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稼

兒子從小就愛問我，城市是什么樣的。我一開始總告訴他，城市里有很多燈很多車，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但我后來認(rèn)真想了想，城市其實像一個迷宮一樣，身處其中時很容易迷失方向，有時候甚至?xí)俗约菏钦l。

每當(dāng)我站在建筑的最高層開始施工時，總是很恍惚。站在頂層俯瞰這座城市，地面上的行人和螻蟻一樣渺小，在空間和視線的錯覺里，他們甚至沒有一點存在感。而我和他們一樣，站在這個龐大的建筑體里，好像和融進墻體的沙石沒有什么區(qū)別。我該如何告訴我的孩子這個真相？我說不出口。他對遠方充滿了憧憬，在他眼里，城市是完美無缺的。可我剛來時的那幾句豪言壯志，早已被城市的轟隆聲吞沒。

每次回家我都會給兒子買很多玩具，城里的孩子在玩什么，我就會給他買什么，我想讓他知道，除了他平時看見的那些，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別的東西，這些東西別人早已見慣不驚，對他來說卻是未知。兒子第一次見到機器人就被嚇到了，我有點好笑又有點心疼，抱著他說：“你怕它干什么？它就是個插電池的機器人?！蹦菚r我就決定，一定要讓我的孩子早點走出這個村莊去外面看看，他不能再重復(fù)一遍我的人生。

兒子總是追問我，城市上空的綠光是從哪里發(fā)出來的?？上硖幤渲械奈医o不出他想要的答案，我不知道他說的綠光是什么，冰冷的建筑哪里會發(fā)光？但后來，我下工從工地回住處，走在流轉(zhuǎn)的燈光之間時，偶爾又會覺得，或許城市真的在發(fā)光吧。說不定，那束光就是他心中的向往，一如當(dāng)初決定來城市闖蕩的我。

當(dāng)在這個城市開始感到疲憊后，我決定回家鄉(xiāng)去開間小店，守著家人過安穩(wěn)的生活。回到家的那晚，兒子拉著我走到村外，我站在山坡上向那座城市看去，發(fā)現(xiàn)它真的在微微閃著綠光。看到這樣的景象，我的內(nèi)心十分觸動，在城市待了這么些年，我竟然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它還有這樣的一面。

這時我才恍惚想起，少年時的我曾和他一樣，對一切充滿向往，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發(fā)著不同顏色的光。但慢慢地，我在日復(fù)一日的生活中開始忽視、淡忘，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看見過這樣的光了。

成為一個父親后，我變得小心謹(jǐn)慎起來，因為我的孩子對我無比信任，我給他的每一個答案都可能影響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所以對于他的疑問，我沒有草率地給出回答，這個答案只能由他自己去尋找。

我無法告訴我的孩子，城市究竟是美麗的城堡還是漆黑的深淵，因為他眼里的風(fēng)景和我看到的或許完全不同。我只能告訴他：孩子，你勇敢地走上前去，帶著你的勇氣和智慧，走向你憧憬的遠方，你會擁有與我不同的、更加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