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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優(yōu)于揚雄》非蘇軾所作考論

2021-09-24 05:28:56趙義山
關鍵詞:原道二程揚雄

徐 江,趙義山

《韓愈優(yōu)于揚雄》一文,收入孔凡禮點校本《蘇軾文集》,亦見于近年來出版的《蘇軾全集校注》《蘇軾文集編年箋注》等著作,但其內(nèi)容又見于由二程門人記載、朱熹編訂的《河南程氏遺書》(即《二程遺書》)。其作者究竟是蘇軾還是二程,筆者尚未見有人注意到這一問題。為論述方便,錄相關文段如下:

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語,雖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后,能將許大見識尋求古人,自亦難得。觀其斷曰:“孟子醇乎醇;荀、揚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比舨皇撬幸娮R,豈千余年后便斷得如此分明。如揚雄謂老子之言道德,則有取焉爾;至于搥提仁義,絕滅禮樂為無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爭,圣人不起”,為救時反本之言為無取,尚可??;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則不識道已不成言語,卻言其“言道德則有取”。揚子亦自不見此,其與韓愈相去遠矣。(《蘇軾文集》卷六十五《史評·韓愈優(yōu)于揚雄》)(1)《蘇軾文集》,孔凡禮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2035頁。

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語,雖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將許大見識尋求者,才見此人。至如斷曰:“孟氏醇乎醇?!庇衷唬骸败髋c楊,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比舨皇撬姷?,豈千余年后便能斷得如此分明也。如楊子看老子則謂:“言道德則有取,至如搥提仁義,絕滅禮學,則無取?!比粢岳献印捌识氛酆?,圣人不死,大盜不止”,為救時反本之言為可取,卻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則自不識道,已不成言語,卻言其“言道德則有取”,蓋自是楊子己不見道,豈得如愈也。(《河南程氏遺書》卷一)(2)《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王孝魚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5頁。

仔細比勘兩段文字,雖在字句上略有差異,如《蘇軾文集》中“疵病”“之后”“禮樂”,《二程遺書》分別作“病”“而后”“禮學”等;凡此之類語意相同而文字有異者,應是版本不同所致,從古籍整理角度當視為重出。由于《韓愈優(yōu)于揚雄》是蘇軾集中在標題上明確出現(xiàn)“揚雄”之名的兩篇文章之一,故一直被視為蘇軾揚雄論中很重要的一篇文章,成為蘇軾貶低揚雄的重要證據(jù)之一,不僅眾多引用此文的論家,即便蘇軾文集與二程文集的整理者、研究者都未見提出此文的重出互見問題,當然也就無人懷疑蘇軾對于此文的著作權了。既然此文重出,作者必然只有一個,究竟是蘇軾還是二程?鑒于此文對于研究二程和蘇軾思想都具有重要價值,故很有必要考明這一問題。

一、《韓愈優(yōu)于揚雄》之重出文獻考察

孔凡禮點校之《蘇軾文集》所據(jù)底本為明末項煜所刻《東坡先生全集》,而項刻本之祖本乃萬歷間茅維刻本。這個版本系統(tǒng),現(xiàn)在比較容易見到的是明末文盛堂刻本,以哈佛燕京圖書館所藏此刻本與孔校本相比較,《韓愈優(yōu)于揚雄》一篇文字全同。那么,茅刻本又源于何處,需考察。蘇軾文集的版本較為復雜,有“分集編訂”與“分類合編”兩大系統(tǒng)。據(jù)蘇轍為其兄所作《墓志銘》,蘇軾“有《東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議》十五卷,《內(nèi)制》十卷,《外制》三卷。公詩本似李、杜,晚喜陶淵明,追和之者幾遍,凡四卷”,(3)蘇轍:《蘇轍集》卷二十二,陳宏天、高秀芳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127頁。此即后世所謂“東坡六集”,曾經(jīng)東坡手定,在“分集編訂”版本系統(tǒng)中價值極為珍貴?!犊S讀書志》在著錄上述六種之外,增《應詔集》一種,為“東坡七集”。宋板“東坡七集”在明初已較為罕見,明成化四年吉州知府程宗所刻之“東坡七集”,雖“非宋板原貌”,卻是“今人所見刊刻最古,保存完整”的本子,(4)劉尚榮:《蘇軾著作版本論叢》,成都:巴蜀書社,1988年,第3頁。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有此刻本。翻檢全書,此文并未見收錄。據(jù)此,可初步判定《韓愈優(yōu)于揚雄》并不出于“六集”或“七集”系統(tǒng)。

