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海
父親是武漢人,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到鐵路系統(tǒng)。父親眉眼清俊,酷愛看書學(xué)習(xí),那個年代,本科生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母親秀外慧中、純樸實在,身邊有人遇到難事,母親都盡量去幫助,母親和奶奶更是相處得親同母女。
近些年,母親變得愛嘮叨,父親聽煩了,就獨(dú)自去喝酒。母親見父親喝酒,自然還要說,以前父親也喝酒,但不像現(xiàn)在這樣每天兩頓地喝。
不喝酒時,父親還是很有光芒的。父親愛書,家里的書到處都是,這個好習(xí)慣,遺傳給了我,我又遺傳給了女兒。小時候我最喜歡聽父親談古論今。在家里奶奶喜歡吃硬些的米飯,母親喜歡吃軟的,聰明的父親在爐子上墊個架子,把鍋傾斜一些,蒸出的米飯一半硬一半軟,皆大歡喜。
理工男的聰明自不用說,但眼光卻很難理解。有一年,父親出差,回來給母親帶了件羊毛衫,純羊毛的質(zhì)地手感很好,顏色卻是翠綠色繡著對稱的兩排深粉色花朵,母親實在穿不出去,但幾次處理舊衣物都舍不得扔,至今仍收在衣柜中。
父親不喜歡母親叨嘮,母親不喜歡父親寡言,他們不會一起去菜市場,也不會手拉手散步秀恩愛。父親嫌母親走得慢,母親說父親不耐煩,雖有不滿,現(xiàn)在七十出頭還會吵嘴,可一會兒不見又擔(dān)心。前年,母親和我們一起出門旅游,中午母親往家里打電話沒人接,父親手機(jī)也關(guān)機(jī),她急得不行,后來還是我托鄰居敲開門,原來父親是喝酒睡著了。她好一陣抱怨,我們都明白他們彼此在意。父親和母親早已成了親人,習(xí)慣對方的存在,因這種熟悉,也因這種習(xí)慣,總是做著一貫的事情,日子周而復(fù)始。
我是獨(dú)生女,自然有些嬌慣,即使早已結(jié)婚生子,父親還總給送來吃食。菜是母親做的,因腿腳不便,由父親來送。我雖慚愧如今還讓父母牽掛,可也實在貪戀這種熟悉的好味道和其中深沉的愛意。上初中時,有次父親帶我去春游,在老體育場附近的羊肉館吃拉面。那館子連個招牌也沒有,里面坐滿了人。記得父親要了兩碗加羊肉的面和一個涼菜。那羊油熬制得極好,在湯里紅艷艷地散開,噴香又不嗆嗓。父親給我介紹拉面師傅的手藝如何地道,我則埋頭夾起那一片片薄軟透爛的羊肉。飯后去了青秀山,我們躺在斜坡上,沒有一絲風(fēng),石頭被太陽烤得溫?zé)?,就那樣閉著眼舒舒服服曬太陽,昏昏欲睡。
普通人的生活少有驚濤駭浪,多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日子不慌不忙、從從容容的周而復(fù)始。父親還是一邊嫌棄母親叨嘮,一邊為她的關(guān)節(jié)炎查找方藥;母親一邊控訴著父親的“錯處”,一邊精心做著父親愛吃的菜。當(dāng)然,他們還是不一起去菜場,不牽著手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