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fēng)玲
“寶貝思順、小寶貝莊莊:你們走后,我很寂寞……”
“孩子們:我像許久沒有寫信給你們了。但是前幾天寄去的相片,每張上都有一首詞,也抵得過信了。今天接著大寶貝、小寶貝的來信,很高興。那兩位‘不甚寶貝的信,也許明后天就到罷?”
看這兩封信的開頭,你可能猜不到這是梁啟超的家書吧?他筆下的“大寶貝、小寶貝”則是對女兒梁思順、梁思莊的愛稱,他還戲謔地稱呼兒子梁思成、梁思永為“不甚寶貝”,真的是一位和兒女平等交流又不乏詼諧幽默的溫柔老爸??!
一說到梁啟超,大概多數(shù)人首先想到的都是戊戌變法。在我的想象里,梁啟超正襟危坐,不茍言笑,他憂國憂民難顧小家。2021年第一次讀《我們今天怎樣做父親》,我卻對梁啟超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他可不是冷著面孔的政治家,而是挈婦將雛、知冷知熱的民國暖男。
《我們今天怎樣做父親》的主要內(nèi)容是梁啟超寫給孩子們的家信。從這一封封信中,我讀出了梁啟超的拳拳慈父心、殷殷舐犢情。
1912年9月,在日本流亡15年之后,梁啟超從神戶啟程歸國,其家人暫且留在日本。10月5日,船至大沽口,滯留3日。8日,他便難耐思家心切,給長女思順寫了第一封家書。這,也是《我們今天怎樣做父親》的開篇。 “今日初八了,吾儕猶在大沽口也。十五年前,倉皇去國,在此地錮閉十一日,今茲得毋亦須作一應(yīng)筆耶?望歸國,望歸國,望了十幾年,商量歸國,又商量了幾個月,萬不料到此后,盈盈一水,咫尺千里,又經(jīng)三日矣……”短短幾句,梁啟超之文采已可見一斑。在信的末尾, “今特瑣瑣相告,可并稟高堂。”船未抵岸,梁啟超就開始記掛家人,無論是高堂老父,還是膝下幼子,都是他的心之念念。而19歲的長女思順,已經(jīng)是梁啟超很好的傾訴對象。大到政治國事,小到瑣碎家務(wù),梁啟超都在信里和女兒敞開心扉,既有平等溝通,又有軟語叮嚀。
在1912年10月11日的家書中,梁啟超跟女兒這樣描述到津后的情形:“三日來無一刻斷賓客。門簿所登已逾二百人矣。各省歡迎電報,亦絡(luò)繹不絕,此次聲光之壯,真始愿不及也……祖父大人近體如何?天氣漸寒,總以不睡地為宜,可婉勸。吾雖終日勞勞,而精神逾健,亦因諸事順?biāo)?,故神氣旺耶!汝功課如何?所聽受能領(lǐng)悟否?隨時告我。思成病愈否?本月家用尚充否……”
剛剛回國的梁啟超躊躇滿志,但除了政治上的躍躍欲試,他還牽掛著老父年事已高,憂慮著女兒學(xué)業(yè)未成,惦念著幼子(梁思成其年11歲)身體病弱,可謂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
在父親梁老先生的安頓上,梁啟超更是頗費(fèi)了一番心思,在1912年12月1日的信中,梁啟超這樣寫道:“祖父年高,非迎養(yǎng)在此,則一日不能即安……吾之欲迎養(yǎng),為承歡也。必祖父常能歡愉,然后茲愿始遂……”全信兩千有余,文字綿密,長篇累牘,就為和女兒商討一個能讓老父頤養(yǎng)天年、精神愉悅的萬全之策。其孝子之心,孝子之為,堪稱我輩楷模。
雖然身居兩地,但梁啟超總不忘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為家人準(zhǔn)備禮物。在1913年3月的一封信中,梁啟超對愛女思順曰:“汝生日賞品為名畫兩軸,玉筆洗、玉墨床各一,首飾太俗,不以赍汝也……思成賞品為吾手寫冊頁,當(dāng)寄去?!边@是一個多么有品位的爸爸啊!他給予子女的,是文化的浸潤,是思想的陶冶。他不像今人一樣的簡單粗暴、急于求成,他只是緩緩地和子女一起成長,一起進(jìn)步,卻成就了一門三院士、九子俱英才。
在1920年3月的一信中,梁啟超寫道:“每晚客散后,與汝母雜談,動至夜分。返津兩日,來客稍稀,夕間輒與汝母對酌微醺,甚樂也……思成輩皆漸知向?qū)W,幼者亦益可愛,家庭中春氣盎然,惟汝不在旁,美猶有憾耳……”此封信中,我們讀出了一幅夫妻相敬如賓、夜談對飲的溫馨畫面。梁啟超的夫人李蕙仙亦乃名門之后,她幼承家學(xué),熟讀古詩,向有才女美譽(yù)。因此,他們的舉案齊眉、琴瑟和鳴便不足為奇了。這其樂融融、芝蘭飄香的家庭氛圍,亦為我輩心之所向。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