茅維刻本屬于“分類合編”本系統(tǒng),其《宋蘇文忠公全集敘》云:“迄今遍搜楚、越,并非善本,既嗟所缺,復憾其訛。丐諸秣陵焦太史(竑)所藏閣本《外集》。太史公該博而有專嗜,出示手板,甚核。參之《志林》《仇池筆記》等書,增益者十之二三,私加刊次,再歷寒燠而付之梓?!?5)茅維:《宋蘇文忠公全集敘》,《蘇軾文集》附錄,第2390頁。據(jù)此可知,茅維在分類編輯蘇軾著作時,曾經(jīng)重點參考過焦竑所藏的閣本《東坡外集》,在舊本的基礎上有大量增補?!端膸烊珪偰俊吩浴稏|坡外集》為焦竑“以意刪并,托之舊本”的偽作,(6)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七十四,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37頁。但余嘉錫認為當出于“南宋人之手”,(7)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卷二十二,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181頁。劉尚榮從其說,并在《〈東坡外集〉雜考》中引郎曄所編《精進東坡文集事略》題注中之《東坡外集》之名駁《四庫》之非,同時還揭示了《外集》在??奔熬幠攴矫娴闹匾獌r值。后又有研究者據(jù)《東坡外集》原序提及王宗稷《東坡先生年譜》及趙次公注杜詩引《東坡外集》之名兩條關鍵信息,推斷《外集》成書時間當在紹興十年(1140)至紹興十七年之間,且認為“《外集》是宋本‘東坡七集’今存最早的補遺本”,萬歷三十六年(1608)在揚州刊刻的、由毛九苞校訂的《重編東坡先生外集》(簡稱重編本《外集》)實際上基本保存了“《外集》卷次原貌”。(8)陳露露:《東坡外集考論》,《中國蘇軾研究》2018年第2期,第385、355頁。四川大學古籍所編《宋集珍本叢刊》曾據(jù)以影印,重編本《外集》所用底本正是焦竑所謂“傳自秘閣”的本子。(9)焦竑:《刻蘇長公外集序》,《宋集珍本叢刊·重編東坡先生外集》第20冊,北京:線裝書局,2004年,第97頁。如此,則茅編本和重編本所參考的是同一底本。《東坡外集》卷二十一“史評類”所收之文按照人物時間先后順序排列,其中有《韓愈優(yōu)揚雄》一篇,應當是現(xiàn)存所知最早收入此篇文字的集子,若依《外集》原序所言,此書曾經(jīng)參考當時傳世的《南行集》《坡梁集》等22種與蘇軾有關的集子,那么將這篇文字收歸于蘇軾者可能還有比《外集》更早的版本。

除《東坡外集》外,由宋人文讜注、王儔補注的《新刊經(jīng)進詳注昌黎先生文集》,在《原道》篇注引“東坡云: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其與韓愈相去遠矣”一段,(10)文讜注、王儔補注:《新刊經(jīng)進詳注昌黎先生文集》卷十一,《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30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59頁。顯然將蘇軾視為作者。該書是現(xiàn)存較早的韓集注本之一,據(jù)其自序所言于孝宗乾道二年(1166)進呈,則成書晚于《東坡外集》。所引“東坡云”一段文字與《東坡外集》所收之文的相關文段基本全同,顯然二者有緊密關聯(lián),很可能注者所引文字即本于《東坡外集》;當然,也有可能二者皆出于同一別本。

圖1 明萬歷刊本《東坡先生外集》書影

圖2 《新刊經(jīng)進詳注昌黎先生文集》書影

將《韓愈優(yōu)于揚雄》歸為二程,《二程遺書》當是源頭性文獻,除此之外尚有三書可參證:一是《近思錄》卷十四收錄“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斷得如此分明”一段,(11)朱熹、呂祖謙編:《近思錄》卷十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99冊,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121頁。與《二程遺書》所錄文字同。二是朱熹《昌黎先生集考異》卷十引方氏《附錄》:“程子曰: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之言,雖不能無病,然自孟子以來,能知此者,獨愈而已。其曰:‘孟氏醇乎醇?!衷唬骸髋c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魺o所見,安能由千載之后判其得失若是之明也?!?12)《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9冊,第627頁。此段文字雖與《二程遺書》所錄略異,但無疑應本于同一段文字。三是《文獻通考》于《韓昌黎集》下謂:“程子曰:‘韓退之晚年為文,所得甚多?!煊兴茫嘟篮澜苤?。如《原道》中言語,雖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將許大見識尋求者,才見此人?!?13)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二百三十二,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6345頁?!敖篮澜苤俊乓姶巳恕币欢?,亦同于《二程遺書》。

