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說,要到龍坪去看海,肯定會有人嘲諷我,罵我腦袋要么是被門夾壞了,要么是被驢踢傻了,要么干脆是進水了。到龍坪去看海?開什么國際玩笑?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方圓幾百里,誰人不知道被譽為“襄陽屋脊,??滴鞑亍钡凝埰菏堑氐氐赖赖纳絽^(qū),是貨真價實的山區(qū),是正兒八經(jīng)的山區(qū)呢?哪個不曉得龍坪別說沒有海,就連小河小溪也幾乎難得一見呢?
猶記得孩提時,隨親人進城走親戚串門,有個城里的小孩取笑我是山里人,并賜我一首順口溜:高山人/大不同/說話嗡嗡嗡/走路咚咚咚/吃的洋芋果/烤的疙瘩火/春季穿棉襖/三伏天蓋被窩。回家后,我只字不漏地背給奶奶聽。奶奶聽后撇撇嘴,深感不以為然地說,小屁孩懂個啥,咱們這兒哪里算高了?龍坪才是老高山吶。龍坪的山有多高?我頓時無法抑制心中的好奇,忍不住纏著奶奶問。有那么高。奶奶抬手向斜上方的空中一指,我不由吃驚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仰起了脖子。于是打那會兒起,我就記住了老高山龍坪,以至于后來學到“高山仰止”這個成語,我也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龍坪??墒乾F(xiàn)在,我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要到那個平均海拔一千三百多米,最高海拔一千八百多米的老高山上去看海。這要是不被人詬病,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然而,不管你嘲諷也好,嗤之以鼻也罷,我還是想說,我真的在龍坪見到海了。于晚春,于初夏,于金秋,于隆冬,于每一個都能看到海的日子。只不過那里的海,不是有著金色沙灘和藍色海水傳統(tǒng)意義上的海,而是有著個性與靈魂的讓人心曠神怡的花海、林海、云海、雪海。
春天,我在生機勃勃的田野里,看見了五彩繽紛的花海。龍坪的春天,似乎是一位愛美而不守時的獨立特行的姑娘。別人粉墨登場爭奇斗艷時,她不急不緩地打著哈欠,揉著眼睛,伸著懶腰,慢條斯理地梳妝打扮。待到喧囂散盡,別處的春天只剩下一個遠去的背影時,她才儀態(tài)萬千地輕移蓮步盛裝出席。看吧,那燦若云錦的牡丹花是她絕世的容顏,雍容華貴而俏麗嬌艷。那滿山或紅或粉的杜鵑花是她心儀的胭脂,她用它們將自己的香腮暈染。那成片粉紫色的紫荊花是她華麗的衣衫,她用它們將自己婀娜的身子遮掩。那白的、黃的、橙的、藍的、紫的星星點點的各色野花,是她裙裾上的用心的點綴,每一朵都美得那么純粹自然。這樣的春天嬌媚地往山頭一倚,高山龍坪頓時成了一片花的海洋。人若行走在這花海中,必然如癡如醉,恍然以為自己是走失在凡間的精靈。
夏天,我在綿延起伏的群山間,看見了秀色多姿的林海。龍坪的山多是富山,山勢平緩而土腳厚實,因而看起來十分朗潤,不像一些地方的窮山,陡峭而貧瘠,突兀而兇險,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因這里土地肥沃,林木就格外茂盛,赫赫有名的大水林場更是如此。水青崗、芝麻櫟、紅豆杉、光葉櫸等各種名貴樹木都在這里安家,千年“紅豆杉王”“牡丹王”和“娑羅古樹”都生長于此。初夏,你若來到龍坪,站在聚龍山頂往四下看,目之所及,一定碧波萬頃。這就是龍坪的林海。那緩緩起伏的山嶺,是林海涌動的波濤,那或深或淺,或明或暗、或濃或淡的綠色就是林海的底色。行走于林海之中,微風徐來,松濤陣陣,清新而甜潤的林海氣息縈繞鼻端,讓人心中的浮躁不知不覺間消失殆盡,整個人頓時變得平和起來,似乎突然間擁有了海的胸懷。
秋天,我在寂靜幽深的山谷中,看見了奔騰翻涌的云海。山間多云霧,早霧濃如雨。金秋,是龍坪觀云海的最佳時節(jié)。于雨后的清晨,或者是雨后的黃昏,挑一座山頭迎風佇立,你很有可能邂逅到最美的云海。彼時,流云奔涌,群山浮動,山的巍峨已不復存在,它們很快被濃霧淹沒,就算勉強能露出個山尖,也不過像茫茫大海中一個小小的孤島。眼前剩下的,只有海的壯闊。它浩瀚渺茫,氣勢磅礴,雖然沒有海的喧鬧,卻有海的氣場,讓你不由對大自然生出一種敬畏之情。
冬天,我在蒼茫寂寥的大地上,看見了大氣磅礴的雪海。都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是龍坪真實的寫照,我深以為是。龍坪的雪絕不敷衍,總是下得像模像樣。先說下小雪吧,飄飄揚揚地落上幾小陣兒就忽然收住了,似乎多下一點兒就是上天的失職。這時候放眼四望,萬物像是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一副若隱若現(xiàn)的樣子。等到霧凇來臨,潔白晶瑩的霜花掛滿枝頭,整個龍坪頓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痹僬f下大雪吧,雪花漫天卷地落下,鵝毛一般,一夜之間地上就能積上一兩尺厚。此時,天地之間渾然一片,整個龍坪就是一個銀色的雪的海洋。這樣的龍坪美得像一副畫,像一個不忍觸碰的夢。
親愛的朋友,我嘮嘮叨叨地說了這么多,你應該明白了吧。還等什么呢?走,一起到龍坪去看海。
伊夢,原名王麗,青年作家,現(xiàn)居湖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