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櫻
晚春的風很暖,風過,枝葉共著思緒瘋長。
麗日晴空,她將一株紫風信栽在我的心底。
她是我的友人,叫小鈺。她不愛笑,時常垂著頭,及眉的劉海遮住一雙吊梢眼,只露出顏色極淡的薄唇和蒼白瘦小的下巴。真像個營養(yǎng)不良的小可憐!
我是她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只有我見過她的笑,那笑明媚動人——像陽光撐開陰沉沉的云,讓隱匿在角落的亂花淺草,倏然明了。
她自卑,卻又傲氣。這兩種矛盾的性格在她身上融合,顯得她格外孤僻不討巧,因此受盡了冷落與排擠。班長是個驕橫的女孩,看不起她,時常排擠她、嘲笑她。慢慢地,眾人也有意無意地疏遠了她。小鈺與班級之間似乎砌起了一道壁障。
我是她唯一能在班里通風的縫。我卻親手封上了那道縫,連帶著她乍現(xiàn)的明朗和鮮活。
周一清晨的陽光被樹影篩成支離的光斑。一向留著長發(fā)的小鈺剪成了及頷的短發(fā)。她在校門口張望,躊躇著不進去。我搭上她的臂彎往里走,“怎么換發(fā)型了?”
她慌亂地垂下眼簾,半晌才小聲道,“沒事,就……隨便剪剪……”末了,又說道:“可別告訴別人??!”我心里詫異,頭發(fā)短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吧?
我含糊地答應了。
大課間,人潮涌動。在翻滾的聲浪中一聲驚雷炸響,“小鈺剃成光頭啦!”人海沸騰了。他們像是嗅到肉的惡狼,相互推搡著,想一睹為快,眼里閃著我看不懂的光。
我終于擠進人群,小鈺一如既往地垂著頭,小腦袋像極了夜里的燈。沒了劉海遮擋,她緊抿的唇和顫抖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很分明??纯透`竊私語,驚呼著、哄笑著。最里面,班長笑得最放肆,指著小鈺對她的跟班們說,“看這顆鹵蛋,真搞笑……”一旁,黑色的假發(fā)攤在淺色的地磚上,像一條脫水的魚。
心里一陣透涼,腳下生了根似的不敢往前。我干笑著,落荒而逃。
愧疚讓我無法面對小鈺,便一直躲著直到她轉(zhuǎn)學,但她蜷著手、攥著衣角的形象卻烙在我的心底。這種愧怍像酒,愈久愈濃,是紫風信的味兒。
懦弱的看客終于下定決心,將紫風信的信箋寄往遠方,卻驀然發(fā)現(xiàn),遠方早已散在記憶的洪流里。
春末的風催生著野草,為她劃定的土地依然荒瘠,唯獨用苦澀澆灌的風信子開在風里。我的心間也開著一株紫風信——對不起。
(指導教師? 戴?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