圖3 四庫全書本《二程遺書》書影

圖4 四庫全書本《近思錄》書影

從重出文獻的編著來看,《東坡外集》原編者嘗謂“其文既出他集者,所不敢取”,但是“其疑非先生文而未見孰可者,亦未敢刪削,如《菜羹賦》《靜常》《醉鄉(xiāng)》等記,凡十余篇”,(14)《東坡先生外集序》,《宋集珍本叢刊·重編東坡先生外集》,第109頁。也就是說但凡見于他集可以確定為偽作的篇目,都未曾收錄,但卻有“十余篇”“疑非先生文而未見孰可者”仍舊保留集中,“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一段是否在疑而未定的“十余篇”內(nèi),尚不得而知。相較之下,《二程遺書》中不僅有這段文字,且在卷一首章。而卷一的記錄者是李籲,程頤曾評價諸弟子所記語錄:“只有李籲一本無錯編者,他人多只依說時,不敢改動,或脫忘一兩字,便大別。李籲卻得其意,不拘言語,往往錄得都是?!?15)《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九,第252頁。李籲的記錄因可靠性最高而被列在第一卷。假如最受老師贊許的弟子卻將他人文字混入恩師語錄中,且置于篇首,這不啻污恩師盜人牙慧,世間恐無此理。且《近思錄》編者還有呂祖謙,即便馬端臨有因襲朱熹《昌黎先生集考異》之說而未辨別,朱熹、呂祖謙對蘇軾文章是極為熟悉的,如《朱子語類》有許多關于蘇軾文章的評價、呂祖謙《古文關鍵》所選古文篇目以蘇軾為冠,不當有此疏忽,且該評還涉及韓愈和揚雄兩位名家的評價,未必二人皆不辨此評出于何人?此外,繼朱熹之后的理學傳人真德秀所編《文章正宗》于《原道》篇批注中曾引“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才見此人”一段,并謂“程正公曰”,(16)真德秀:《文章正宗》卷十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55冊,第353頁。宋人王霆震所編《古文集成》之《原道》篇下引“西山先生(即真德秀)”(17)王霆震:《古文集成》卷六十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59冊,第474頁。之說,也將這段文字明確歸于程頤??傊瑥奈墨I收錄和傳播角度看,該文原出于《二程遺書》的可能性顯然大于《東坡外集》。

二、《韓愈優(yōu)于揚雄》之語體風格與思想傾向考察

首先,從文本的語體風格來看,《韓愈優(yōu)于揚雄》之文與蘇軾文風不類,與“程式”語錄體風格則明顯相同。一些詞語常見于《二程遺書》,而不見于蘇軾文章。如“見識”一詞,除《韓愈優(yōu)于揚雄》之文外,《蘇軾文集》中再未出現(xiàn)這一詞語;而《二程遺書》中則有諸如“著一個意思,則與人成就得個甚好見識”,“橫渠道盡高,言盡醇,自孟子后儒者,都無他見識”之說,(18)《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下、十八,第53、196頁。特別是后一則贊揚張載見識高,與重出之文中贊揚韓愈“自孟子而后,能將許大見識尋求者,才見此人”相類。又如,《韓愈優(yōu)于揚雄》中贊美韓愈有見識,謂其“斷得如此分明”,而在《二程遺書》中有“伊川曰:如此分明說破,猶自人不解悟”,(19)《二程集·河南程氏外書》卷十二,第430頁。其口吻與重出文極為相似。這一用語在《蘇軾文集》中卻未再出現(xiàn),而《朱子語類》《明儒學案》《宋元學案》中存有此類語匯。又如,《韓愈優(yōu)于揚雄》批評老子“則自不識道,已不成言語”,其口語“不成言語”在《蘇軾文集》亦再未出現(xiàn)過,而《二程遺書》中卻有例句可為參證:“詩序必是同時所作,然亦有后人添者,……《綿蠻》序‘不肯飲食教載之’,只見詩中云‘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后車,謂之載之’,便云教載,絕不成言語也?!庇秩?,《韓愈優(yōu)于揚雄》中稱老子“不識道”,謂揚雄“不見道”,此類評論也是《二程遺書》中常用語,如“古人見道分明,故曰‘吾斯之未能信’”; “王弼注易,元不見道,但卻以老、莊之意解說而已”;“此意是莊子見道淺,不奈胸中所得何,遂著此論也”。更為關鍵的是,與“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一段文字同處第一卷,還另有一段涉及揚雄的文字:

