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
忽而今夏,恍若流年,昨夜夢回墨爾本。北半球的陽光灼熱地炙烤著大地,而我卻開始想念地球的另一端。
留學,好似一場漫長而又孤獨的旅行,第一次踏上南半球的土地,是在2017年的11月。我拖著沉沉的箱子穿過空曠無人的異國街道,慢慢來到郊區(qū)的住宅樓前,溫熱的夜風拂過臉龐,抬頭是璀璨的漫天繁星。推開門,屋內充斥著陌生的味道,走廊上軟軟的毯子傳來扎實的腳感,我站在客廳落地窗前,暮色四合,窗外搖曳的樹影,地平線上連綿的山脈,望著遠郊村落里星星點點的燈光,莫名地,眼淚怔怔落了下來。
忙碌的學業(yè)總是讓我無暇感慨太多,唯有忍耐和堅守才能走完這段人生的旅途,多少次,在看到朋友圈國內的朋友們聚會自拍后,我突然崩潰大哭。發(fā)泄之后,擦干淚,微笑著給父母撥去電話,坐在安靜的圖書館里,打開電腦默默地繼續(xù)“趕due”。
孤獨有時帶來的是反復的自省和決絕的清醒,我端著相機,在人群來往之中佇立,記錄下此刻身邊交錯的光影。一整天的穿行,只存留內心的對話與思索。
我曾獨自在濕冷的冬日里背著相機四處閑逛,去喝zomato榜單上的cafe,不耐受咖啡因,就挨家挨戶地點decaf的flat white,跟店員隨便聊上幾句家常話,捧著暖手繼續(xù)去下一個小巷子里拍涂鴉。戴著耳機,坐上電車、火車,去St.Kilda買西瓜草莓蛋糕,去Brighton Beach打卡彩虹小屋,去Albert Lake環(huán)湖騎行,去Dockland碼頭看船。冬末海濱湖畔的風極冷,裹緊圍巾還是凍到鼻子通紅,碼頭海釣的當?shù)鼐用駸崆榈厣锨芭c我攀談,得意地向我展示他當天的收獲。海面上粼粼的光,遠方海平面航行的船只在落日里的剪影,海鳥平滑的飛行,突然之間,這樣的寒冷也變得可愛起來。
放下書本,走出校園,迎接我的是更加新奇豐富的人生。微涼的夏日夜晚,我登上公寓樓頂觀賞city跨年的圣誕煙火;在繁華的墨爾本市中心,我穿上漢服走街串巷,在中秋古風集市上穿越千年的時光;皇家展覽館里,我觀看澳洲網紅滑板貓Didga現(xiàn)場秀技,跟上萬貓奴一起聚眾吸貓;莊嚴神圣的基督教堂里,我雙手合十,虔誠地跟著傳教士們一起祈禱。
時光倏忽而逝,相機儲存卡越塞越滿,書桌前的白板上也貼著許多美好的回憶:動物園門票、美術館票根、悉尼往返機票、朋友們的賀卡、問候的信件、路邊風干的野花、撿到的漂亮羽毛、喜歡的店鋪名片……不知不覺已經貼了滿墻。
這些日子就像雅拉河上波光粼粼的暮色,就像墨爾本夏天特有的粉色晚霞,就像州立圖書館大塊草地的香氣,就像白夜節(jié)上燈火璀璨的美妙夜晚,在記憶中不可磨滅,一瞬像是置身其中,一瞬又反應過來其實已然脫離許久。
從一開始分不清東南西北,到后來整個墨城都可以用腳步丈量。從第一次到機場時被中文廣播和中文標識驚呆,到現(xiàn)在熟練地用英語對話。匆匆離別,其實我還有許多事情未能做過:還沒坐過熱氣球跳過傘,沒去過熱鬧的賽馬節(jié),沒坐上菲利普斯小火車,沒看過可愛的溫帶小企鵝……其中最遺憾的,大概就是因為疫情取消的畢業(yè)典禮了,和相處多年的老師和朋友,還沒來得及好好說再見,也就還沒能好好再相見。
回國后,我在書店的旅游攻略上再次看到了墨爾本,可這貧瘠的言語哪里描繪得出它萬種風情的一分一毫。海明威說:“如果你足夠幸運,年輕時候在巴黎居住過,那么此后無論你到哪里,巴黎將一直跟著你?!?/p>
或許,于我而言,是將心的一部分落在了墨爾本。深切的思念在心里瘋狂蔓延,像夏日的粉色晚霞,像馬路邊滴滴答的通行按鈕,像混著中藥味的chai latte,又像電車的叮當作響。
若能相見,我還要再去聯(lián)邦廣場喝著熱可可,看群群白鴿飛過;從Flinders出發(fā),聽著有軌電車鐵輪與軌道摩擦的聲音;還要再去維多利亞國立美術館仔仔細細觀賞每一幅作品;吃brunch從白天到夜晚,拍遍這里所有的大街小巷,不浪費跟朋友們在一起的每一刻。
相遇有時,再會有時,愿我還能再沿路,一起走過半里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