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妍

摘要：從直接記錄孔子言行的《論語》出發(fā)，深耕文本，主要探究如何認知孔子、如何認知孔子的思想等問題，將所思所悟歸納總結；在探討論述孔子對生命的尊重、樂感精神、對人格的尊重、精神的價值以及上善若水等方面的基礎上，由這些人文思想的概括分析得出孔子的人文精神；強調了東方哲學的重要性，指出了在傳統(tǒng)文化熱潮不斷席卷中華大地以及現代工業(yè)文明的背景下，以孔子人文精神為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理應復興也必將復興。

關鍵詞：孔子；人文精神；儒釋道

中圖分類號：B2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原4496（2021）02原063原03

對孔子的認知是伴隨著儒家文化的傳播與發(fā)展同步進行的，經歷了春秋時期的百家爭鳴，至戰(zhàn)國后期的“焚書坑儒”，原始儒家沒落，至此，孔子不過是先秦諸子之一。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迅速占領大一統(tǒng)文化的中心位置?？鬃佑谑浅蔀橐晃坏屡涮斓?、道貫古今的大圣人，但是同時，他偉大而冰冷的形象也讓幾乎所有人對這位“大成至圣先師”充滿敬畏感，甚至采取了“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今天在傳統(tǒng)文化熱潮再次席卷中華大地之時，如何認識孔子，如何認知孔子的思想，是我們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我們將通過《論語》這部真實記錄孔子言行最多的作品，分析孔子的人文精神或稱人本主義思想。

一、對生命的尊重

讀《論語》，我們深切體會到孔子以一個圣者的胸懷表現出對生命的無限熱愛、尊重與珍惜。當孔子退朝時，得知馬棚失火，不問馬，而先問有沒有傷到人，其對人類生命的關切溢于言表。

春秋時期諸侯為爭霸稱雄，發(fā)動了一系列戰(zhàn)爭。這些戰(zhàn)爭不僅使社會經濟遭到嚴重破壞，而且令生靈涂炭?！盃幰耙詰?zhàn)，殺人盈野；爭城以戰(zhàn)，殺人盈城”，[1]98這種慘狀令人不寒而栗。也就是說，戰(zhàn)爭是當時人民生命最大的威脅，所以孔子對戰(zhàn)爭特別謹慎，“子之所慎：齋，戰(zhàn)，疾?！盵2]69當衛(wèi)靈公請教孔子如何排兵布陣時，孔子一口回絕了他：“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2]161并在第二天就離開了衛(wèi)國。

當然，孔子也不是一味地反對戰(zhàn)爭，不然何談保衛(wèi)祖國呢？他主張要對百姓進行長期的訓練，才能讓他們參加戰(zhàn)爭?！吧迫私堂衿吣?，亦可以即戎矣?！盵2]144否則，“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2]144讓不加訓練的人民參戰(zhàn)，會造成更大的傷亡，這是孔子堅決反對的。

對人類生命的尊重，是一切人文主義者的出發(fā)點，但這位偉大的智者并沒有在此停住腳步，而為我們展示出更崇高的境界。

二、樂感精神

樂感是一個很抽象的詞語，這里對它的解釋就是“享受生命、體驗生命的樂趣”。確實，我們人不僅要活著，而且要快樂地活著，今人常高呼“郁悶”，真該建議他們去讀讀《論語》，因為圣哲孔子已為我們作出了很好的榜樣。

首先，孔子追求飲食起居等日常生活帶來的樂趣。“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2]67這是說孔子在家居住時，很整齊、很和樂而舒展。飲食上，“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盵2]102孔子甚至說出“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2]69這都說明孔子從來不是印度教中的苦行僧，只要是正當的物質追求，孔子都不反對，并且樂于享受。但是，僅僅物質上的富貴與享受對于宇宙中最特殊的存在———人來講，實在是太不夠了，孔子更加看重的是精神上的快樂。