漢儒如毛萇、董仲舒,最得圣賢之意,然見道不甚分明。下此,即至揚雄,規(guī)模窄狹。(20)以上引文參見《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六、一、二十二、一,第92、3、8、298、7頁。

此論鄙薄揚雄,實與重出文之“揚子已不見道”的觀點相符?!耙姷馈迸c“不見道”當是二程論學時常用的話頭,而在《蘇軾文集》中“見道”則多不單用,而是“見道上”“見道人”(21)分見《跋文與可論草書后》《龍虎鉛汞說》,《蘇軾文集》卷六十九、七十三,第2191、2332頁。等連用,與二程哲學體系中的“見道”迥不相關。因此,從語體風格來判斷,《韓愈優(yōu)于揚雄》應屬于二程無疑。

其次,從《韓愈優(yōu)于揚雄》一文的思想傾向上看,該文贊揚韓愈,批評揚雄,否定老子??贾T蘇軾及二程對老子、韓愈思想的接受態(tài)度可以發(fā)現(xiàn),蘇軾雖對老子有過批評,但總體上對于老、莊思想較為敬慕,如他稱贊老子“博大古真人,老聃關尹喜。獨立萬物表,長生乃余事”,(22)王文誥輯注:《蘇軾詩集·和陶雜詩(其六)》,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2275頁。在見到李伯時所繪《老子新沐圖》時,即欣然為之作贊語云:

老聃新沐,晞發(fā)于庭。其心淡然,若忘其形。夫子與回,見之而驚。入而問之,強使自名。曰:“豈有已哉,夫人皆然。惟役于人,而喪其天。其人茍忘,其天則全?!龊醪恢?,而更千萬年。葆光志之,夫非養(yǎng)生之根乎?”(23)《蘇軾文集》卷二十二,第639-640頁。

這段文字生動地描摹出老子淡然自足、瀟灑處世的形象,而作為對比一面的是孔子、顏回,他們“見之而驚”,問答之間顯露道家和光同塵、全其天性、神完氣旺的智慧,亦反映出蘇軾對于道家思想的肯定,故其不當有老子“不識道”之論。反觀二程,他們對于老子思想的批評卻是一以貫之的,如說“與奪翕張,固有此理,老子說著便不是”;“老子言甚雜,如《陰符經(jīng)》卻不雜,然皆窺測天道之未盡者也”;(24)《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七、十五,第98、152頁。以及“子曰:老子語道德而雜權詐,本末舛矣。申、韓、張、蘇皆其流之弊也”。(25)《二程集·河南程氏粹言》卷一,第1180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下面一段話:

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眲t道德仁義禮,分而為五也。(26)《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五,第324頁。

此說正與重出之文中批駁“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則自不識道,已不成言語”的論述相合。在二程看來,老子將道德仁義割裂,已是“不識道”的表現(xiàn)。

二程在非老子的同時,極力肯定韓愈有見識,其原因在于韓愈極力排斥佛老。《原道》篇批評老子所謂“圣人不死,大盜不止”,乃云“如古之無圣人,人之類滅久矣”;又批評老子道德觀說:“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27)以上參見劉真?zhèn)?、岳珍:《韓愈文集匯校箋注》卷一,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2、1頁。這正是二程認為“孟子而后,卻只有《原道》一篇,其間語固多病,然要之大意盡近理”的根由所在,且此說與重出之文中“《原道》中言語,雖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將許大見識尋求者,才見此人”所述之意,如出一轍。此外,《伊川先生語》中亦大贊“《原道》一篇極好”,還說:

