用詩歌為他反咒魔鬼,召喚佑護神。就在今晚,我又在給他設(shè)置一道道翻譯的難題,渴望他早日康復(fù)繼續(xù)用純正的英語破譯我滿腦子“詭異的密碼”。在我看來,他是“勒俄特依·雪子十二支”里的“第十三支”,在我的詩歌里,不,我們的詩歌里,他具有“另一類物種”的意義和價值。其實我們的心臟早已“搭橋”成功,相信我們的詩歌將會為更多的熟悉和陌生的人類靈魂“搭橋”。(2021-06-12深夜)

【槍口】

人體的“出入口”一定是天神賜予人類的“特殊通道”,遺憾的是天神從來不用嘴唇說話,至今為止,我們也不確定天神是否具備話語能力。很久以來,嘴唇酷似槍口,人們常說的唇槍舌劍就是語言的彈頭么?難怪有人用嘴唇親吻槍口,又有人用槍口瞄準夢幻,這樣似乎可以換來和平與安寧,然后營營茍茍的活著,偶爾想象子彈在異地他鄉(xiāng)或是夢里夢外飛舞。當然,草木皆兵能使草木還原工具的本性,所謂槍林彈雨既能奪命又能催生。自古至今,獵人與獵人互為工具,獵物和獵物攜手同行。唯獨我的嘴唇與槍口無緣,長期干裂脫皮,仿佛遙遠年代的旱災(zāi)在這里從未停止。祖?zhèn)鞯臉屩Ш椭委煒寕拿胤蕉急挥洃浀拿瞳F一并帶走,也有不安分的靈魂在血腥的獸皮上狂歡。其實,仔細想想,那些巖洞、毛孔、槍眼、排泄口、野獸身體上的斑紋都意味著生死出口。(2021-06-13)

【體癬】

深山老林里遭遇雷擊的參天古木殘留著耀眼膚疾,經(jīng)籍中體無完膚的山河依舊喧鬧不已,女巫的祝咒辭輕易灼傷孱弱鬼魂的姿影,仿佛記憶深處泥石流帶來的彩云般的龍吟虎嘯之聲。祖先們說黎明和黃昏都是宇宙的胎記,腐朽的木石內(nèi)星星的微光不曾熄滅,周遭人獸身體與花草與霧霾的身體枯榮相依,綻放或者凋謝自在而逍遙。驀然面對山川河流,心靈深處“以病治病”的智慧由來已久,致使周遭林木世界總能帶病上陣,短兵相接,刻不容緩,常常形成一觸即發(fā)、銳不可當之勢。由此可見,傳說中神靈的嘴唇、魔鬼的形影和虎狼的爪痕都是無言的體癬。除卻隱秘歲月與十二生肖無關(guān)外,無論是攀登、飛翔或爬行,在前定的得失之間依然能呈現(xiàn)各有千秋,芬芳四溢。想必軀殼的病變終將帶來骨血和氣韻的震顫,從體癬到骨癬再到靈癬譜系和脈絡(luò)清晰可辨。(2021-06-14)

【耳鳴】

當遠古的伐木聲,試管嬰兒的啼哭聲,冬眠動物的鼾聲,巫師喚魂的鼓聲,以及身邊金屬制品的呻吟聲和人工智能技術(shù)的呼吸聲匯聚起來,耳朵成為無限膨脹的容器,或是兇殘無比的聲音的猛獸,此時耳鳴就不會被算作是一種疾病。面對戰(zhàn)爭或虛擬戰(zhàn)爭或高空落物,耳鳴像山崖上的野果子一樣奪目。無論口頭還是文字典籍的記憶里,時光刻度春夏秋冬和方位向度東西南北,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祭祀祖先們的耳疾。山里人早已習慣讓眼耳鼻舌身各自帶著自己的病變赤膊上陣,所向披靡。由此看來,病的武器天上人間都能通用,局部的生命與整體的生命以病的方式啟迪和溝通。歡悅與痛楚仿佛都在耳朵中發(fā)酵,光明和黑暗都會變作聲音和液體漫溢大地,此刻都市天空中不明飛行物的轟鳴聲漸行漸遠……(2021-06-15)

【指紋】

身邊四通八達、縱橫交錯的方向和速度交由有形無形的紋路和顏色指引,于是識別身體密碼自然成就尖銳智慧。塵埃與裂縫勾搭暗中醞釀險情,體毛過于濃密致使火災(zāi)防不勝防,欲望的溪水和山徑不得不以出賣靈肉維持生計,正午的陽光下,游云于叛逃預(yù)謀里腐爛。發(fā)自血管深處的樂音選擇性遺忘終點,順利進入封面和插圖的野趣依然有跡可循,從巖壁到紙張上的血跡依次被奉為經(jīng)典。遷移途中的蟻群拒絕返回故地,集市里罌粟花、弓箭手、唾液和雞毛依舊各顯神通。石板和木板上的紋路繼續(xù)迷幻肉眼不可見的世界,仰天狂笑的神圖相繼毀之一炬??褚盎鸢殉蔀橐归g鬼火猖獗的理由,視網(wǎng)膜集體脫落的故事令非虛構(gòu)敘事覬覦已久。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車轍和謊言重新劃定有限無限的疆域。(2021-06-16)