樂感精神包含對大自然的體驗?！澳赫撸悍瘸?，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盵2]118在暮春花草芬芳的時節(jié)，能夠穿上新做的春天的衣服，伴隨著成年人和天真爛漫的孩子，到清澈的沂水中沐浴，到春意猶存的舞臺上吹風，再踏著歌回家，真是美妙無比，此樂何極！這里孔子高度贊賞曾皙的話，在于其中體現了親近自然、體驗自然的精神。我國傳統(tǒng)哲學歷來主張“天人合一”，人本是從自然中演化而來，所以當我們回歸自然，進而在自然中感悟到天地之流衍、四時之更替、萬物之欣欣向榮時，又怎能不為此歌之詠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呢？這對于被工業(yè)文明異化了的現代人類，具有深刻的啟示。

樂感精神包含對知識和事業(yè)的追求?！爸卟蝗绾弥?，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盵2]61做學問，做事情，懂得它的人不如愛好它的人，而愛好它的人又不如以它為樂的人。

樂感精神包含對生命本質的探索。子為何不語怪力亂神，就是要把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人本身。子路問“死”，孔子告訴他“未知生，焉知死，”[2]113也就是說大道不是暢想幽冥、追求來生，而是探索人類本身的奧妙?！耙缓勈常黄帮?，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2]59“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2]70顏回之樂，孔子之樂，緣于精神上充實的自負，物質上的貧乏與在精神的自由王國里縱橫馳騁的快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人格與精神

（一）對人格的尊重

人不僅有生存的權利，更有被尊重的權利，后者是人類心靈深處更迫切和更高層次的需求，所以孔子非常強調對人格的尊重。這種尊重不僅是對君主、貴族、父母長輩，更體現在對自己的晚輩、社會不同階層的人及推而廣之一切人類生命上。

《衛(wèi)靈公》篇詳細地記載了孔子對待盲人樂師師冕的細節(jié)：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奔跋?，子曰：“席也?！苯宰痈嬷唬骸澳吃谒梗吃谒?。”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故相師之道也。”[2]170中國古代樂師的地位是相當低的，由子張的疑惑，我們可知當時一般人對于樂師的態(tài)度之惡劣，可是孔子卻表現出對于樂師無微不至的關懷，這種超越階級的尊重不僅由于孔子自身道德修養(yǎng)很高，更重要的是他在自覺履行對一切人類生命人格的重視。

孔子對于自己的學生更是如此?！墩撜Z》通篇，我們幾乎沒有見到孔子板起面孔嚴厲地斥責學生，相反總是諄諄教誨、因材施教，所以學生們總是暢所欲言，有疑問就提出，表現非?；钴S。比如《先進》篇中，子路和冉有問了孔子同樣的問題，卻得到不同的答案，公西華很疑惑，馬上詢問，孔子不僅沒有不耐煩，還馬上給予回答。一則小小的故事，卻反映出孔子為人為師的風范，他認為每一位學生都是有著獨立意識、個性、行為的主體，所以后世尊他為“大成至圣先師”，此言不虛也！

（二）精神的價值

孔子固然熱愛人的生命，珍視人的快樂，但他更重視人的精神價值，并認為這才是人的本質。食、兵、信三者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保衛(wèi)生命安全的兵可以去掉，維持自然生命的糧食也可以去掉，但“信”是萬萬去不得的，就因為它是人類生命價值的體現。自古以來，人的自然生命難免一死，但人的精神價值卻是永恒的，這也是“仁”最基礎的含義。孔子曾說：“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盵2]163

個體生命的價值實現不僅表現在肉體與精神發(fā)生沖突時，要毫不猶豫地選擇精神，也表現在對他人的成全。“吾道一以貫之，忠恕二字?！笔紫任覀円龅降氖恰凹核挥鹗┯谌恕?。[2]166自己不高興時，不要埋怨別人；自己喜歡的東西，不要強迫人家也喜歡；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不要強迫人家也不喜歡。的確，你有你的精神，但是人家也有人家的，如果你只顧自己的，而藐視甚至踐踏別人的，那么你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精神價值，這也是“仁”的第二層含義。最后，我們可以看到最高的境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2]65自己生命價值實現的終極方式是幫助別人確認他們的價值。自己活著，先要讓別人活著；自己想追求精神價值，先要幫助別人追求。這種博愛，不僅是對別人生命的尊重和熱愛，更是把每一個人看作一個獨立生命體，對他的精神和思想的尊重和熱愛。這是“仁”的第三個層次，也是孔子仁學體系的歸宿。難怪子貢問孔子：“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孔子回答他：“何事于仁？必也圣乎！”[2 ]65