韓退之言“孟子醇乎醇”,此言極好,非見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言“荀、揚大醇小疵”,則非也。荀子極偏駁,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揚子雖少過,然已自不識性,更說甚道?(28)以上參見《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十九,第37、262頁。

此段文字重在論“性”,而重出之文重在論“道”,但從兩段文字對于孟子和揚雄的評價來看,仿如笙磬相應。根據(jù)這一則材料可以推斷,“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這段話就是出于程頤。實際上《伊川先生語》中還有多則記錄程頤對韓愈的肯定評價,比如“韓退之頌伯夷,甚好”;“問:‘退之《讀墨》篇如何?’曰:‘此篇意亦甚好。’”;“退之晚年為文,所得處甚多,……若無所見,不知言所傳者何事”。(29)以上參見《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第231、232頁。最后這一句正與重出之文中“若不是他見得,豈千余年后便能斷得如此分明”意味相通。除了這些之外,前文提及的真德秀和王霆震亦將其歸于程頤,這應該是可信的。

與程頤對韓愈的極力贊揚相比,蘇軾對于韓愈則持批評態(tài)度。蘇軾在《揚雄論》中討論“性”,論及孟子性善論、荀子性惡論、揚雄善惡相混論和韓愈的三品論,認為揚雄之見“固已近之”,即接近“性”本義,卻批評韓愈說:

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之言性者,皆雜乎佛、老”。愈之說,以為性之無與乎情,而喜怒哀樂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顯然,蘇軾認為揚雄“言性”比韓愈有“見識”。另外,蘇軾的《韓愈論》謂“韓愈之于圣人之道,蓋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樂其實”,又說他所發(fā)之論往往“理而不精,支離蕩佚”,(30)以上參見《蘇軾文集》卷四,第111、114頁。以此來看,蘇軾又怎么會稱贊韓愈是孟子以后難得的有見識之人呢?

總之,對比蘇軾與二程對老子、韓愈思想的認知態(tài)度,可謂正好相反:二程非老、贊韓;蘇軾崇老、批韓。而《韓愈優(yōu)于揚雄》一文非老、贊韓,可知其必非蘇軾所作,而應歸于二程中之程頤。

結 語

綜上所論,收在《東坡外集》里的《韓愈優(yōu)于揚雄》一文,原是程頤的一段語錄,并非蘇軾所作。但這一段文字又是怎么被收進《東坡外集》中的呢?原因當在于這段文字涉及對韓愈《原道》篇的評價,而宋代有所謂“五百家注韓”之說,現(xiàn)在所見宋人的韓集注本如《昌黎先生集考異》《新刊經(jīng)進詳注昌黎先生文集》,以及選本如《文章正宗》《古文集成》等的《原道》篇注都引過這段文字,且是“東坡云”或“程子云”這樣的開頭,并沒有提到過文章標題,其作者的混淆極有可能是在選本或注本系統(tǒng)里產(chǎn)生的。蘇軾本就有《揚雄論》《韓愈論》,因而《韓愈優(yōu)于揚雄》很容易被認為是東坡所為,韓集的某位選注者在征引文獻時,將“程子”誤作“蘇子”,而后被收集蘇軾作品者輯出,具有補遺性質的《東坡外集》便把這段文字歸到“史評”卷中,并擬定了《韓愈優(yōu)于揚雄》這一篇名,遂導致了文獻的重出現(xiàn)象。

那么,由宋及今,何以這一誤收現(xiàn)象未被揭示?筆者以為,這主要與蘇軾對揚雄的批評極為尖銳有關,如他在《晁君成詩集引》中謂揚雄“無其實而竊其名”、《與謝民師推官書》中評揚雄“好為艱深之詞,以文淺易之說”。(31)《蘇軾文集》卷十、四十九,第319、1418頁。蘇軾既如此批評揚雄,那么說《韓愈優(yōu)于揚雄》一文出自蘇軾,似乎很合情合理,這或許是該文被誤收卻從未被甄別指出的根本原因。但“韓愈亦近世豪杰之士”一段文字不僅有對揚雄的批評,更涉及對老子、孟子、韓愈等圣賢的評論,因此不僅是研究蘇軾的揚雄論,討論蘇軾的文學和學術思想時也以此文為引證材料,因而明辨《韓愈優(yōu)于揚雄》非蘇軾所作這一事實就顯得尤為重要,這當是本文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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