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財萍 圖/蘇蘭婷 高明鎮(zhèn)
福州軟木畫行業(yè)從業(yè)者已為數(shù)不多,且多近耆耄之年。出生于1989年的林清韻是這支隊伍里最年輕的傳承人。
我們坐在茶座旁和她聊起“軟木畫在當代如何新生”,不經(jīng)意低頭,呦,軟木畫茶盤,雅致精巧。目光再往上抬,軟木畫花瓶、軟木畫筆筒、軟木畫音樂盒……當傳承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又何嘗不是一個新思路呢。
在做軟木畫之前,林清韻是學油畫的,有扎實的繪畫功底,在小學時就辦過個人畫展,當時福州多家媒體報道了她的才華與天賦。
2013年,林清韻從大學畢業(yè)后,因為更喜歡福建本土藝術(shù),她放棄了在北京很好的工作機會,回到福州發(fā)展。有一天,她跟著父母一起去倉山新華創(chuàng)意園參觀軟木畫展覽?!俺跻娙珞@鴻一瞥,念念不忘?!彼貞浧鸪醮谓佑|軟木畫時的感覺,“說來很奇妙,當時我就開始打算把它作為終生事業(yè)了?!?/p>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軟木畫有過鼎盛時期,是福建省出口創(chuàng)匯最多的產(chǎn)品之一。后來,整個行業(yè)受市場波動影響,加上缺乏創(chuàng)新等原因急劇衰敗,除了一些老師傅堅守情懷,越來越少年輕人愿意投身到這個行業(yè)。
“從事軟木畫很難養(yǎng)活自己,但慶幸父母一直支持我的決定?!绷智屙嵼氜D(zhuǎn)找到軟木畫的發(fā)源地——福州西園村,2014年正式進入?yún)侵ドぷ魇覍W習雕刻軟木畫。
工作室的作息時間是從早上7點半一直到下午5點半,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林清韻的家在東街口,每天早晨5點多就要起床,然后趕到6公里之外的西園村。這段學藝生涯始終伴著一盞盞路燈,“前一天晚上的路燈還沒滅的時候,我已經(jīng)出門了,再學到第二天的路燈亮起”。
學習一門手藝需要日復一日地重復練習,枯燥感難免。在林清韻起早貪黑地奔波兩地之余,老師傅們也私下嘀咕:“這個年輕人能堅持多久?”
在軟木畫工作室里,與她打交道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師傅,他們講方言,說福州段子,喜歡聽廣場舞歌曲,跟年輕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完全不同。
林清韻說,之前,也有年輕人跑來學藝,大多沒堅持幾天就跑掉了,“所以他們總覺得,我也是玩一玩,過一段時間就會走的”。沒想到,一晃眼,她已經(jīng)學到第七個年頭了。
“軟木畫的制作主要靠刀?!绷智屙嵰贿呎f著,一邊拿起桌上背曲刃直的三角刀將軟木切成一片片。刀具都是她親手打磨的,不同刀具用途不一。“就跟武俠小說一樣,人刀合一。它還喝過不少我的血呢。”林清韻打趣道。
她手里的刀都是從退休老師傅們手里買來的,“現(xiàn)在沒有人再打這種刀了”。學藝時,她經(jīng)常看到老師傅拿著刀,有時是一把大約10厘米長的大刀,像拿針頭一樣在頭發(fā)上劃拉兩下,說是“磨磨刀”,每次都驚得她目瞪口呆。
對于磨刀這件事,老師傅們是極其重視的,一直掛在嘴邊,聽得林清韻耳朵都長繭了:“會磨刀了,軟木畫也就學會一半了?!敝灰度兄虚g稍微有一點小小的凹槽,切出來的線就絕對是不直的,“所以到目前為止,我還在學磨刀,要磨上二三十年”。
前三年,林清韻一直給老師傅們打下手,切樹枝、粘樹葉,一步一步晉級。獲得老師肯定后,再繼續(xù)學習下一階段內(nèi)容,拼接木料、切線、做瓦片、做亭子,出師后,她自己繼續(xù)研究如何做遠山、布景等。
在軟木畫鼎盛時期,做軟木畫的手藝人只需負責各自擅長部分,做亭子的負責做亭子,布景的負責布景……現(xiàn)在迫于傳承的壓力,學生們需要學習制作每個部分,“吳芝生老師希望我都學會,這樣就能獨自完成一整幅完整 作品”。
2020年,林清韻成立了個人工作室。幾個月前,她作為軟木畫新生力量參加了福州市人大常委關(guān)于軟木畫保護立法的會議。“對軟木畫技藝進行立法保護,就是把行之有效的做法措施上升到法制層面,讓軟木畫受到更全面的扶持與保護,從而受到更多關(guān)注?!彼f。
與此同時,她在日升中學、橘園洲四中、鼓山苑小學、融僑小學等學校進行教學傳習。她也一直在思索,如何將“年輕人”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二者綁定起來?故宮文創(chuàng)等爆款I(lǐng)P產(chǎn)品給她帶來啟發(fā),她想到了軟木畫文創(chuàng)。
軟木畫以素有“軟黃金”之稱的軟木為主要材料,削薄后用來拼貼作畫,古樸雅致。但也正因為切得薄,所以難免“嬌氣”,怕氧化、怕碎裂。以前的老手藝人嘗試過滴膠密封,可突破舊時軟木畫難以保存的弊端。
想到這一點,林清韻著力研究如何將軟木畫同日常用途相結(jié)合。開始階段并不順利,結(jié)合起來略顯生硬,并且前期對滴膠的性能把握也不夠,一不小心溫度過高,便會產(chǎn)生很多氣泡。
不斷嘗試,不斷失敗,工作室的一個角落里擺放著各式各樣她不太滿意的作品,記載著她這個階段的日常。印章失敗、車掛失敗、飾品失敗……屢敗屢戰(zhàn)后,她終于做出了第一個軟木畫燈具(床頭燈),以記憶中的林浦江邊小景融入其中。
在造景上,她把繪畫技巧也應用到軟木畫創(chuàng)作中來。例如假山,她使用櫟樹樹皮營造出類似素描漸變的效果。
在此基礎(chǔ)上,音樂盒、手拎包、旅行茶盤等日常用品相繼和軟木畫融合亮相,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在不斷延伸。
我們采訪的當天,林清韻的工作臺上擺放著一件軟木畫筆架。筆架是她設(shè)計好樣式,找人定制的。筆架正面是一幅還沒有完成的軟木畫,布景取材于福州坊巷,飛檐拱斗,棱角分明,廊柱分立。
在制作之前,她先畫草圖,尤其對作品中展現(xiàn)“福建味道”很執(zhí)著也很自豪,“大部分作品都選用了福建代表性建筑,地域特色 鮮明”。
以軟木畫茶盤為例,提取白塔烏塔、馬鞍墻等福州建筑元素,融入榕樹、非遺等在地文化,方寸之間串聯(lián)起福州美景。
在整個制作過程中,切片的需求量是相當大的,一磚一瓦全部都是手工一刀一刀切出來的,一個造型大概就需要切片幾十塊。創(chuàng)作完成后,用滴膠封存,將軟木畫與茶盤合二為一,讓人在泡茶的同時,也可以感受到精美的傳統(tǒng)工藝。
林清韻在茶盤上緩緩倒上一杯茶,說:“最好的傳承就是讓它回歸現(xiàn)代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