四、上善若水

孔子的人文精神包含對生命的尊重、享受生命的樂趣、對人格的尊重及生命價值的最終實現，這是何等精深而廣博。但孔子的思想不是用一座嚴密完整的邏輯大廈壓到你的頭頂，像一柄利劍刺透你的渺小，而是用一條條簡短的語錄，循循善誘。正所謂上善若水，它像一股純凈的清流滋潤你的心田，像一陣溫暖的春風化開你的心扉，“利萬物而不爭，”[ 3 ]16那么溫柔，卻有著最偉大的力量。

通過上面對孔子人文思想的概括，我們還可以看出“禮”之所以成為孔子思想的另一個核心，就是因為仁是一種心理過程，當它投射到行為范疇中去時，這種行為范疇必然會形成某種行為范式，這就是禮。也就是說孔子在禮中倡導的一切原則，都是建立在心理情感和人文精神上的。這里舉一個最典型的例子。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燧改火，期可已矣?！弊釉唬骸笆撤虻?，衣夫錦，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汝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 2]188

這段話是說宰我認為父母去世后三年的守喪期實在太長，一年就足夠了?？鬃臃磫柫艘痪涓改杆篮蟛坏饺辏憔湍艹院玫拇┖玫亩挥X得不安嗎？宰我不覺得，孔子評價他“不仁”。因為在孔子看來，母親十月懷胎，千辛萬苦誕下兒女，父母還要無微不至地照料，三年才可以不用抱在懷里，而要將兒女撫養(yǎng)成人，又何止三年呢？所以當父母去世時，兒女守三年喪期是出于對父母的熱愛、對“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的感恩、對他們逝去最沉痛的惋惜。所以三年守喪之禮緣于心中的仁孝觀念和人文情感，而不是一種僵化的規(guī)定。

近代以來，中華民族的命運跌宕起伏，而儒家命運更是多舛，在中華民族現代化進程中、西方思想猛烈沖擊的情況下，支配中國兩千余年的儒家思想全面退卻，而地位比帝王還要尊貴的孔子也淪為中國落后的元兇，被無數人口誅筆伐?？墒钱敄|方古國急欲卸下古老沉重的枷鎖而穿上西方的外衣時，西方人自己卻困惑了。的確，自工業(yè)革命以來，西方經濟以驚人的速度發(fā)展著，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己本身的矛盾卻越來越尖銳，以“器物”和“肉體人”為中心的西方哲學解決不了這一系列的問題，當物質生活空前豐富時，人類卻感到空前的迷茫、空虛甚至恐懼。當中國也經歷了高速發(fā)展，國人遂深刻體會到這種感覺，你可以沒有性格、沒有道德甚至沒有思想，但你必須瘋狂地賺錢，必須無休止地與人競爭，那么這樣下去，人和機器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這就是工業(yè)化和市場經濟時代人的“異化”。

當經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時，人類必將回歸東方哲學，偉大的思想家們早就預見到這一點，所以諸如梁漱溟、馮有蘭等生前一直強調“中國哲學必將復興”，就是因為中國哲學以“人”為中心，強調人是宇宙中最特殊的存在，人的道德就是真正的神性。儒家哲學究竟能否復興？儒家哲學又能衍生怎樣的內涵來面對今日的世界？現代儒家和第三代新儒家一直致力于解決這個問題。無論如何，以孔子為代表的中國式人文精神的復興則勢在必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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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老子[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2.

責任編輯：桂峰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