【內(nèi)卷】

記憶中人們早已習慣了一個子宮里可以結(jié)出十個果子,十只螞蟻選擇十條遷徙之路的常理。故事深處以多元為根基和起點,意外獲得特殊的常理,在有常無常之間使情與理悄悄合法化,不言而喻,螞蟻和子宮勞苦功高。當女兒搶占了兒子的“陽位”,女兒們必須提前嫁給巨石和大樹,以借自然之性力鎮(zhèn)服陰盛陽衰的邪氣,甚至將女兒依據(jù)神示拋棄野外,憑借智慧與勇敢自謀生路中演繹遠古“野人婆”的殘忍故事。此外,還有將兄弟相殘比作鞋與鞋帶互相蠶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如此等等格言諺語,看來古語的生命力比木石還要堅韌。因此不難明白母親潔白的乳汁,從不區(qū)分黑白、善惡與美丑。世間的陽光和土地、空氣和子宮皆彌足珍貴,頓悟人性與獸性一步之遙。(2021-06-17)

【虱子】

祖祖輩輩依靠人的體垢和血汗維持生命,卻與山里人結(jié)下生死之交的微小動物,真可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記憶之河漂浮明明暗暗的舟楫與落葉,偶爾立于無可適從的江邊河岸,想象魚竿與誘餌的奸情于河底敗露。星月在云海中穿梭之時,虱子們登堂入室逡巡身體各個部位。此間靈魂逃離肉身,渴望大海的濤聲瞬間淹沒所有即將滲漏在體內(nèi)體外的毒素。眾所周知,卵生與胎生的確無法交配養(yǎng)育后代,改變天地倫理的丑事最終還須交由后人去嘗試,生命的花朵爭奇斗艷,大凡在動靜之間凝結(jié)著褒貶不一的真理或繆誤。食物的意義歷來客觀公允,虱子與虱子間熟悉或陌生都歸咎于時間與空間永恒的隔膜。不論軟體還是硬體,自然或人造工具之間相互轉(zhuǎn)化功能和價值,只需披掛上語詞的軀殼照常橫行天下。(2021-06-18)

【銅鏡】

用銅鏡換下太陽或月亮放在掌中把玩,這于英雄祖先確實不在話下,使那在人間被糟蹋過的鏡面和鏡身同時煥發(fā)出迷人光艷。清晰記得百年名店人工銅器加工廠坐落于遙遠的美利堅合眾國的某處鄉(xiāng)野,那里的銅鏡似乎不能透徹人性的暗脈,在病毒肆虐的土壤上自由的幼苗蓬勃生長。海洋是液體的銅鏡,收容天下所有的固體和氣體,折射萬物魂靈潛行或高飛的英姿。敬畏和謙卑始終是銅鏡不腐的糧食,江河湖海其實就是伸出鏡外的神奇光芒。鏡的四肢或者其他器官甚至鴻毛都各司其職,唯獨銅鏡的加工技藝海內(nèi)外瀕臨失傳,或許時刻處于滅絕之境地是銅鏡的生命內(nèi)涵和存在境界。破鏡重圓的故事在史詩的源頭層出不窮,神鳥飛過天空的投影曾經(jīng)是噩夢里致命的彈頭,即使耗盡洪荒之力也要抵御外患,一直是銅鏡不變的初心與使命。(2021-06-19)

【吶喊】

直到呼吸困難才懂得吶喊的可貴,吶喊的豐碑源遠流長,蘇格拉底、哥白尼、尼采、屈原、魯迅……我以“招魂”的方式吶喊,童年母親喊魂的聲音早已融入天籟。如今市面上“元氣”和“真聲”價格低廉,可我每次“招魂”都必須發(fā)“真聲”,動“元氣”。這多少有不諳世故甚至背道而馳之嫌。不過,真正的吶喊,自古至今都是超越種群、超越國別、超越語種、超越時空的,吶喊其實就是人類有聲語言的另一次濫觴。記憶的河床干枯導致地上地下聲音器官嚴重受損,于是,人們開始用飛機、大炮、火箭、火車、輪船、高鐵、汽車和宇宙飛船的鳴叫聲充當吶喊聲,天上人間一切有聲生命猶如雷鳴電閃、風起云涌、硝煙密布、雞犬不寧、暗流涌動、人工智能都是新型的吶喊方式和出口。于古今中外思想的石磨間覺醒:在萬籟俱寂的年代,吶喊是繼續(xù)活著的旗幟;在眾聲喧嘩的時代,吶喊便是生死搏斗中更高的沉靜。(2021-06-20)

責任編輯??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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